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0章 倚宸(3)
倚宸殿
纵横的架格摆满了金银铜玉器,严清秋倚靠柜侧着。
光滑的梨木映出她的面容,脑海里回放着昨夜与长者的对话。
严清秋不知道是否该相信长者,两人只是萍水相逢罢了。只因壶酒便帮衬自己进入文渊院,实在是匪夷所思。
可万一呢?倘若真能成呢?
她就这样纠结这,忘乎身外。全然没有留意到来倚辰殿视察的池云仙掌。
“咳咳!秋容仙子当值失神,是不是觉得平日的活太少了,清闲的过头了?”
严清秋的思绪被猛的拉了回来,见来人连忙行礼辩解道:“仙掌这就是冤枉小仙了,看守倚辰如此的重担,小仙岂敢懈怠。
只是昨夜复习功课太过用心,所以今日有所疲惫,还忘仙掌谅解。”
池云见状嗤笑一声道:“这又没旁人,又何必装成这样。
倚宸殿的活计我还不清楚?你就是太闲了,闲的忘乎所以。”
严清秋吐了吐舌头,笑道:“怎会,我每日忙着温习仙考,只有忙里偷闲的功夫。
再者,池云仙掌你也不会说什么对吧?”
她能说什么,倚宸每日就是反复的计数擦拭罢了,实在是无聊至极。
也因此她对严清秋私自下工的行为总是熟视无睹。
池云点了点她的脑袋,叮咛道:“我可以视若无睹,遇见双成她可不会如我这般。
临战仙考,我也不便多说,只盼你今年能得偿所愿。”
池云简单的鼓励几句后便离去巡视其他殿堂。
见池云远去,严清秋也松了口气。
一如既往地清点核对酒器无误后,严清秋如往一般偷得安闲半日。
约摸着长平仙子此刻也是闲的发慌,便前往寻她。
她小心翼翼的四周探望一番,确认无人至此,轻手轻脚的合上云楠木门,腾云前往司音宫。
司音宫
远见宫殿,仙乐先闻,还没到司音宫前,便已经听到传来的渺渺乐声。
司音宫由乐神掌管,云集天界乐器,准确点说,乐器悉数汇聚清平殿,长平仙子的职责则是看守乐器,与严清秋职务有些相似。
司音宫主殿行云殿,司音仙子们往往在此处弹琴奏乐,排编新区。
乐声阵阵,声入人心,响遏行云,绕梁不息。便是随意弹奏一曲也能让人沉浸其中。
清平殿是司音宫的一个偏殿,严清秋每每来找长平时,总能瞧见她倚在石柱边,远望行云殿。
这次也不例外,长平一贯的依靠石柱,远望行云殿。
殿内,乐神颜童正携领一众仙子,排奏新曲。
严清秋悄悄的在后方一把抱住长平,道:“我的好宓宓啊,几天不见有没有想我啊?”
长平拍着严清秋的手背,说道:“三天罢了,能有多长,找我又有何事?又想去何处游玩?”
“无事便不能找你吗?实在令好姐妹伤心呐!
不过现在我心情烦闷,想找个伴叙叙话。”说着松开了手,座在长平身旁。
长平点点头,侧身看向她:“说说看,什么烦心事,莫不是你又闯了什么祸,又被你的仙掌罚抄书。”
听到这话严清秋就不乐意了,什么叫又啊,难道自己在她心里就这样差劲吗?
严清秋摇摇头,说:“非也,只是在倚宸待着实属烦闷。你知道的我那倚宸不像你这,倦了厌了,能听听仙乐舒心。”
对这些,长平表示可以理解,两人职位异曲同工,不过严清秋那地方偏僻不说,素日里连人影都没有,一片死寂。
见她这样,长平本意宽慰几句,话到嘴边却被严清秋的话噎回去。
“对了,顺带打听一下,你知道重浊酒吗?”
严清秋忽然的反问令她措手不及,前一刻还心情低沉地索求安慰,后一秒却一扫情绪。
“重浊酒?没听过……不过昨日乐神生辰时,酒仙的贺礼便是几坛新酿,当中或许会有。”
严清秋闻之心中一喜,得来全不费工夫,如此便有了着落。
长平神色骤然警惕,目光如炬般锁定对方:“你问这个做甚?我记得你已多年滴酒不沾,这番是想破戒?”
话音落下的刹那,尘封八十年的记忆如潮水般漫涌而来。
那年,她与严清秋一同出席风冼上仙的成婚大典,那场宴席,成了她仙途岁月里最刻骨铭心的尴尬印记。
婚宴之上,喝醉的严清秋仿若自带焦点,一举一动皆化作全场笑料。
作为同行者,长平只觉颜面尽失,恨不得寻个地缝钻进去。自那之后,她便暗自立下铁律:往后赴宴,绝不与严清秋同行;即便不得已同席,也定要死死看住,绝不让她沾酒分毫。
然而,当事人严清秋却对那段“辉煌过往”全无印象。她只记得,自那场婚宴后,长平如临大敌,用尽手段逼迫自己立下终身戒酒的誓言。
“难道我不能送朋友吗?非得要自己喝吗?”严清秋柳眉微蹙,语气里带着几分嗔怪地反驳道。
长平的双眼瞬间眯成危险的细线,敏锐的直觉让她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她连珠炮似的追问:“送谁?是男是女?我可认识?在何处当值?仙名又是什么?”
面对好友机关枪般的连番质问,严清秋如坐针毡,只得如实相告:“哎呀!是我昨晚在桂玉园新结识的一位老神仙。我们一见如故,相谈甚欢,还立下约定——我能用重浊之法,交换进入文渊院的门道。”
说着,她的双眸亮起灼灼光彩,神色间满是破釜沉舟的坚定,“只要能进文渊院,区区一壶酒又算得了什么!”
长平怔在原地,看着严清秋眼中燃烧的渴望,心中不由得泛起涟漪。
是啊,不过一壶酒罢了,与进入那无数仙人梦寐以求的文渊院相比,确实不值一提。
眼底不禁浮现一丝怜惜,她知道严清秋这些年来四处寻计,只为进入文渊院,查明月织的死因。
“原来如此,但你了解他吗?我方才问的你都知道吗?小心被人卖了,还替人家数钱。”
长平尽量不流露出情感,若能圆了严清秋的心愿,她自会鼎力相助。
“怎么会呢?再说那老伯能图我什么啊?仙名我没过问。不过他说最近每日丑时都会在桂玉园等待,只要酒到手即可寻他,过时不候。”
长平敲了敲严清秋的头:“他不是都说了吗,就图个重浊。”
“不就是一壶酒吗,大不了送给他,就当交个朋友了,买个教训吗。”
长平对好友这种豁达的态度塞的无话可说,只得转移话题。
“罢了,不说此事,仙考再临,你这次准备的怎如何?”
提起仙考,严清秋便来了兴致,自信满满的说:“放心好了,准备十足,我这次一定要升成八等仙。”
“嗯,对了,你若真想要重浊,我可以替你试试,反正也是大事,不碍什么。”
听着长平的回答,严清秋心里暖了几分,真不愧是自己最好的朋友。
长平环顾四围一圈,凑近严清秋,神秘地说:“悄悄告诉你,乐神说了,司音宫里哪位仙子这次升仙考成绩优异,便可以在他的府邸挑选一件东西。
不过我是一定能成功的,这可是我们司音宫的事,你可别外传。”
赤裸裸的暗示,严清秋表示秒懂。
“太感谢了,宓宓,你真是我的好姐妹,爱你呦!”
长平略带嫌弃的推开严清秋:“好了好了,你就别贫了,三天后就是升仙考了,感觉好好复习吧。”
“那是自然,这还用你说。”
对于自己想进入文渊院,严清秋只向长平吐露了自己想帮月织查明真相。关于自身背负的业力她是一概不提。
长平对自己上心,她一个仙君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干着急,这件事她是打算谁也不提。
倏忽间,一瞥眼,正好瞧见长平死死的盯着某一个方向。
那望穿秋水的眼神,目光中的情感波澜如天河水般的波涛汹涌,严清秋顺着目光看去。
“乐神!怎么会是乐神?”
身旁的长平嘴角上扬,笑靥如花,面泛桃红。行云殿的乐神也回望清平殿,满面春风,红光荡漾。
大庭广众之下,长平和乐神两位公然的眉目传情,暗送秋波,明显的激怒行云殿一众仙子们的怒火。
严清秋大义使然,为了长平和自身安全,她决定阻拦两位千夫所指的行为。
径直拉起长平朝外跑去。
“哎呀,你干嘛啊!”刚跑出司音宫,长平便甩开严清秋的手。
“你说干嘛,你难道没感觉到行云殿那些仙子的杀气吗?”
长平不屑的笑了笑:“呵,那又如何,她们这些独游偶影的女仙们,就是见不得其他神仙的卿卿我我。何况我们还没那么过分,你不用理会她们。”
此刻严清秋心里不禁为好友日后的安全担忧,“老实交代,你们什么时候好上的?”
“哎呀,你别乱说,没有的事。”长平娇羞的红了脸,低下头,手指卷弄着披帛,扭扭捏捏的,没事才怪呢。
“平平,你看着我充满正义的眼睛说实话,什!么!时!候!”
长平无奈的抬起头,对着严清秋眨了眨眼睛,嘟嘟嘴,试图以卖萌过关。
“装可爱也没有用的,快如实招来。”话音刚落,长平瞬间收起刚才模样,一脸平静漠然的看着严清秋。
严清秋也不傻,意识到情况不对,便换了种战术。严清秋摇着长平的胳膊,声音嗲嗲的说到:“宓姐姐人家错了嘛,你就告诉秋儿好不好!”严清秋也学长平不停的眨眼睛嘟嘴。
长平看了有些反胃,忙说:“打住打住,真是对你无语,我告诉你还不成吗,前提是别这么恶心我了。”
严清秋瞬间收起,恢复到刚才的模样,道:“请讲。”
“那是去年的花月节,那时我居于枫溪,闲云野鹤,并未在天界任职。”
“那日我在三华洞想起了凡尘往事,怀念人间生活,便唱起了故乡的歌曲。”说着,张口欲唱,声调未出,便被严清秋举手打断。
“长平仙子,请问这跟我的问题有什么关系?”
长平白了严清秋一眼,道:“别打岔,我这不正讲的吗?”
接着,又陷入过往的回忆中。
“当我唱到兴时,一阵萧声传入耳际,如鸣佩环,如泣如诉。我控着呼吸,唯恐坏了那悠幽音色。
“我缓缓转身,正瞧见一位翩翩公子走来。一张可面容,两道剑眉十足英气,嘴角微扬好似弯月明明,一入眼便被吸引。”
“我两纷纷行礼,做了简单的介绍,他是个乐工,同样来自楚地,夜深忽闻故乡音,心有所感,吹箫相伴。
你知道的,能在天界遇到同乡实属不易。
我说我只是个闲散神仙,平日里逍遥自在,并未任职。他到不计较我仙阶低微,我们畅聊了一个晚上,相谈甚欢。
我俩引为乐友,往后常在天海阁合奏,他弹古琴,我奏琵琶,长久以来,竟暗地里生出了感情。”
“当时真是快乐,日日乐音盈耳,时时佳人相伴。
可是好景不长,望舒女神生辰宴上,我见到他了。
但他并非是乐工,而是声名正盛的乐神,他也看到了我,那时我的心情百味陈杂,以至于宴席未开始便匆匆的离开。
我在想当时他为什么不表明真身,是怕我配不上?还是他只当游戏?我想了许多,喝了很多酒,以至于醉倒长亭中。
醒来时,发现正躺在软床上,颜童正在床边照顾着我,还未等我开口,他便抢先开口道:“宓儿,我并非存心骗你,只是我怕你知道我的身份后,便会产生隔膜,不会在这般的亲密。
我也想过告诉你真相,但每次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我后来暗下决心,等我娶你那天再告诉你真相,我并非刻意隐瞒,不敢奢望你原谅。”
他当时说的声泪俱下,他可是一个二等上神,却对我一个九等仙君委曲求全,心一软,便原谅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