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怜儿
“公子请留步?我们老爷请你回去药铺一趟。”
许宣提着酒到底重了些,一口气走不回去,正在路口歇息。面前却突然过来两个人,将他手上的酒拿了,隐隐有胁迫之意,将他带回城南药铺。
药铺里此刻端坐者的一个留着八字胡的矮胖男子,药铺老板父子战战兢兢的站在一旁,另一旁则是一个样貌普通的中年男子静立。
但看坐在那里的矮胖男子衣着显贵,头有玉束,腰有环佩,便知不是凡人。
许宣正不知发生什么。却见店铺老板指着其中一坛药酒点点头。也没有征求许宣意见,把许宣带回来的人就径直开坛倒了一大杯。
那样貌普通的中年举起杯子,闻了一下,抿了一口,对矮胖男子告道:
“老爷,是一样的,材料没变,可药力增加了,当是近来又加了补药。”
药铺掌柜闻言腿一哆嗦,当即跪下了:“赵老爷,我真的没有加药,我不知道啊,这酒好好的,我怎么会往里面加药呢!赵老爷明鉴,小老儿此前也不知道,老周是给老太爷买的药啊。”
“没说是你,”矮胖男子眯起眼睛,“我问你,近期还有谁,到你这里买了这药?”
药铺掌柜闻言,朝许宣看过来,苦着脸:“就只这位公子了。”
他补充道,“他四天前傍晚买了一斤,第二天又来买了两斤。”
“哦,”矮胖男子眯眼看过来,“书生,看来你对此酒颇为喜爱嘛。我问你,是你往酒里掺了药吗?”
“哈?”许宣莫名其妙,“这位赵老爷,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查什么,但请不要扯到我身上,我买个酒而已,不想招惹什么是非。”
矮胖男子盯着他看了一会,道:“你买这么多酒干什么?”
“喝啊,喝不完存着以后喝啊?”
不然呢?
“这位老爷要是觉得酒被我买完了,以后没得买,我可以卖一部分给你啊。”
“咳。”掌柜儿子闻言差点笑出声来,好歹忍住了。
这么个回答倒是无法反驳。矮胖男子却不生气,思索片刻,挥挥手:
“让他走吧。”
许宣拿上自己的酒,出了门。
只听得后面还在继续。
“掌柜的,再想想,还有谁?”
……
寒光掠过修剪整齐的树木枝丫,带起数根枝条和碎叶。
铛!
两柄长剑一触即分,激荡起一阵寒芒。
持剑相击的,是两个绝色佳人。
这并非厮杀,她们在舞剑,两人剑法如出一辙,彼此都很熟悉的互相喂招。
人美,剑舞更美,两位佳人身法迅捷,行动如风。这美丽的剑舞,使得是一套凌厉的剑法,杀人的剑法。
铛!
又是一次剑击。
“呀!”
其中一个女子长剑脱手,仓朗落地,虎口流出血来,染红那只纤纤素手。女子看着流血的虎口,眼眉低垂,我见犹怜。
这让她没接住的一剑,力道极大。
“怜儿,没事吧。”
另一个女子将手里长剑换到左手收到背后,赶紧上前,右手温柔捉起女子受伤的手,神情显得十分怜惜的样子。
被唤作怜儿的女子摇摇头:
“春姨,我没事。怜儿还是学艺不精,没握住剑。”
被唤作春姨的女子怜惜地软声道:
“是我不好,没把握住分寸。怜儿,你恨我吗?”
这话前言不搭后语,但春姨说第二句话的时候,原本温柔的右手使了劲,脸也凑近过来,两个人的脸靠的极近,彼此呼吸可闻。
唤作春姨的女子似乎要看清这个叫怜儿的女子的每一分表情。
不等她回答,春姨柔情似水说道:
“我听说,赵贤赵二爷在查赵老太爷的死,赵老太爷可是在你走之后,不到一个时辰就死了。按说人老了还非要勉强,死了也就死了,可是赵二爷似乎有疑,姨娘我也难免心有疑虑。怜儿,你对此有什么看法吗?”
如果许宣在这里,定能认出来,这位怜儿,就是那天他在官道上见过的女公子。
而这位春姨,则是城南第一家,满香楼的老鸨,老鸨虽然带个老字,可春姨一点都不老,徐娘半老都算不上,看模样倒像个年轻少妇。和花魁怜儿相较,模样也不逊色,反而多一丝风韵,倒有许多客人对她想入非非。
听得春姨神色柔和,犹如在说甜言蜜语般说出来的话,怜儿却丝毫没有紧张,她只柔软的盯着春姨的眼睛,鼻尖微耸,嗔怪道:
“姨娘弄疼我了。”
春姨闻言,也不继续刚才的问话,仿佛刚才什么也没说,神色紧张的举起怜儿鲜血淋漓的手:
“啊,怎么流了这么多血,都怪姨娘,”她把左手的剑扔到一旁,扶住怜儿,“快进屋里,姨娘帮你包扎。”
幽雅的小院很快安静下来,只余两柄剑,静静躺在地上。
……
“原来叫怜儿啊!”
许宣可没有刻意打听,只是听说。
听说,城北武行师傅的妻子带人去满香楼闹事,说花魁怜儿杀了她丈夫,去讨要说法。原来她今天早上去武行,发现丈夫死在武厅里。
听说,武行的师傅是被绑住手脚,给剜了心,死的可惨。而昨夜,只有满香楼的花魁去过武行。
听说,花魁怜儿自出道以来只接五个恩客。赵家的赵老太爷,林府的二公子,渔南乡的卢员外,武行的师傅,还有一个苏城的公子。
听说,这五个人便是花魁怜儿出道时,拍卖争夺之人,是赵老太爷,最后用40两黄金力压其余四人胜出。苏城的公子虽然顶着个怜儿唯五愿接恩客的名头,但他此后再没出现,所以怜儿实际只接四人。
现在,赵老太爷走了,武行师傅死于非命,林家二少渣都不剩。
听说,今天下午,有人看见卢员外派人来接怜儿的香车出了城,往渔南乡去了。
听说,怜儿姑娘每月只挂五天牌,几位恩客都各自商量好了时间,或接走香车,或就在满香楼。
许宣想到那天城外一面之缘的女公子,她那时心情必是好极,才会有心调戏路旁的书生。
如果那位女公子是个狠人,又有什么事情,比报仇更让她开心呢?
这些流言蜚语不是单从一个地方听来的,而是在眼前这位带来武行师傅死亡消息后,许宣综合从别处听来的风言风语分析想到的。
“罗捕头,你是想说……”
“我想问下许公子,武行之事,是否有可能是鬼怪作祟?那武行师傅武功我见识过,可算是镇定一绝,可他竟被人困在武厅,绑住手脚,被剜心而无力反抗。”
罗武压低声音,问道。
许宣皱眉:“不是听说,是花魁干的吗?而且这个事,武行没报官,民不举,官不究,罗捕头你要管?”
“我只是担心,若是鬼怪作祟,该防范未然,如今州府老爷就在城内,县尊让我务必小心,不要出什么事情。”
许宣了然,县尊和州府大人代表的势力在为林家的事斗法,这时候再出个事情,牵一发而动全身。罗捕头的任务应是封锁消息,不要再出事。
许宣暗想,如果他想的事情没错的话,那个女公子真的运气好,也够果决,在这样的时候雷霆出手,哪怕死者家属报官,官府也腾不出手来管。
许宣暗自猜测,也许明天就能听到卢员外身死,花魁失踪的传言。
想不到这件事许宣知道的讯息居然比罗捕头还多,看来这两天县衙里的高官斗法吸引了衙门里的所有目光。
许宣不知道这位怜儿姑娘背负了什么故事,但他还是不禁在心底暗自给她加油。
这位怜儿姑娘和秦荷儿相比,倒更狠一些,靠的不是怨气化鬼,等待玄学,而是靠自己双手,隐忍,杀戮。
这两天,许宣也见识到了这个时代哪怕只是在一个县里有点权势的高位者对待凡人的态度。
何况他身份还是个贡生。
甚至秦荷儿的丈夫是个秀才。
大概侠客们把那些豪绅抓一块,隔一个杀一个,都会有漏网之鱼。
哪怕是罗武,在许宣看来,正义良善也和他搭不上边,有朝一日得势,只怕也会向着林家,赵家看齐。
想到这些,许宣隐居的念头又加深了些。
许宣这会已经大概猜到罗武来找他的目的了,问道:“那要不,我陪你去看看?”
“啊,许公子真是仗义,请。”
他们去的却不是案发现场,而是武行师傅的家里。
武行本来带着尸体去城南闹事,被罗武带人协调,给请回了家。
许宣只在门外瞧了一眼,告诉罗武并无鬼怪气息。和罗文一样,罗武对许宣玄学相关事情丝毫不疑。
于是放下心来,让许宣自回,他带人看住武行,不让他们在宵禁前搞出什么幺蛾子,出去闹事。
许宣看着西方残阳如血,飞鸟归林,正慢悠悠的往城隍走回去。
“明天该是个好天气。”
突然间,许宣回头,望着街角某处,对着空气摊了摊手。
镇定城真不是什么好地方。
随便出来趟门,就引来了莫名其妙的鬼怪。
正好,他现在31/100的精力,可以试试今天的试验结果。
许宣手摸进衣服里,从胸口摸出新买的一个葫芦,再从身后摸出一根桃木棍。
抿上一口酒。
他开始往回走,朝那个给他刺痛感的阴影过去,桃木棍雷纹冒出一丝若有似无的电流,许宣举起棍子对着空气就是一下重砸。
“我不在乎你是谁,有什么怨念,有什么冤屈,有什么莫名其妙的恨意,你变成鬼,不去找你的仇人,倒来对我释放出恶意……老子欠你的?欺软怕硬的鬼东西,看清楚了,老子不是那么好惹的!”
刺痛感,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