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人的全面发展之路:社会主义条件下人的现代化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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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资本的增殖”与“人的贬值”

人的价值是“人的科学”的重要内容。马克思也曾明确指出,人的价值的问题是他研究资本主义社会“必须弄清楚”的问题。一般而言,理想的人的现代化的社会形态应该是物的世界的增值与人的世界的增值成正比、资本的增殖与人的增值成正比的社会。然而,在资本主义社会,物的世界的增值同人的世界的贬值成正比,资本的增殖与人的贬值成正比,这是资本主义与人的现代化相悖的又一重表现。

在资本主义社会,“一切属于人的东西实际上已完全被剥夺,甚至连属于人的东西的外观也已被剥夺”[31],资产阶级为了维护自身利益,资产阶级经济学家出于为资本主义的合法性和合理性辩护的目的,把工人当作会劳动的动物和仅有最必要的肉体需要的牲畜。马克思严厉批判了这种野蛮观点,指出,“劳动本身,不仅在目前的条件下,而且就其一般目的仅仅在于增加财富而言,在我看来是有害的、招致灾难的”[32]。他从资本主义国民经济的事实出发分析了资本主义社会的人的价值贬值的问题,指出:“工人生产的财富越多,他的生产的影响和规模越大,他就越贫穷。工人创造的商品越多,他就越变成廉价的商品。物的世界的增值同人的世界的贬值成正比。劳动生产的不仅是商品,它还生产作为商品的劳动自身和工人,而且是按它一般生产商品的比例生产的。”[33]资本主义的这种生产是使人丧失人性的生产,是具有剥夺性、灾难性、非人性的生产。

资本主义生产有其历史进步性。马克思也曾论证了资本主义生产与古代社会或前资本主义社会生产的区别。他指出:“古代的观点和现代世界相比,就显得崇高得多,根据古代的观点,人,不管是处在怎样狭隘的民族的、宗教的、政治的规定上,总是表现为生产的目的,在现代世界,生产表现为人的目的,而财富则表现为生产的目的。”[34]古代社会里的生产之所以合理,是因为人直接表现为生产的目的,即生产是为人与人的现实而服务的,而在资本主义社会中,产品变成了商品,成为“可感觉而又超感觉的物”,作为生产目的的人被淹没在资本疯狂逐利的洪流中,人与财富的关系被彻底颠倒了,财富压倒了人,成为人的主人。“在资本的简单概念中必然自在地包含着资本的文明化趋势等等,这种趋势并非像迄今为止的经济学著作中所说的那样,只表现为外部的结果。同样必须指出,在资本的简单概念中已经潜在地包含着以后才暴露出来的那些矛盾。”[35]也就是说,资本不仅包含着使人文明化的趋势,更需要引起注意的是,它潜在地包含着许多囚禁人、奴役人的矛盾,这些矛盾迟早会暴露出来。

在资本主义社会,资本家始终以实现剩余价值的最大化为目标,同时激烈的市场竞争又迫使资本家通过扩大自己的资本来维持资本的存在和增殖。资本家实际上是人格化的资本,他的动机不是享受物质财富,而是狂热地追求资本增殖。马克思把这种对资本增殖的狂热追求的后果视为“过度劳动的文明暴行”的根本原因,资本的持续增殖与人的过度劳动是连在一起的。在G—W—G流通过程中,作为起点的货币与作为终点的货币在量上绝不是相等的,而在W—G—W的流通过程中,把一种商品卖掉换得货币,再用货币去购买另外一种商品,这两种商品的价值量虽然是相等的,但是它们的使用价值却是不同的。作为货币的资本,它的流通公式应该是G—W—G′,而绝不是表面和形式上的G—W—G。“为卖而买,或者说得完整些,为了贵卖而买,即G—W—G′”,这不仅是“商人资本所特有的形式”,而且是“产业资本”[36]的运动形式。这个公式揭示了一个隐藏在流通领域的秘密,以货币为起点的流通过程,也就是以货币为终点的货币的增殖过程,货币成为“每个价值增殖过程的起点和终点”[37]。货币在这一过程中担当的角色绝不是重复,而是追求价值增殖,即追求利润的最大化。资本的运动逻辑就在于它是一种以增殖为目的没有止境、没有限度的运动。在这一运动过程中,资本“按照自己的面貌为自己创造出一个世界”[38]

马克思进一步指出,“资本不能从流通中产生,又不能不从流通中产生。它必须既在流通中又不在流通中产生”[39]。要想实现资本的价值增殖的目的,“要转化为资本的货币的价值变化,不可能发生在这个货币本身上”,“这种变化必定发生在第一个行为G—W中所购买的商品上”[40]。因此,“货币占有者就必须幸运地在流通领域内即在市场上发现这样一种商品,它的使用价值本身具有成为价值源泉的独特属性,因此,它的实际消费本身就是劳动的对象化,从而是价值的创造。货币占有者在市场上找到了这样一种独特的商品,这就是劳动能力或劳动力”[41]。通过对资本主义社会商品的全面考察和分析,特别是对资本运动逻辑的细致考察和认识,马克思发现了剩余价值的生产过程,找到了资本运动的现实基础,也揭露了资本主义社会得以生存和发展的秘密。追求价值被追求剩余价值取代,人对物的依赖被劳动对资本的依赖取代,物对人的支配被无序的社会生产对个别生产的支配取代。

通过对资本主义社会资本增殖和人的贬值的考察,马克思得出结论:“资本主义的生产方式和积累方式,从而资本主义的私有制,是以那种以自己的劳动为基础的私有制的消灭为前提的,也就是说,是以劳动者的被剥夺为前提的”[42]。这也就是说,只要“资产阶级生存和统治的根本条件”——“是财富在私人手里的积累,是资本的形成和增殖”[43]——不变,只要存在资本主义私有制,“资本的增殖”与“人的贬值”的悖反就不可避免,不会改变。时至今日,我们看到,资本作为一种非人性的力量已经统治着整个世界,人们生存的资源环境被严重破坏,人们掌控自己生活的能力日渐丧失、维系社会关系的模式日渐衰落等。正如美国学者理查德·罗宾斯指出的:“饥饿、贫穷、疾病流行、环境退化、对妇女儿童和少数民族的剥削、全球性冲突,以及穷兵黩武,都不是想象的危险问题,而是现实中存在的实实在在的问题。每天都有无数的人忍受这些问题所产生的后果。这些问题根源于资本主义文化不可动摇的中心宗旨:永不停止的经济增长需要和愿望。”[4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