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明刊朱墨套印本《南柯記》述評
華瑋[1]
摘要:臺北故宫圖書文獻館藏明刊朱墨套印本《南柯記》三卷,未見今日通行之戲曲目録著録。此本當與明朱墨刊本《邯鄲記》三卷同刊,“以湯本爲主而臧改附傍”。其底本爲晚明刊《柳浪館批評玉茗堂南柯夢記》,批語的來源是臧改本、柳浪館批本,以及未署名的此本批者。此本“有湯亦有臧”,原著與改訂合併呈現。其批語對臧之删改,褒貶互見,對湯氏原著之結構、思想、文字也有細密警省之處。其獨特的刊本形式與内容,對於湯顯祖劇作之傳播、接受及出版研究,皆富有學術意義。
關鍵詞:朱墨套印 南柯記 柳浪館
一 刊本簡介
《古本戲曲叢刊(初集)》所收湯顯祖《邯鄲記》,爲“影印北京圖書館藏明朱墨刊本”,此本刻者吴興閔光瑜在書前《小引》將《邯鄲》與《南柯》共論。批者四明天放道人劉志禪亦在眉批中將二劇加以比較。[2]《邯鄲》刻者與批者不約而同地提到《南柯》,是否有可能此二劇同刻?筆者近日在臺北故宫圖書文獻館親見明刊朱墨套印本《南柯記》三卷,證實與《古本戲曲叢刊(初集)》所收《邯鄲記》版式、正文字體相同,亦同爲三卷,應屬同套。[3]此本在傅惜華《明代傳奇全目》《善本古籍書目》中皆未言及。[4]

《南柯記》三卷三册,卷首書名標作“南柯”,版心題同。首有“萬曆庚子夏至清遠道人題”之《南柯記題詞》。[5]次爲“目”,依序列出卷上、卷中、卷下之折目。卷上由《開場》到《得翁》;卷中由《議守》到《朝議》;卷下由《召還》到《情盡》。[6]然後是插圖十四幅。[7]每半葉八行,行十八字,四周單邊,白口,上欄有眉批。如同朱墨套印本《邯鄲記》,此本《南柯記》正文“以湯本爲主,而臧改附傍”[8],上欄亦同樣將臧評梓在墨板,而將其他批語,用朱印以示區别。“臧改”“臧評”,指的是臧懋循(1550~1620)在萬曆四十六年(1618)出版的“四夢”改訂本《玉茗新詞四種》。[9]
臧氏自述其改編主要是爲了搬演。在《玉茗新詞四種》卷首《玉茗堂傳奇引》中他寫道:
臨川湯義仍爲《牡丹亭》四記,論者曰:“此案頭之書,非筵上之曲。”夫既謂之曲矣,而不可奏於筵上,則又安取彼哉?……予病後,一切圖史,悉已謝棄,閒取四記,爲之反覆删訂。事必麗情,音必諧曲,使聞者快心,而觀者忘倦。即與王實甫《西厢》諸劇並傳樂府,可矣。[10]

由於刻印精美,並且附圖多幀,甚爲美觀,故此刊本廣受歡迎,一時之間,幾有臧而無湯矣。明泰昌元年(1620)吴興閔氏朱墨套印本《牡丹亭》中,茅元儀即對臧改本有此批評:
雉城臧晉叔,以其(《牡丹亭》)爲案頭之書,而非場中之劇,乃删其采、剉其鋒,使其合於庸工俗耳。讀其言,苦其事怪而詞平,詞怪而調平,調怪而音節平。于作者之意,漫滅殆盡。[11]
從朱墨套印本《邯鄲記·小引》可知,閔光瑜於天啓元年(1621)在晟溪里隆恩堂刻印此書,與《玉茗新詞四種》相隔僅有三年,且出版地就在臧懋循“雕蟲館”的所在地吴興。[12]依此可以推斷朱墨刊本《南柯記》亦約在天啓初年於吴興出版。其時,臧懋循已於前一年過世。晚明吴興刻書業繁盛,其地刻書的重要特點,依學者的歸納是“採用多色套印和多刻評點書,將評點和套印完美地結合起來,相得益彰”[13]。朱墨套印本《南柯記》可謂此類刻印雅緻評點書的代表。
朱墨本《南柯記》與臧本《南柯記》相比,草書題詞和版畫相同,唯臧本有圖三十五幅(即每折皆有圖),在眉欄注出折數與折目,朱墨刊本取消眉欄,改由版心標示折名與折數,且少二十一幅圖。有趣的是,儘管臧本第六折《遇粲》在朱墨刊本中已依原著改爲《偶見》,但此處圖版説明仍沿用臧本,盡顯因襲的痕迹。朱墨本也同臧本,以“折”代“齣”,且將首折標作《開場》,不算入折數,此與萬曆刊本或柳浪館本作“第一齣 提世”相異。此外,臧本全文無圈點,而朱墨本有圈點,並於上欄增加不少臧評之外的他人批語。二者刻印都極爲考究,朱墨刊本因用二色套印,更顯精緻。最重要的差别是,朱墨刊本用湯氏原本作底本,將臧改本所删之折目、所改之文字全數復原。[14]
臧氏關注場上搬演,故在音樂方面,他注意曲文是否合律依腔、曲牌運用與編排是否合情合理;在表演方面,他補充了原著未説明的行當配置、指定穿戴,重訂了角色上下場,有時還安排吊場。在結構方面,他在一齣内删减曲牌數量與賓白,時而重新創作。(如《啓寇》批云:“原本有報子【中吕】北調五曲,今改【江兒水】,好與太子對唱耳。”[15])就全本而言,則删去一些他認爲與情節發展不太相關的齣目,以使全劇結構更爲緊凑。誠如朱墨本《邯鄲記·凡例》所言:“新刻臧本,止載晉叔所竄,原詞過半削焉;是有臧竟無湯也。兹以湯本爲主,而臧改附傍,使作者本意與改者精工,一覽並呈。”[16]可見閔光瑜是有意彰顯臨川“本意”,但同時又認爲臧改本亦有“精工”之處。换言之,此書盡可一書二用,同時滿足購買者對於原著與改編、案頭之書與場上之曲的好奇需求。基於這樣的出版想法,湯顯祖《南柯記》之本來面目,在《玉茗新詞四種》占有優勢的情况下,始以獨特的“複合”形式面世。
二 正文來源
根據筆者考察,朱墨套印本《南柯記》的底本是《柳浪館批評玉茗堂南柯夢記》,[17]因爲無論是曲文、賓白還是齣名,均可見朱墨本只與柳浪館本相同,而與其他明刊本相異的例子。[18]
首先在曲文方面,朱墨本卷中第二十八折《圍釋》,瑶芳公主唱【牧羊關】,中有“小心腸、心腸兒多大”句(葉32a),柳浪館本同,而此句在長樂鄭氏藏萬曆刻本《南柯夢》(即《古本戲曲叢刊》所收本)中作“小則小、心腸兒多大”(葉16a~16b)。此外,朱墨本卷下第三十三折《卧轍》,淳于棼唱【懶畫眉·前腔】中有“重重樹色隱隱鑾”句(葉5b),柳浪館本亦然;此句在萬曆刻本中作“重重樹色隱鳴鑾”(葉30a)。
其次在賓白方面,朱墨本卷中第二十三折《風謡》,紫衣官道:“曾遊幾處,近見此邦”(葉15b),“近見”在他本均作“僅見”,只有柳浪館本作“近見”。另外,卷下第三十五折《還朝》,右相段功道:“朝房下有王親酒到。”(葉12b),柳浪館本同;在萬曆刻本《南柯夢》中,此句作“朝房下有列位老國公、王親的酒到”(葉35a)。
再次在齣(折)名方面,朱墨本卷下第三十五折名爲《還朝》(葉10a),同柳浪館本,此齣在萬曆刻本中作《議冢》(葉33b)。[19]事實上,朱墨本只有首折循臧改本之例,作《開場》,而柳浪館本標作《提世》,其餘之齣(折)名,朱墨本皆與柳浪館本相同。
朱墨本於原文之外的臧本改訂文字,大體而言,或列於湯氏正文旁側,或列於正文下空白處。需要指出的是,朱墨本也非一字不漏照録臧本。例如第二折《樹國》結尾下場詩,在臧本中標明爲蟻王和右相各念二句,之後臧本增加了“王吊場”,並以眉批説明原因,這些都不見於朱墨本。詳見下表:

從上表可見臧懋循精心爲《南柯夢》重訂了角色下場,以使原劇更適於舞臺搬演。我們可以想見,將兩種文本並置紙上,在實際操作中並不容易,因此朱墨本只遵循“以湯本爲主”的原則,而非處處顧到“使作者本意與改者精工,一覽並呈”。由此也可看出,雖然其時昆曲盛行於江南,臧氏改本應時而生,但相對於“場上之曲”的改編本,朱墨本更注重“案頭之書”的原著。批者細讀原作文本,連下場詩也不放過。其中一句,“一身還有一乾坤”就受到批者句旁加圈,以及“妙句”的稱賞。考慮到此齣《樹國》主角本爲螻蟻,今爲“大槐安國主”的情况,批者所讚不謬。
柳浪館本和臧本之外,朱墨本所録文本還有另一個不明的來源。目前所見至少有二例可證。其一,《開場》之下場詩:“登寶閣槐安國土,隨夫貴公主金枝。有碑記南柯太守,無虚誑甘露禪師。”其中第一句前三字,柳浪館本作“登寶位”,臧改本作“登寶座”,而此本作“登寶閣”。此外,在朱墨本第四十三折《情盡》【南步步嬌】中原文“則一答龍岡,到把天重會。恰些時弄影彩雲西”被改爲“則一搭龍岡,是你歸魂地。今日個弄影彩雲西”,批者云:“‘一搭龍岡,是你歸魂地’,句佳。”(葉42b)經與臧改本比對,發現臧改本與原文毫無差别,仍是“則一答龍岡,到把天重會。恰些時弄影彩雲西”。[20]究竟改動的文字從何而來,會不會有可能出自批者自己?目前殊難斷定。
三 批語内容
朱墨本的批語採用朱、墨二色套印,刻在每頁正文上欄,内容可分爲四類。
(一)臧本原有的眉批,包括音釋、改動説明,以及對原著的正負面批評,一般刻在墨版。(二)朱墨本批者對臧氏改訂的意見,多以朱紅色顯示在臧批之旁。舉例而言,此本批者不同意臧懋循删去《念女》和《風謡》二折。
此折間《餞别》(按:指《御餞》)之後,《召還》之前,聯絡上下情節,自不可少。况埋伏公主病患,又爲《卧轍》張本。晉叔苦欲删之,不知何意?(第二十二折《念女》,葉13b~14a)
非此折,七千三百條德政碑,無根據矣。二十年出守大郡,不見一毫政績,豈不缺典?此是臨川善穿插處,臧本删去,何也?(第二十三折《風謡》,葉15b)
他的反對基於情節失去照應。其實,從思想意藴的角度來看,此二折也不應删去,因爲删除《念女》和《風謡》,有損湯氏此劇,及湯氏其他劇作所一貫關注的女性人生經驗和個人聲音的表達、士子功名抱負的實現,以及政治清明的理想等重要主題的呈現。
有時批者對於臧氏删减或增加某些字句表示贊同。例如:
不宜多着此想,删之是。[21](第三折《禪請》,葉9a)
此調“荔枝”句下當增六字。[22](第三折《禪請》,葉9a)
“人非人”,已見神通;又引道經明説螻蟻便着相,删之是。[23](第七折《情着》,葉21b)
比較難得的是,批者偶爾也會稱讚臧氏之改訂。第十二折《尚主》【錦堂月】本四曲,臧删其半,並改動原劇之唱法與部分文字,批者認爲“臧改較勝”。[24]另如第三十七折《生恣》【鵝鴨滿度船】之原句:“則見香肌褪,望夫石都襯迭床兒上。”臧改作“早把相思枕、相思被都襯迭床兒上”,並自詡“曲極緊凑”。[25]此本批者也讚曰:“‘相思枕’等句,鮮美可愛。”[26]
批者也會指出臧懋循對湯氏原著之改訂有所不足。例如第四折《宫訓》,大槐安國母訓女,問:“四德三從,可知端的?”瑶芳公主回答:“孩兒年幼,望母親指教。”於是國母説道:“夫三從者:在家從父,出嫁從夫,老而從子。四德者:婦言,婦德,婦容,婦功。有此三從四德者,可以爲賢女子矣。”批者對此處的寫法表示不滿:
四德三從,應有數曲作訓,只直説便少精神。臨川失檢,晉叔亦未之及也。
惜乎!徒删其白,與下曲何關?(第四折《宫訓》,葉11a)
顯然批者認爲三從四德的訓誨,應由曲文表現而非僅以道白直叙,而臧本將國母所言删去,緊接原本【傍妝臺】曲,[27]改訂並不完善。事實上,我們可以從此一細節的處理看到,湯顯祖没有濃墨重彩强調女性教化的思想。
(三)直接採自柳浪館本的批語。朱墨本《邯鄲記·凡例》有云:“批評舊有柳浪館刊本,近爲坊刻删竄,淫蛙雜響。兹擇其精要者,與劉評共用朱印。”“劉評”是劉志禪的評語,此本前有其題詞。[28]經筆者比對,朱墨本《南柯記》對柳浪館刊本的批語同樣也是“擇其精要者”,將其刻於眉欄。這類批語除了少數論及文字,多半屬於借題諷世之類。兹列舉如下:
總評:只爲老僧饒舌,螻蟻成精。故今天下,蟻作講師,講師如蟻。(第三折《禪請》,卷上,葉9b~10a)
三從四德,人亦有不如蟻者。(第四折《宫訓》,葉11b)
“虰作”“蛘親”,謔甚,趣甚
佳詞都入三昧。(第九折《就徵》,葉27a)
妙謔解頤。(第九折《就徵》,葉28b)
從來楚漢争天下,亦只如是。真可助達者一噱也。(第十三折《伏戎》,葉37a)
右相謀國甚忠,凡爲相者不可有愧此蟻也。(第十六折《議守》,卷中,葉1a)
可咲段生,難道淳于棼遂不能爲螻蟻先驅?(第十六折《議守》,葉1b)
曾聞宋板《大明律》,這又在宋以前了。(第二十折《録攝》,葉10a)
此雖戲謔,實從經歷得來,若書生何以知此?(第二十折《録攝》,葉10b)
對老婆講書,是駙馬弄文法,(按:柳本多“終是腐儒色相”)不如婦人倒暗合道妙。(第二十四折《玩月》,葉20b)
世上生祠碑記,無不如是。(第四十一折《尋寤》,卷下,葉31b)
世上文章,無不如是。世上妻孥,無不如是。(第四十一折《尋寤》,葉32a)
世上風水,無不如是。(第四十一折《尋寤》,葉32b)
世上江山,無不如是。(第四十一折《尋寤》,葉33a)
讀此記竟尚(按:柳本作“而”)不大悟者,真夢漢也。(按:柳本多“即蟻子亦不如是也!”)臨川先生大法師也。(第四十三折《情盡》,葉46b)
由上可見,柳浪館主的批語繼承了唐傳奇《南柯太守傳》末尾“貴極禄位,權傾國都;達人視此,蟻聚何殊?”[30]的政治性與諷喻性傾向,將此劇視爲湯顯祖醒世和度世之言。在《南柯夢記總評》中柳浪館主寫道:“此亦一種度世之書也。螻蟻尚且生天,可以人而不如蟻乎?”“余嘗謂:情了爲佛,理盡爲聖。君子不但要無情,還要無理。又恐無忌憚之人藉口,藴不敢言,不意此旨《南柯記》中躍躍言之。”[31]個人以爲,柳浪館主快人快語,朱墨本批者比起他來,社會批判的力道相對缺乏,上引第二十四折《玩月》批語“終是腐儒色相”以及第四十三折《情盡》批語“即蟻子亦不如是也!”被省去,或者並非無意。
(四)此書批者對原著之主題思想、關目結構、文字聲韻的評論。兹擇其要者列舉如下。
(1)主題思想方面
全傳折數中以《情着》起,以《情尽》終,皆以“情”字聯絡。此《開場》拈出“情”字。(《開場》,卷上,葉1a)
“痴情妄起”四字,通本眼目。(第七折《情着》,葉22b)
“多情”二字,應第四折“有情”字。(第七折《情着》,葉23a)
文墨二字,世上無處用著,只得向蟻穴奏獻,哀哉!(第十四折《侍獵》,葉39a)
垂不朽文章者看此。[32](第十四折《侍獵》,葉40a)
名垂青史者看此。[33](第十四折《侍獵》,葉40b)
諷切時弊,妙甚。[34](第二十折《録攝》,卷中,葉11a)
夢中説夢。(第二十七折《雨陣》,葉28b)
是夢,是醉,是戲。[35](第三十折《繫帥》,葉41a)
情真。[36](第四十折《遣生》,葉26a)
真禪語。[37](第四十二折《轉情》,葉37b)
度人法門。[38](第四十二折《轉情》,葉38a)
幻法。痴人。[39](第四十二折《轉情》,葉38b)
痴人还做夢。[40](第四十三折《情盡》,葉41b)
此淳于生情障。[41](第四十三折《情盡》,葉43b)
六根斬斷淫心最難,故臨川於此種種提醒。[42](第四十三折《情盡》,葉44a)
金犀、槐莢作二觀耶?(第四十三折《情盡》,葉45b)
是佛。(按:指“空個甚麼?”)(第四十三折《情盡》,葉45b)
批者一方面承襲了柳浪館諷世的做法,另一方面則透過細讀《情着》、《轉情》和《情盡》數齣,闡發了湯顯祖《南柯記題詞》所云“夢了爲覺,情了爲佛”的主旨,此爲柳浪館主和臧懋循所未及。
(2)關目結構方面
非此一别,則南柯聚首無根。(第一折《俠槩》,卷上,葉42b)
金釵犀盒,關目好。(第四折《宫訓》,葉12a)
引“寶珠瓔珞”爲金釵犀盒地步。(第七折《情着》,葉21a)
此與《象譴》折照應。(第十六折《議守》,卷中,葉2a)
惓惓付托,有体式,有關目。(第十九折《御餞》,葉8a)
請經照應《念女》折。(第二十四折《玩月》,葉20a)
一個“快討酒來”,關目最好。(第三十折《繫帥》,葉38b)
做法惡,然亦爲《風謠》折關鎖。(第三十二折《召還》,卷下,葉3b)
此處哭公主,安頓得好。(第三十三折《卧轍》,葉8a)
右相背笑,使觀者當場儆醒,有做法。(第三十五折《還朝》,葉11b)
應開國折,此乃爲君之法。(第四十折《遣生》,葉26a)
國母首生哭,有做法。(第四十折《遣生》,葉26b)
爲普度張本。[43](第四十折《遣生》,葉27a)
不但爲同在南柯根由,亦結同皈六合公案。[44](第四十一折《尋寤》,葉33a)
收拾金釵犀盒,有情致。(第四十三折《情盡》,葉44b)
批者細心,能注意金釵、犀盒在《南柯記》中前後貫串的作用,間接也就稱讚了湯顯祖的關目安排。第七折取名《情着》,就因金釵、犀盒爲淳于棼一見留情之物。當他看見瓊英郡主代瑶芳公主獻給禪師的一對金鳳釵與一個通犀小盒時,他不禁痴情妄起,由物思人。唯有到劇末《情盡》,淳于棼了悟到自己一向痴迷,纔會感嘆:“咱爲人被蟲蟻兒面欺,一點情千場影戲。”那時他已夢醒情忘,再看金釵、犀盒,所見已不相同:金釵是槐枝,犀盒是槐莢子。此外,對於齣與齣之間的埋伏、照應,或某齣中的人物動作及情節設計,以上批語亦有警省之處。
(3)文字聲韻方面
“酒徒”爲半萬泥頭張本,“文友”爲《龜山大獵賦》張本,非漫落此四字。(第一折《俠槩》,卷上,葉2a)
“法度”二字與《遣生》折“小江山全憑一令法”字句相照應。(第二折《樹國》,葉5a)
此調“荔枝”句下當增六字。(第三折《禪請》,葉9a)
去此數語,何等雅潔。[45](第四折《宫訓》,葉10b)
“幫鑽”諢是。[46](第五折《謾遣》,葉14a)
謔亦趣。[47](第六折《偶見》,葉18a)
以經典作曲白,句句是講壇妙義。(第七折《情着》,葉20b)
驚疑光景,極似夢中。(第十一折《貳館》,葉32a)
字字與廣陵關切,妙,妙!(第十二折《尚主》,葉35b)
此倣《琵琶記》寄書。(第十五折《得翁》,葉42b)
荐本、獎語俱得体。(第十八折《薦佐》,卷中,葉5a)
“審雨堂”出《搜神記》,引用夢中事,切當。(第二十七折《雨陣》,葉27a)
用“蟻”字太多。[48](第二十八折《圍釋》,葉32a)
學君瑞口角,妙,妙。[49](第二十八折《圍釋》,葉32b)
填詞應削。[50](第三十一折《朝議》,葉44b)
以下數曲堪與《西厢》《拜月》驂駕。[51](第三十六折《粲誘》,葉14b)
聲韻甚佳。[52](第三十七折《生恣》,葉18a)
此數曲不减元詞。[53](第三十七折《生恣》,葉19b)
即落場一詩,頑皮極矣。[54](第三十九折《疑懼》,葉25a)
“風光頃刻”句佳。[55](第四十折《遣生》,葉27a)
批者指出湯氏注意文字、機趣,受元曲啓發,其文采不下元人,這些並不令人驚訝。比較特别的是,批者對湯氏曲文之聲韻亦有佳評,不似臧懋循對其徹底否定;[56]但同時,他對湯氏用“蟻”字太多,念白有多餘之處等也提出了批評。
總的來説,批者對於《南柯記》“情”的主題呈現、關目情節安排、内容和字句上的埋伏照應、人物情感刻畫,甚至插科打諢,都能言之成理。
四 版本意義
湯顯祖傳奇在晚明出版的朱墨套印本,學界以前僅知有《牡丹亭》和《邯鄲記》二種,事實上還有第三種《南柯記》。此三卷本《南柯記》對於湯顯祖研究、戲曲傳播、接受與出版研究,有以下幾方面的意義。
首先,朱墨套印本對《南柯記》之曲文校勘有其價值。據筆者比對此本與萬曆刻本《南柯夢》(即《古本戲曲叢刊》所收本,下簡稱“古本”),除了前已提及的第三折《禪請》【滾繡毬】“此調‘荔枝’句下當增六字”(葉9a),[57]以及第四十三折《情盡》【南步步嬌】作“則一搭龍岡,是你歸魂地。今日個弄影彩雲西”[58]之外,另有以下數處文字相異,可資參考。
《開場》:落場詩“登‘寶閣’槐安國土”(卷上,葉1a),古本作“寶位”(1a)。
第六折《偶見》:【對玉環帶過清江引】“觀音‘坐’寶欄”(葉17a),古本作“座”(14a)。
第九折《就徵》:【前腔(駐雲飛)】“誰道俺去何來”(葉26b),古本“誰”作小字(22a),爲念白;【前腔(駐雲飛)】“兄靠着小圍屏”(葉27a),古本“兄”作小字(22a),爲念白。[59]
第十折《引謁》:【前腔(點絳唇)】“素錦‘霜袍’”(葉30a),古本作“雪袍”(24b)。
第二十折《録攝》:【前腔(字字雙)】“山妻叫俺‘外郎郎’”(卷中,葉9b),[60]古本作“外郎外郎”(44b)。
第二十六折《閨警》:【尾聲】“須則是駙馬親來纔救的我”(葉25b),古本全句入賓白,作小字(卷下,10a)。[61]
第二十七折《雨陣》:【啼鶯兒】“猛端相‘斷雲’何處”(葉27),古本作“斷魂”(12a)。
第二十八折《圍釋》:【梁州第七】“怎便把顫嵬嵬‘兠鍪’平戴”(葉31b),古本作“兠矛”(15b)。[62]
第三十折《繫帥》:【北醉花陰】“俺這裏匹馬單鞭怕提起,即‘壍’的一家兒。這裏頭直上滾塵飛……”(葉38a),古本作“漸”(20b)。[63]
第三十二折《召還》:【猫兒墜】“天公‘前定’,緊處略放輕鬆”(卷下,葉2b),古本作“前程”(27b)。[64]
第四十一折《尋寤》:【前腔(宜春令)】“尋源洞穴”(葉31a),古本作“尋原洞穴”(50b)。
查錢南揚校注本和《湯顯祖全集》本,以上僅有第九折《就徵》、第二十折《録攝》、第二十六折《閨警》與第二十八折《圍釋》,同朱墨本,其他均與古本相同。然而個人以爲,“素錦‘霜袍’”、“猛端相‘斷雲’何處”、“即‘壍’的一家兒”、“天公‘前定’,緊處略放輕鬆”和“尋源洞穴”,這幾處朱墨本文字均較古本爲勝。此外,朱墨本與古本相同而與今通行之《南柯記》本相異者還有第一折《俠槩》【破齊陣】首句“‘將氣’直衝牛斗”,通行本作“壯氣”。以上所列雖然不全,但已足以看出朱墨本在《南柯記》曲文校勘上的價值。
其次,朱墨本《南柯記》也提供了湯顯祖作品在晚明傳播與接受的一個新例,是湯氏作品之“文學經典”地位建立過程之具體反映。湯氏生前對他人擅改己作“以便俗唱”忿忿不平,[65]他曾以詩爲自己的原作辯解:“醉漢瓊筵風味殊,通仙鐵笛海雲孤。總饒割就時人景,却愧王維舊雪圖。”[66]然而在他死後二年,臧懋循大幅改訂的“四夢”(《玉茗新詞四種》)問世大受矚目,而從書名來看,頗有魚目混珠之嫌。有學者曾指出,臧本刊布後,如何評價作者與改訂者的工作成爲問題,刊刻者斡旋於兩者之間,提出自己的見解。[67]其時吴興閔氏,值得我們特别重視,因爲無論是泰昌元年朱墨套印本《牡丹亭》,[68]還是天啓元年朱墨套印本《邯鄲記》,在其序言及《凡例》中均論及臧氏改訂使湯氏原作泯滅的問題:“臧晉叔先生删削原本,以便登場,未免有截鶴續鳧之嘆。欲備案頭完璧,用存玉茗全編。”[69]“新刻臧本,止載晉叔所竄,原詞過半削焉;是有臧竟無湯也。”[70]的確,就《南柯記》而言,臧氏在注重搬演的理念下,簡化了湯顯祖原著思想之複雜性,以及湯氏對於人物(尤其是女性)情感,細緻深刻而且真實的呈現。朱墨套印本《南柯記》將原著與改訂並呈,此種“複合”的形式,雖有針對當時出版市場的商業考量,然事實上糾正了“有臧竟無湯”式的流行傾向,而在版面上直接就昭示讀者,改本相對於原著在文字聲律、情節内容、思想情感方面的差異。利用眉批和圈點,此書批者尚且循循善誘,闡揚作者本意,肯定湯氏傳奇的文學與思想價值。這點與閔光瑜出版“二夢”的理念相呼應。
若《邯鄲》、若《南柯》,托僊托佛,等世界於一夢。從名利熱場一再展讀,如滾油鍋中一滴清凉露。乃知臨川許大慈悲,許大功德,比作大乘貝葉可,比作六一金丹可,即與《風》《雅》驂乘亦可。豈獨尋宫數調,學新聲、鬦麗句已哉![71]
以上引文的最後一句,顯然是針對臧氏改本標榜“場上之曲”而發的。因此我們可以説,朱墨套印本對“二夢”作爲文學作品的傳播和接受,實有其意義。
最後,朱墨套印本《南柯記》也彰顯了戲曲評本的出版,在戲曲之文化傳承和教育上的功用。從其批語的多種來源,可見“評點”作爲批評方法之多向性、積累性與複合性。此書形同臧批的再批評,同時書中又擇要摘録了柳浪館本的批語,其眉批的内容包括音釋、文字聲律、關目結構與主題思想等多個方面,加上精美的版畫,與對各齣字句的圈點,實有助於讀者親近、欣賞、理解戲曲作品。而從此本《南柯記》之例,我們還可以見到戲曲在晚明作爲出版物流通的蓬勃文化現象,以及刻書業者在出版市場競争下,對戲曲經典傳播的大力推進作用。
[1] 華瑋,女,文學博士,香港中文大學中國語言及文學系教授。著有《明清婦女之戲曲創作與批評》等。
[2] 《邯鄲記》卷下第二十五折《雜慶》眉批云:“衆人喜慶如此,盧生隆遇何如!是作者善形容處。正與《南柯·風謡》一律。臧每削之,何也!”《古本戲曲叢刊(初集)》第78册,《邯鄲夢記》卷下,葉14b。
[3] 據我所知,“四夢”版本爲三卷本的只此二部。故宫圖書文獻館注明,此本原藏於國立北平圖書館。正文首頁有董康印。按:北平圖書館藏部分善本,抗日戰争時轉移到美國國會圖書館,後輾轉至臺北,先存於“中央圖書館”,後轉至故宫。此書即其中之一。國會圖書館移交時,製作了膠片。2013年,北京的國家圖書館據膠片影印出版了《原國立北平圖書館甲庫善本叢書》,其中第988册即爲此《南柯記》。以上信息由黄仕忠教授提供,謹此致謝。
[4] 毛效同編《湯顯祖研究彙編》所收《南柯記》版本中列有:“(三)明刻朱墨印本。北京圖書館藏。三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第1426頁。
[5] 此爲翻印臧本《南柯記題詞》,唯版心題作“南柯序”,而臧本作“南柯記序”。
[6] 卷上:《開場》、第一折《俠槩》,依次是《樹國》《禪請》《宫訓》《謾遣》《偶見》《情着》《决壻》《就徵》《引謁》《貳館》《尚主》《伏戎》《侍獵》《得翁》(連開場共16折)。卷中:第十六折《議守》,依次是《拜郡》《薦佐》《御餞》《録攝》《之郡》《念女》《風謡》《玩月》《啓寇》《閨警》《雨陣》《圍釋》《帥北》《擊〔繫〕帥》《朝議》(共16折)。卷下:第三十二折《召還》,依次是《卧轍》《芳隕》《還朝》《粲誘》《生恣》《象譴》《疑懼》《遣生》《尋寤》《轉情》《情盡》(共12折)。
[7] 版心下方有注:俠槩一、樹國二、禪請三、宫訓四、謾遣五、遇粲六、就徵七、引謁八、貳館九、召還十六、芳隕十七、象譴十八、遣歸十九、尋寤二十。
[8] 見明天啓元年(1621)刻朱墨套印本《邯鄲記》三卷《凡例》,葉1a~1b。
[9] 扉頁署“雕蟲館校定/玉茗新詞四種/本衙藏版”,美國伯克利加州大學東亞圖書館等有藏。内容依序爲《牡丹亭》《南柯記》《邯鄲記》《紫釵記》。卷端題下署“臨川湯義仍撰,吴興臧晉叔訂”。本文所引臧改本,均據伯克利藏本。
[10] 臧懋循:《玉茗堂傳奇引》,《玉茗新詞四種》,葉1a~4b。
[11] 茅元儀:《批點〈牡丹亭記〉序》,《古本戲曲叢刊(初集)》第74册,葉2b。
[12] 有關吴興閔氏家族刻書的歷史,參見周興陸《明代吴興刻書家閔、凌二姓世系考》,《浙江社會科學》2008年第7期。
[13] 周興陸:《明代吴興刻書家閔、凌二姓世系考》,《浙江社會科學》2008年第7期。
[14] 有關臧改本《南柯記》的詳細討論,請參見拙著《思想與情感的簡化:論臧懋循改本〈南柯記〉》,《戲劇藝術》2015年第6期。
[15] 卷上,第20折《啓寇》,葉55b。
[16] 見明天啓元年(1621)刻朱墨套印本《邯鄲記》三卷《凡例》,葉1a~1b。
[17] 柳浪館評點出自袁于令(1592~1672)之手。此説見鄭志良《袁于令與柳浪館評點“臨川四夢”》,《文獻》2007年第3期。
[18] 筆者手邊没有《柳浪館批評玉茗堂南柯夢記》原本可資比對,唯根據劉世珩與吴梅在《暖紅室彙刻傳奇臨川四夢·玉茗堂南柯記·跋》中所云“楚園先生此刻據柳浪館本”,可見暖紅室本實以柳浪館本爲底本。經筆者將朱墨本與暖紅室本比對後發現,後者眉批提到的柳浪館原文,均與朱墨本完全相同。
[19] 按:目録作“還朝”。
[20] 卷下,第35折《情盡》,葉57a。
[21] 此指契玄禪師唱完【正宫宫端正好】後的道白:“(回介)不去罷。我看衲子們談經説誦的,不在話下;一般努目揚眉,舉處便喝,唱演宗門,有甚裏交涉也?”臧本删去。
[22] 此指【滾繡毬】“那裏有笑拈花吃荔枝”後,臧增“笑拈香聽鷓鴣”六字。臧本中對此增改未加説明。
[23] 此指臧本删除原著中瓊英郡主與契玄禪師問答的一段:“(小旦問介)大師,似我作道姑的,也可度爲弟子乎?(净)你那道經中,已云‘道在螻蟻’,則看幾粒飯,散作小須〔沙〕彌,怎度不的?”
[24] 第12折《尚主》,葉34b。按:臧所改包括唱法及曲文,見臧懋循訂《南柯記》卷上,第12折《尚主》,葉36a。
[25] 卷下,第31折《粲誘》,葉36b。
[26] 卷下,第37折《生恣》,葉19b
[27] 此曲爲老旦扮國母所唱,曲文如下:“一種寄靈根,依然樓閣賀生存。論規模雖小可,乘氣化有人身。中宫忝作吾王正,下國憑稱寡小君。掌司陰教,齊眉至尊。你須知三貞七烈同是世間人。”臧本只改動曲牌名,作【二犯傍妝臺】,並將“掌司陰教”至末句之唱法改訂爲“丑合”;臧本以丑扮宫娥,原本未標明。見卷上,第4折《宫訓》,葉11b。
[28] 劉志禪的生平不詳,我們只知道他是四明人,生活於晚明。他與傳奇《李丹記》的作者劉還初(劉志遠)是否爲同一人,殊難判定。有關劉志遠生平的考證,可參見程芸《明傳奇〈李丹記〉作者劉還初新考》,《元明清戲曲考論》(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3),第19~29頁。劉還初,别署“天放道人”。
[29] 此指大槐安國母【傍妝臺】曲文“知他同誰‘虰作’夫妻分,了你‘蛘親’父母恩?”中雙關語運用所造成的諧謔效果。
[30] 見錢南揚校注《南柯夢記》附録,人民文學出版社,1981,第182頁。
[31] 見《暖紅室彙刻傳奇臨川四夢》(9),江蘇廣陵古籍刻印社,1997,葉4a。
[32] 此指蟻王所言:“這田子華才子之文,不可泯滅,可雕刻在金鑲玉板之上。”
[33] 此指下文所引大槐安國右相對國王的禀報:“(右)今日以南柯有警,講武兹山。非樂也。臣已於國史之上書了一行。(王)怎麽書?(右)大槐安國義成元年秋八月,大獵於龜山。講武事也。”
[34] 指此折結尾,南柯郡衙吏的曲白:“(吏)没錢糧,有處。因公且科派,事後再商量。”
[35] 此指周弁以下表白:“你不信,有詩爲證:‘暑往寒來春復秋,夕陽西下水東流。將軍戰馬今何在?野草閒花滿地愁。’這都是你半萬個泥頭酒之過也。”
[36] 指生唱【逍遥樂】中“恨遠芳容,驚承嚴譴,暗恃慈顔”數句。
[37] 指契玄禪師所言:“(净)彼諸有情,皆由一點情,‘暗增上騃癡受生邊處’。”
[38] 指:“(净)待再幻一個景兒,要他親疏眷屬生天之時,一一顯現,等他再起一個情障,苦惱之際,我一劍分開。”
[39] “癡人”指:“(生)檀蘿國是我之冤仇。我這一壇功德,顛倒替他生天。”
[40] 此指淳于棼見到國王國母時,道:“前大槐安國左丞相駙馬都尉臣淳于棼叩頭迎駕。”
[41] 指淳于棼見到瑶芳時唱道:“【南江兒水】我日夜情如醉,相思再不衰。”
[42] 指淳于棼問瑶芳道:“天上夫妻交會,可似人間?”
[43] 指國母所云:“但要淳郞留意,便有相見之期。”
[44] 指田子華、周弁“同日無病而故”。
[45] 指删去國母自報家門中“初爲牝蟻,配得雄蜉。細如蟣虱之妻,大似蚉虻之母。偶爾稱孤道寡,居然正位中宫”的幾句。按:臧本删去,但並無批語。
[46] 此指沙三問丑:“你東人做甚麽生意?”丑答:“做裨將。”然後沙三道:“做皮匠。叫我去帮鑽。”
[47] 指(老旦)靈芝國嫂所説:“把水月觀音倒做了。”
[48] 此處批評的是【牧羊關】:“(旦)看他蟻陣紛然擺……”
[49] 此指檀蘿四太子曰:“小子非爲哺啜而來。”
[50] 指:“(王)論我國家氣勢,得時而羽翼能飛,失水則蛟龍可制。瑣瑣檀蘿,遭其挫敗。”
[51] 指【金落索】、【憶秦娥後】、【金落索】、【劉潑帽】。
[52] 指【前腔(解三醒犯)】:“似咱這‘迤逗多嬌粉面郞’。”
[53] 指“【前腔(蠻兒犯)】:(貼衆)風摇翠幌,月轉迴廊,露滴宫宫槐葉響。好秋光風景不尋常,人帶幽姿花暗香。(合前)【前腔】(生)把金釵夜訪,玉枕生凉,辜負年深興廣。三星照户顯殘妝,好不留人今夜長。(合前)”等。
[54] 詩云:“夫子常獨立,鯉趨而過庭。一聞君命召,不俟駕而行。”
[55] 指“風光頃刻堪腸斷”。
[56] 臧懋循在《玉茗堂傳奇引》中云:“今臨川生不踏吴門,學未窺音律,豔往哲之聲名,逞汗漫之詞藻,局故鄉之聞見,按亡節之絃歌,幾何不爲元人所笑乎?”葉3b~4b。
[57] 按:【滾繡毬】“那裏有笑拈花吃荔枝”後,臧增“笑拈香聽鷓鴣”六字;古本、暖紅室本、錢南揚校注本、《湯顯祖全集》本,均未增加。
[58] 按:原文爲“則一答龍岡,到把天重會。恰些時弄影彩雲西”。
[59] 暖紅室本、錢南揚校注本、《湯顯祖全集》本,均與朱墨本相同,作曲文。
[60] 朱墨本此處雖録原文“山妻叫俺外郎外郎”,但在眉批説明:“首句應是‘山妻叫俺外郎郎’也,原本誤多‘外’字耳。”按:臧本此句作“山妻叫我是外郎”,暖紅室本與錢南揚注本同作“山妻叫俺外郎郎”。
[61] 暖紅室本與錢南揚注本均作大字。前者少“是”字。
[62] 應作“兠鍪”,意爲打仗用的盔。古本誤。暖紅室本與錢南揚注本等,均與朱墨本同。
[63] 按:此曲爲周弁兵敗塹江後,隻身逃回南柯後所唱。“壍”古同“塹”,此處意指挫敗,與“塹江”一語雙關。古本用“漸”不用“塹”。暖紅室本與錢南揚注本等,均與古本同,作“漸”,語意難明,且標點與朱墨本相異,作“俺這裏匹馬單鞭怕提起,即漸的一家兒這裏。頭直上滾塵飛……”
[64] 此曲爲瑶芳病危時對淳于棼所唱,朱墨本全文爲:“(旦泣介)如寒似熱,消盡了臉頰紅。那宫宫女開函,俺奏幾封,蚤些兒飛入大槐宫宫。(生拜介)天公前定,緊處略放輕鬆。”古本作“天公前程”,因而此句今被標點爲:“天公,前程緊處,略放輕鬆。”意思有所不同。
[65] 此在他《與宜伶羅章二》的短信中清楚可見:“《牡丹亭記》,要依我原本,其吕家改的,切不可從。雖是增减一二字以便俗唱,却與我原做的意趣大不同了。”見徐朔方箋校本《湯顯祖全集》第二册,北京古籍出版社,1999,第1519頁。
[66] 湯顯祖:《見改竄〈牡丹〉詞者失笑》,《湯顯祖全集》第一册,第682頁。
[67] 王小岩:《臧懋循改本批評語境中的朱墨本〈邯鄲夢記〉》,《文化遺産》2012年第2期。
[68] 此刊本一般都未言及刊者,惟日本學者根山徹指出其爲“吴興閔氏朱墨套印本”,見《明清戲曲演劇史論序説——湯顯祖〈牡丹亭還魂記〉研究》第六章《〈牡丹亭還魂記〉版本試探》,創文社,2001,第257頁。
[69] 明泰昌元年朱墨套印本《牡丹亭·凡例》,《古本戲曲叢刊(初集)》第74册,葉1a。
[70] 明天啓元年朱墨套印本《邯鄲記·凡例》,《古本戲曲叢刊(初集)》第78册,葉1a。
[71] 閔光瑜:《邯鄲記·小引》,《古本戲曲叢刊(初集)》第8册,葉1b~2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