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Chapter 3(2) 灿若星河的，也转瞬即逝

姚织星和辰昇本来想着踩点到现场，结果幸亏早来了一个小时，要不然人山人海的，就算留了位置也很难挤进去了。

就坐之后天已经完全暗下来，但是在人声鼎沸之中，还是不免觉得太热，空气仿佛都凝滞了似的，时间也显得很慢，分外难熬。

姚织星有些别扭，辰昇在送完自己项链之后，又回到了一副很沉默的样子，他坐在身边低头看手机，让她本来就乱糟糟的心更加烦躁。

“喂，”姚织星说，“聊点什么吧，就这么待着特难受。”

辰昇配合地放下手机，他笑道，“我以为你自己就挺能说的了，还需要个捧哏的呗。”

姚织星道，“你要是不在我旁边，我自己倒是挺会自言自语的。”

辰昇笑，“我想也是，我感觉你就算一个人过，也会活得挺有意思的。”

“算是吧，”姚织星牵强地笑笑，“别光说我了，说说你吧。反正你马上就要走了，到底有什么烦心事儿，不如跟我说说，就把我当个树洞吧。”

辰昇低下头想了想，似乎有些犹豫，他抿了抿嘴，终于开口，“你有什么注定无法实现的梦想吗？”

姚织星张了张嘴，突然卡住了似的，她笑道，“梦想，好久没听见这个词了。”

辰昇也笑了，“也是，本来足够努力，足够有能力的话，一切都是水到渠成的事。谈梦想的，都是失败者的自我安慰吧。”

姚织星摇了摇头，“不是。”

辰昇看着她，她的眼睛那么认真，只要看着他就能说服他。

她说，“我以前是相信梦想的。现在不再提，原因就像你说的那样，是注定没办法实现的梦想，所以不提也罢。”

辰昇侧过头看姚织星，她不再看他，像是陷入了一段往事，“其实我早就该放弃的。”又自嘲的笑笑，“可是总还是不肯放弃那点牵扯。我在期待什么呢，本来就不会有希望的。”

辰昇惊讶地看着她，这个女孩刚刚说的，和自己心里所煎熬的如出一辙。他情不自禁地跟着她说，“是啊。早该放弃的，可是我舍不得放手。舍不得的不仅仅是一直在努力的过去，还有...未来。”

姚织星冲他展开笑颜，比任何时候都要忧伤的笑，像碎了一地的玻璃，还努力折射出七彩的光，“放弃梦想这件事，我可比你有经验。”

“说来听听？”

“曾经无数次一个人对自己承诺过的话，曾经在最冷最孤独的时候温暖自己的唯一的话，为了不放弃一遍一遍重复、一遍一遍说服自己的话，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忘掉？那是种割舍不掉的习惯，即使想断绝，想把它关起来，它还是会时不时跑出来。浑浑噩噩地活着的时候，它的出现最是锥心，它常常提醒你，你在以自己最瞧不起的方式，行尸走肉一样活着。没有昨天，也没有明天，每一天都是今天，每一天都没什么不一样。”

“我好像很快就要那样活着了。”辰昇眉毛舒展，认命似的说。

“那就别放弃，”姚织星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没法实现也没关系，梦想的存在只会让你心疼也没关系。别忘记，就让它留在你心里，时不时让你打起精神也好。如果自己都忘了，那就什么都没有了。”

没法实现也没关系，这种话谁都会说，可是也就像姚织星心这么大的人才真的能做到吧。他憋着这一口气，终于几经沉浮，从海底上了岸，如果再让人把头按回水里，他不知道沉回茫茫大海的自己该怎么重新找到方向。

正沉默着，人声又变得更加嘈杂，突然，一个直冲云霄的光点炸裂，无数星子向各个方向散开，橙色的菊花瓣一般的烟火绽放开来，包裹着内里亮蓝色的火焰，夜空一瞬间被照亮。

花火大会开始了。

人们说话的声音低了下来，所有人都屏住呼吸仰头看着天上的花火，一团团，一簇簇，美的让人有种想落泪的冲动。

姚织星挪不开目光，只觉得那些灿烂闪耀的烟火随时都要坠落在自己身上。她沉浸在层层叠叠的梦幻中，不禁眯着眼睛笑起来。

真好看。

忽明忽暗的火光不时照亮姚织星的侧脸，辰昇被她的笑感染，只觉得那五光十色不是开在天上，而是开在了心上。

他想起那天晚上，自己刚刚见过吴瀚，正在铃木家的小酒馆一个人喝着闷酒。正无聊地看墙上乱七八糟的照片时，铃木森原又走过来，颇具气势地在自己面前站定。他把墙上姚织星的那张穿黄色衣服的照片取下来，让辰昇看那张照片反面的字。那是一行中文，是照片贴上去之前姚织星写在上面的，铃木森原不认识，他用英文问辰昇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辰昇念出上面的那行字：即使再也回不去，也请笑着走下去。

他把话翻译给铃木森原，铃木森原什么也没说，便坐下给自己倒了杯酒，陪他喝了起来。

辰昇不知道姚织星回不去的是哪里，可是他羡慕她能笑对没有希望的未来。

天空纷繁绚烂，乱花迷眼，形形色色的花朵争先恐后的绽放，又如昙花一现，瞬间消散。而此时夜幕重归静谧，突然，像是有谁将金色颜料滴在黑色的画纸上，金色的流线缓慢而又蜿蜒的蔓延成一团，又一团，优雅华贵的金色绒花就这样渐渐点亮了整个天空。而后来，它们也渐渐暗下来，只留下星星点点湮灭的痕迹。仿佛在告诉执着的人，不管多么努力地想留下灿烂的梦，都摆脱不了归于虚无的命运。

辰昇和姚织星仰望着烟云缭绕的夜空，心中怀着同样的感触。

小时候，大人告诉孩子们说，你要有梦想啊，梦想会成为你手上的火炬。可是孩子们生来就在温暖的花房里，在明媚的阳光下肆无忌惮地跑着跳着，要火炬干什么呢？

那时候我们不明白，终有一天我们会告别白昼和烈阳，在黑暗森林中离散。这时候才终于醒悟，如果早一些点燃手上的火炬就好了，这样我们就能知道自己在哪儿，该往哪儿去。

穿越了荆棘坎坷，冷风寒树，我们和他人重逢时，却发现有的人从来都没有点燃过自己的火炬，有的人曾经点燃过，可是那火早就灭了。再看看自己的火把，从前的一团火，现在只剩下一个火苗了。我们把火苗捧在手里，用身心的温度去温暖它，呵护它。却怕太骄傲，太得意，太用力，太松懈，都会不小心熄灭它。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我们不敢大声说梦想了。我们不敢让人知道我还有这一团火，因为习惯了黑暗的人不允许有光的存在。长大的人里，多的是光的猎人。

温柔的人会握着你的手，循循善诱地教你熄灭那火苗；残忍的人直接一脚踏过去，轻蔑地骂你是个不识时务的傻子。他们都是聪明人，他们说，反正早晚要灭掉的，别白费力气。

我知道自己这样很傻，甚至很懦弱。贪恋那火光的温暖，却又不敢让光暴露自己的位置，只好把它藏起来。

我只想让它照着我，我暖着它，再多一天也好，再多一天也好。

“辰昇，”最后一束花火消失之后，姚织星对辰昇说，“其实从来不是我在保护梦想，而是梦想在保护我...渺小的、平凡的、软弱的我。是它让我比任何人都勇敢倔强，不肯就这么认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