第10章 春光惹人醉(2)
鲁冠球出生在农家,初中毕业后就在铁匠铺学徒。三年铁业社学徒生活使鲁冠球对机械农具非常熟悉,也使他对机械设备产生了一种特殊的情感。于是,他便勒紧裤腰带凑了3000元,买了一台磨面机、一台碾米机,办起了一个没敢挂牌子的米面加工厂。然而糟糕的是,那样一个年代是禁止私人经营的,鲁冠球的米面加工厂开了没几天,便被迫关门了,鲁冠球也只好继续打铁。不过,他的能力与魄力,却从那个时候就开始被人注意到了。
1969年的时候,当时的省革委会发布了一个文件,规定每个人民公社,可以搞一个农机修配厂。就这样,宁围公社的领导找到了鲁冠球,要他带着他的伙伴,去接管”宁围公社农机修配厂“。这个所谓的农机修配厂其实只是一个只有84平方米破厂房的烂摊子。鲁冠球变卖了全部家当和自己准备盖房的材料,把所有资金投到了厂里,把自己的命运押在了这个工厂的命运上。
在此后的10年里,他一直在为周边公社的农具提供配套生产,基本上有什么业务就做什么业务,他的厂门口也因此挂上了宁围农机厂、宁围轴承厂、宁围链条厂、石蜡铸铁厂等多块牌子。鲁冠球看到《人民日报》的一篇社论《国民经济要发展,交通运输是关键》。他据此判断中国将大力发展汽车业,决定砍掉其他项目,专攻万向节。万向节是汽车传动轴和驱动轴的连接器,像一个十字架,大的长度近一尺,小的长不过一手指,4个头的横断面平光如镜子,磨掉一根头发的1/6就得换新的。日后他回忆说:“你要去深入研究报纸内容,有时候机密都有。发言的人不是故意泄密,是没有经济头脑,关键看你用不用心。把东西连起来一想,就会发现万向节才是最有市场的产品。”
就这样,这个只有初中文化的中年人,在这一年开始搭建自己的企业基石,此时的他,还是钱塘江边一家员工不到400人的汽车零配件厂的厂长;许多年后,他会成为一家总资产300亿元的跨国集团的董事局主席,并且是从1998年开始至今的全国人大代表。
就在鲁冠球在萧山乡下为自己的商业梦想而努力时,在中国华北平原上,天津静海县一个名叫大邱庄的地方,也正在酝酿着自己的动作,它的主导者,是日后名动中国的禹作敏。
大邱庄是一个远近闻名的穷村子,当地民谣唱道:“春季白茫茫,秋季水汪汪,春种秋不收,糠菜半年粮,宁吃三年糠,有女不嫁大邱庄”。据说,禹作敏对此十分痛苦,在1976年揭批文革错误时,他连续三晚在村里的水洼边转悠。第四天,他敲钟集合大邱庄群众,对大家诚挚坦言:
“这些年大家跟我受苦了,现在,我既不埋怨上,也不埋怨下,一切责任由我承担!大伙要是还能信得过我,我就再干上三年。我承诺两点:第一,要让大邱庄变个样,让大家过上富裕的日子;第二,要让村里250多个光棍娶上媳妇。如果大家信不过我,那我现在就下台。”
禹作敏的过人胆识与人格魅力,在此时发挥了作用。大邱庄的村民们拿出当年“学大寨”的精神,靠打苇子筹来资金,在一年之后建起了一家冷轧带钢厂。令人想不到的是,这个当年的著名穷村,竟然会在数年之后,成为富甲一方的“天下第一庄”,当家人禹作敏也成为与华西村吴仁宝齐名的农民企业家。
在11月的一个早晨,浙江温州的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街上,一个名叫章华妹的小姑娘早早起床,用扫帚和清水将自家门前的地面打扫得干干净净,然后摆上一张小桌子,把一些纽扣、纪念章、手表表带、头绳、发油、别针之类的小东西放在上面,摆出了自己的小摊。过了几天,她又开始自己加工一些小商品,也一起摆到了小桌子上叫卖,一个月下来,收入竟然比那些在工厂上班的小姐妹还多一点,这让只有18岁的章华妹感到很满意。
差不多在同一时间,温州鼓楼工商所成立了,这里距离章华妹的小摊子并不远,于是,所里的人找到了她,告诉她现在国家允许个体工商户经营,凡是有正式户口的闲散劳动力,只要去领一个营业执照回来,就可以从事个体劳动,可以大大方方地在这里摆摊了。
小章对此有一点奇怪:“为什么在自己家门口摆个小摊,还要执照?”在收了摊之后,她把这件事告诉了父亲。经历过旧社会、人生经验相当丰富的父亲告诉她,这张小纸片应该是有用的,两人商议来商议去,最后决定马上去领一份。第二天,小章去问工商员要了一份申请表格,填好后送到了鼓楼工商所。她不知道的是,父女二人那一晚的决定,会被写入中国的民营经济史,并且是绝无仅有的一篇。
章华妹得以在门口摆摊,而不用被“打办”①抄没处罚,在很大程度上要归功于当时温州的政治空气,那是一种独特的改革风格,你可以说它来自当地领导的思维意识,也可以说那是浙商风气的一脉相承,无论怎样,那里都有着当时全国最宽松的经济氛围。
1979年2月1日,温州地委为了传达贯彻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精神,解放思想、统一认识,特意召开了一次常委扩大会议。这在十一届三中全会之后并不鲜见,然而和其他地区不同的是,温州地委经过讨论,得出了这样的结论:温州经济差,国家投资少,所以想要发展经济,只有靠发动群众的致富热情和艰苦创业。
这样别致的结论,无疑为温州当地的民营经济提供了滋生的土壤,如同会议结论所描述的那样,温州人“白天当老板,晚上睡地板”,当裁缝、做皮鞋、搞运输、卖服装,在很短的时间内,温州就诞生了第一批工商个体户、第一批专业市场、第一批私人公司、形成了“家家办工厂、人人摆地摊,谁也不靠谁,自己当老板”的局面。当然,这里也因为此种局面的存在,而蒙受了巨大的压力,对这里的清理、整顿频繁发生,几乎每一轮对经济领域的打击,都率先从温州发端,让这里的空气时而火热,时而又充满阴霾。
①打办:为“打击经济犯罪办公室”的简称,在当时的中国城市中,都设置了这一部门,负责对所谓投机倒把、倒买倒卖等经济犯罪的打击,它的权责之重叠,几乎覆盖了公安局、税务局、工商局、卫生局、检察院、市容纠察、检验检疫等多个部门,让当时的个体经营者见之如避猛虎。
在这一年,中共中央、国务院批准了广东省和交通部的联合报告,决定在蛇口创办中国大陆第一个出口加工区。一个名叫袁庚的局级干部,被派到那里,像经营一个公司那样经营着蛇口方圆2.14平方公里的土地。日后,中国数个大企业均诞生于那里,而那块土地的出现,也让当时中国这个“沉闷的大暗室”里,破天荒地吹进了一丝清凉的海风。
1979年实在是一个有着太多变化的年份,当商品经济的闸门被打开是,涌入的便不仅仅只是经济领域的新鲜因素,人们在许多方面,都开始朝着和过去完全相悖的方向走去。
在此前的整整十年,年轻人在公开场所约会,是被公认为可耻和堕落的象征,青年男女们只好用谈工作作为理由,偷偷摸摸地进行地下活动。不仅如此,在情书的开头,还要以某某同志相称,结尾的地方还要致以革命的敬礼。然而在这一年,爱情与阶级感情真正地脱离开来,情侣手拉手压马路、逛公园的现象开始变得普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