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我对你的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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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Chapter5.基督山伯爵(5)

市局,重案组办公室,凌晨3:17分。

空气不是凝固,而是被抽成了真空。惨白的荧光灯管发出细微的嗡鸣,是这片死寂里唯一的声音。

白板上,“程峰自杀”四个字被红笔反复圈画,墨迹几乎洇透纸板,旁边是触目惊心的血字遗言照片:“锚已沉,债已清,勿念,风起于青萍之末”。

下方,“Greywind_Execute”的指令代码如同烙铁烫在每个人视网膜上。

沈知韫背对着众人,站在白板前,指尖无意识地、一遍遍刮擦着桌面边缘,发出单调而压抑的“嚓…嚓…”声,那是她大脑在信息风暴中强行梳理逻辑的物理映射。

程峰用磨尖的牙刷柄刺穿颈动脉的惨烈画面,与廖临希那毫无波澜地陈述“深蓝协议唤醒指令”的金属质感嗓音,在她脑中反复交织碰撞。

“铃——!”尖锐的内线电话铃声撕裂了沉寂。

沈知韫猛地转身,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

接起,是法医中心老赵,背景音里混杂着年轻助手压抑不住的干呕和某种金属器械掉落的刺耳声响。

“沈队!快!解剖室!邪门儿他妈给邪门儿开门——邪门儿到家了!”老赵的声音劈了叉,混杂着职业性的震惊和一种被荒诞现实砸懵了的眩晕感,“这凶手……是TMD摇滚骨灰粉兼职海鲜市场金牌销售?!行为艺术搞到老子解剖台上了!”

沈知韫瞳孔骤然收缩,与刚悄无声息推门进来、依旧背着那个鼓鼓囊囊枸杞茶双肩包的廖临希目光一碰。后者那双死气沉沉的桃花眼几不可察地眨了一下,脚步已无声跟上。

推开门,一股浓烈到令人窒息的混合气味如同粘稠的实体般糊在脸上——刺鼻的福尔马林和消毒水徒劳地对抗着,却压不住那股从地狱海沟里捞出来的、混合着鱼腥、腐败内脏和铁锈血腥的终极恶臭。

解剖台上,景象让沈知韫的呼吸瞬间停滞。

一具被分解的男性躯干被强行固定在解剖台支架上,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正襟危坐”。

左臂肌肉虬结,此刻却被一股蛮力拗成一个极其标准、充满挑衅意味的、笔直竖向天花板的中指!

法医助理小王,戴着三层乳胶手套,额头沁满冷汗,正用一把细长的镊子,以拆解古董钟表机芯般的谨慎。

小心翼翼地夹着死者僵硬的中指指尖提取指纹,生怕一丝颤抖破坏了这“精心杰作”。

右臂则被摆成了重金属演唱会现场标志——食指与小指如利剑般笔直刺出,拇指死死压住弯曲的中指与无名指,僵硬地定格在空气中,仿佛在无声嘶吼。

最令人头皮炸裂的是那颗被端正安放在躯干顶端的头颅。

死者左眉骨至右嘴角那道蜈蚣般的狰狞刀疤仍在,但双眼部位被两片剪裁得异常规整、边缘光滑如镜的圆形银色锡纸完全覆盖。

锡纸在无影灯的强光下反射出冰冷、无机质的光芒,像两枚嵌入血肉的诡异硬币,彻底抹杀了“看”的可能。

而承载这具“死亡摇滚明星”的“舞台”,并非无菌布,而是一张巨大、鲜艳得刺眼的塑料广告布!

布面上,一只咧着嘴的鲜红卡通龙虾挥舞着大钳子,下方是硕大的黄色艺术字:“欣欣海鲜批发市场!鲜到跳脚,送您到家!电话:XXXXXXX”。

塑料布边缘,暗红色的可疑污渍晕染开来,还黏着几片细小、半透明的银色鱼鳞。

在塑料布正前方,死者“脚”的位置,一行用深蓝色船用油漆笔书写的狂草大字,力透布背,张牙舞爪:

“摇滚不死?市场欢迎您!——‘鱼头张’敬上”

油漆未干透的刺鼻气味混杂在恶臭中,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感官轰炸。

“噗…唔!”一个跟在沈知韫身后进来的年轻刑警猛地捂住嘴,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呜咽,脸色瞬间惨白,踉跄着退到墙边。

这场景的荒诞与残酷形成的巨大反差,冲击力远超单纯的恐怖。

凶手仿佛在狞笑:看啊,你们追查的“线人”,现在是我的“市场明星”!欢迎光临我的死亡秀场!

沈知韫强压下翻腾的胃液和胸腔里炸开的怒火。这绝非泄愤或变态,这是一场充满仪式感、目的性极强的死亡宣告!

是赤裸裸的挑衅,更是某种冰冷的信号!她淬冰般的目光扫过那刺目的中指、定格的重金属礼,最后死死钉在“鱼头张”三个字上,声音如同冰原裂开:

“‘鱼头张’?欣欣海鲜市场?佑泽煦!”

“在!”佑泽煦从门外挤进来,脸上还带着熬夜的油光和一丝被现场震住的茫然。

“带上你的人!现在!立刻!去欣欣市场!把那个‘鱼头张’的摊子、冷库、他妈的鱼祖宗十八代都给我翻出来!死者身份!我要在十分钟内知道他是谁!”

技术队的效率被肾上腺素催到了极致。

指纹扫描、数据库交叉比对、面部疤痕特征识别……结果在刺鼻的空气里跳出:刘强,绰号“疤脸强”。

城西码头区地下高利贷头目,掌控着几个见不得光的地下赌档,脸上那道疤是无数次斗殴留下的勋章。

数据库关联信息弹窗闪烁着刺眼的红框:“关联人物:程峰(已故)。关系:外围线人(编号:W-739)。活动范围:城西码头区。信息类型:低价值碎片情报,船只异常、人员流动、小额债务纠纷。”

程峰刚以一种“锚沉债清”的惨烈方式自绝,他这个不起眼的外围线人就被精心炮制成“摇滚分尸秀”?沈知韫的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这是灭口!

是“信风”启动后,对程峰遗留信息网的一次精准外科手术式清除!疤脸强知道的,恐怕远不止“低价值碎片”!

佑泽煦带着一队人如同尖刀般插入凌晨已人声鼎沸、鱼腥冲天的欣欣海鲜批发市场。

带鱼摊老李,眼神飘忽,手指沾着鱼黏液剔牙:“老张?张建国?昨儿下午还看他吭哧吭哧卸带鱼呢,一筐筐的,晚上收摊那会儿,慌里慌张的,说老家老娘突发脑溢血,快不行了,得立刻坐火车回去…摊子都没顾上锁严实!”

佑泽煦在笔记本上重重写下:“眼神躲闪,提及‘脑溢血’时嘴角不自然抽动,疑说谎!”

胖头鱼摊位的大嗓门老板娘,挥舞着沾满鱼鳞的橡胶棒,唾沫横飞:“张秃子?那个缺德带冒烟的玩意儿!上个月卖我两箱黄花鱼,面上看着光鲜,底下全是臭的!坑了我小两百块!警察同志你们可算来了!抓到他千万告诉我!让他还钱!他那破摊就在西北角旮旯里,B区17号冷库!又小又破,租金都交不起的货色!”

一脸苦相的市场管理员,捏着皱巴巴的租赁登记簿,手指在“张建国 B-17”一行上颤抖:“张建国…唉,这人闷得像块石头,八竿子打不出个屁!租金欠了整整两个月!电话?打了无数遍,‘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我看呐,八成是卷铺盖跑路了!B-17那冷库,又小又偏,味儿还冲!”找到B区17号,卷帘门紧锁,缝隙里透出更浓的混合腥臭。

液压破拆工具轰鸣着顶开大门。

里面空荡、阴冷,浓烈的腥臭中混杂着铁锈和…若有若无的血甜气!

角落,几块融化了一半的冰坨子,呈现出可疑的暗红褐色。

地面有被大量水冲刷但仍残留的粘稠暗渍。

佑泽煦立刻拍照,指挥取证:“冰水样本!地面刮取物!空气采样!这TM就是第一现场!”

老赵已换上全套深蓝色手术服,N95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那双仿佛永远蒙着一层灰翳的杏眼。他站在解剖台旁,声音透过口罩滤片,平稳得像在朗读一份过期仪器说明书:

“死者刘强,尸斑固定于背腰臀部未受压处,指压不褪色,尸僵达全身高峰,下颌、颈项、上肢关节强硬;角膜高度混浊,无法透视瞳孔;直肠温度结合环境温度梯度变化模型反推,死亡时间区间锁定在程峰自杀后约6小时45分钟至8小时15分钟之间。”

他拿起一根被齐肩切断的肱骨,断口在无影灯下闪烁着瓷器般的光泽,。

分尸工具:超高硬度合金刃具,瞬间切割速度极快,动力源强劲稳定。

关节处切口:精准沿关节囊附着缘切入,完全避开肱骨头、股骨头等主要骨性凸起,利用肌腱韧带自然间隙分离

肌肉断面:平滑如镜,肌束纹理清晰,无拉扯、撕裂或顿挫痕迹

骨骼断面:无崩裂、无锯痕、无二次劈砍痕迹,呈典型的一次性高速切割特征。

他放下骨头,动作轻缓地从双肩包侧袋取出保温杯,慢悠悠拧开杯盖,对着杯口升腾的微弱白气吹了吹,发出几不可闻的“嘶”声,然后才不疾不徐地喝了一口温热的、漂浮着几粒饱满枸杞的茶水。

继续道:工具形态学匹配:工业级大型台式/立式切鱼机,功率5.5KW以上,锯齿或带锯类型,用于处理金枪鱼、鲨鱼等大型鱼类脊骨

或大型电动液压斩骨刀,肉类加工厂流水线常见,用于分割猪牛半胴体。

切割面特征更倾向于前者高速旋转的锯齿或带锯。

他拿起一个装有少量糊状物的试管,凑近观察:“胃内容物初步分析:可见少量未完全消化的白色肌纤维束(鱼肉)、微量绿色蔬菜纤维(可能是配菜紫苏叶或装饰)、调味料结晶颗粒(经质谱快速筛查,含**酱油特征氨基酸、异硫氰酸烯丙酯(山葵/Wasabi)、少量乙醇及乙酸乙酯,以及…

他抬眼,隔着口罩看向沈知韫,眼神毫无波澜,“经微量DNA提取及物种特异性引物PCR扩增比对,确认属于极度濒危物种——北方蓝鳍金枪鱼(Thunnus thynnus)的赤身部位。死亡前约1.5小时摄入。

解剖室里落针可闻,只有冷冻设备低沉的嗡鸣。

沈知韫的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

凶手请疤脸强吃了顿天价濒危蓝鳍金枪鱼刺身,然后用专门切这种鱼的机器把他像处理金枪鱼一样肢解了?

这“海鲜风味”的犯罪,凶手简直是把“专业对口”和“黑色幽默”玩到了极致!

佑泽煦刚带着一身仿佛腌入味的鱼腥气冲进来汇报冷库的发现,正好听到最后这句,脱口而出:“我靠!赵法医,这…这凶手难不成真是个卖鱼的?还是个能搞到蓝鳍金枪鱼、会做高级刺身的厨子?这作案工具和‘食材’也太…太就地取材了吧?”

廖临希没有回答,只是默默拧紧了保温杯盖,将其塞回双肩包侧袋。

但那平静无波的眼神仿佛在说:证据链如此清晰,何须多言。

技侦人员调取了市场及周边所有能用的监控探头,包括几个私人店铺门口角度刁钻的民用摄像头。

凶手显然对环境极其熟悉,且具备相当的反侦查意识,完美避开了大部分指向性明确的公安监控。

唯一的突破来自市场后巷深处,一个藏在一堆废弃泡沫箱后面、镜头积满油污、几乎被遗忘的老旧模拟摄像头(画面雪花严重):

时间戳:昨晚21:48分(高度契合法医推断的死亡时间)。

画面内容(雪花干扰严重):一个穿着宽大、深灰色、连帽长款雨衣(帽檐压得极低,完全遮住面部)的人影,推着一个巨大的、印着“XX水产”后两字模糊不清。

字样的白色泡沫保温箱*,从后巷最阴暗的深处,正是B区冷库方向,步履略显沉重但异常稳健地走出来。

箱子看起来异常沉重,轮子在坑洼的水泥地上发出沉闷的摩擦声。

人影将箱子费力地搬上一辆停在巷口阴影里的、极其破旧、车身沾满干涸泥浆和锈迹的银灰色五菱宏光面包车,前后牌照均被厚厚一层湿泥完全糊住,无法辨认。

人影上车,发动引擎老旧发动机发出刺耳的咳嗽声,面包车慢悠悠地晃出小巷,像一个醉汉般笨拙地汇入主干道川流不息的车灯洪流,瞬间被吞没。

追踪这辆“幽灵面包车”如同大海捞针。

沿途监控要么缺失,要么被遮挡,要么画面模糊无法识别。

车辆最终消失在通往城郊结合部一片老旧工业区的岔路口监控盲区。

疤脸强案发现场的照片和初步报告刚传到高层,沈知韫桌上的红色专线电话就催命般响起。

副局长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熬夜的沙哑和压抑不住的焦躁:

“小沈!程峰的死!‘深蓝’协议那个鬼指令!周振邦这个雷!这才是悬在所有人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一个放高利贷的被变态分尸,手段是猎奇恶心了点,但值得你投入重案组全部资源?是不是被现场表象迷惑了方向?‘信风’一旦全面启动,后果不堪设想!你的精力必须集中在核心上!”无形的压力如同万吨水压机,轰然砸向沈知韫。

她握着冰冷的听筒,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但声音却异常清晰、冷静,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王局,刘强是程峰死亡前仍在活跃的外围线人!他的死亡时间就在程峰死后几小时!现场留下的‘鱼头张’指向欣欣海鲜市场!而周振邦名下的‘振邦远洋集团’,拥有本市最大、最深、设备最先进的私人深海冷链物流中心!其远洋捕捞船队‘振邦号’上个月刚刚返港,申报的渔获里就包括配额内的蓝鳍金枪鱼!这绝不是巧合!这是‘信风’刮起的第一道带着鱼腥味的血雨!是幕后黑手丢出来的、裹着荒诞糖衣的第一块探路石!不撕开‘鱼头张’和疤脸强的联系,不挖出这顿‘最后的晚餐’是谁请的,我们就永远摸不到‘信风’真正的气旋眼!”她一口气说完,电话那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沉重的呼吸声。

办公室里的争论,廖临希置若罔闻。

他独自站在白板前,仿佛一尊凝固的雕像,死气沉沉的目光如同高精度扫描仪,紧紧锁定在几张现场特写照片上——那根倔强竖起的中指,那凝固的金属礼手势,那对反射着冷光的锡纸眼罩。

他拿起一支猩红色的白板笔,在疤脸强尸体被发现的地点,城西一个偏僻垃圾转运站角落,画了一个醒目的点。

然后,他调出覆盖全市的GIS地理信息系统的详细图层。

“指向。”他低语,声音轻得像尘埃落地。

笔尖沿着死者被强行固定、左臂,竖起中指,僵直指向的西北偏北方向,画出一条笔直的、穿透地图的射线。

两条红线在地图上延伸、交汇!最终在市郊结合部一片被标注为“废弃‘红星’肉类联合加工厂。”的锈红色区域中心地带精准重叠!

“屏蔽。”廖临希的笔尖轻轻点了点照片上那对刺眼的锡纸眼睛。

“他最后看到的景象,或者…凶手不愿让他看到的东地点?标识?某个人的脸?某种仪式?”

沈知韫脑中灵光乍现!“佑泽煦!分一队人,带上痕检和防爆!立刻去这个废弃的‘红星’肉联厂!重点搜索是否有大型切割设备残留!尤其是废弃的、可能被凶手‘借用’或‘测试’过的切肉机、锯骨机!还有。”

她转向廖临希,“锡纸遮眼,除了屏蔽,会不会也是一种‘标记’?比如…需要特殊仪器才能探测的金属微粒?或者某种…防止被特定光线/设备扫描到瞳孔残留影像的措施?

廖临希没有直接回答,只是默默走回角落,再次拿出保温杯,拧开,又喝了一口温热的枸杞茶。

那细微的吞咽声,在寂静的办公室里,仿佛就是最肯定的回答。

冷库惊魂:血腥工坊与倒计时的“信号弹”

根据廖临希的坐标推断和佑泽煦在市场摸排到的“欠租冷库”信息,目标毫无悬念地锁定在欣欣市场B区17号——张建国租用的私人小冷库。

厚重的蓝色卷帘门被液压破拆工具顶开时,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

一股比市场浓郁百倍、混合着浓烈血腥、深海鱼类高度腐败产生的三甲胺恶臭、冷冻机油挥发物、铁锈以及某种难以形容的有机质腐烂甜腻气的复合恶臭,如同高压液态的死亡,瞬间喷涌而出,将破门小组笼罩!几个年轻刑警猛地弯腰干呕,眼泪鼻涕横流。

冷库内部空间狭小逼仄,温度极低(-18℃),白霜覆盖着墙壁和管线。

中央位置,一台沾满厚厚一层暗红发黑、冻硬了的污垢、锈迹斑斑的大型电动台式切鱼,斩骨两用机同怪兽般矗立!

机器巨大的高速旋转圆盘锯齿和厚重的液压斩骨刀口上,密密麻麻地挂着无数冻硬了的、细碎的肉屑、筋膜碎片和几根疑似弯曲短毛。

旁边的金属案板同样污秽不堪,角落缝隙里,痕检员用加长镊子和小刮刀,艰难地剥离出一小片没被冲走、冻在暗红血冰里的带纹身皮肤碎片!

纹身图案模糊,但边缘隐约可见一个骷髅头和交叉骨的轮廓!地上扔着一件浸透了暗红污渍、已经冻硬的蓝色PVC防水围裙,胸口印着“欣欣海鲜”的褪色Logo,围裙口袋里还塞着几片干瘪发黑的鱼鳃和一小卷深蓝色船用胶带。

“屠宰场!就是这儿!”佑泽煦强忍着生理不适,打着手电进行地毯式搜索。

冷库最深处,一堆冻得梆硬、散发着恶臭的廉价鱼头下面,他敏锐地发现了一个被刻意塞在鱼头堆缝隙里的黑色塑料袋。

拨开腥臭的鱼头,解开几层塑料袋,里面是一个用多层加厚防水密封袋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物品——一部老掉牙的诺基亚1100直板按键手机,屏幕一角碎裂成蛛网状,机身冰冷,处于关机状态。

“关键物证!”佑泽煦的声音因激动和寒冷而发颤,小心翼翼地将手机装入物证袋,动作轻柔得像捧着炸弹。

技术队如获至宝,立刻在相对干净的警车引擎盖上设立临时处理点。

小心翼翼地为手机连接上便携式取证设备,开机。

这部古董手机的屏幕亮起昏黄的光,功能简单得可怜。

通讯录空空如也,通话记录、短信收件箱发件箱一片空白。

技术员眉头紧锁,手指在便携键盘上快速敲击,进行深度扫描。

“沈队!有重大发现!”技术员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兴奋。

“发现一条预设的定时发送短信!设定发送时间是…”他看了一眼自己腕表的精确时间。

“就在我们成功破门进入冷库前32分17秒!收件人是一个…虚拟运营商的一次性号码,经查证,该号码在短信发送成功后即自动注销,服务商无日志留存。”

所有人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连空气都仿佛冻结了。

沈知韫一步跨到电脑屏幕前,目光如鹰隼般锁定。

屏幕上,那条短信的内容极其简短,只有三个英文单词和一个句号,却像三颗淬毒的冰锥,狠狠凿穿了所有人的心理防线:

“Bait deployed. Anchor steady. Wind rising.”

(鱼饵已投,锚稳,风起。)

解剖室里那场荒诞血腥的摇滚秀,冷库中散发着恶臭的屠宰场…在这一刻,被这条冰冷、精准、充满暗喻的信息瞬间串联,赋予了最恐怖、最直白的意义!

“Bait deployed”——疤脸强这具被精心设计、充满仪式感的分尸“作品”,就是被抛出去的鱼饵!

目的明确:吸引警方注意,搅浑水,或者向某个暗处的接收者宣告某个关键步骤的完成!

“Anchor steady”——周振邦!他依然稳如磐石?他的位置固若金汤?“锚”不仅指程峰遗言中的“沉锚”,更直指周振邦这个风暴核心!

“Wind rising”—— Greywind Execute!灰色信风,已经正式启动!毁灭性的风暴,再无回头路!

“立刻!反向追踪!这个号码的源头!跳转路径!加密方式!所有能挖的!挖到底!”沈知韫的声音嘶哑,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

技术员手指翻飞,额头布满细密的汗珠,屏幕上数据流瀑布般刷过。

几分钟后,他颓然靠向椅背,脸色灰败:“沈队…不行。号码经过至少七层强加密跳转,路径节点遍布全球,最终接收点就是那个已注销的虚拟号…痕迹被彻底抹除。

“对方…是顶尖高手,我们…抓空了。”

一股冰冷的、令人窒息的绝望感瞬间在狭窄的空间里弥漫开来。

明明抓到了关键线索,却像抓住了一把流沙。

信号发出去了,目标蒸发了,风暴启动了,而他们似乎还在原地,闻着冷库的恶臭。

令人窒息的压力几乎让时间都变得粘稠。

每个人的脸色都如同冷库墙壁上的白霜,目光沉重地聚焦在沈知韫身上,等待她的指令,空气凝固得能听见心跳。

就在这时,角落传来一声轻微的、带着温热水汽的“嘶——”声。

廖临希不知何时又拿出了他的保温杯,慢条斯理地拧开杯盖,对着杯口升腾的、带着枸杞特有甜香的白气,悠长地吹了一口气。

然后发出满足的、近乎叹息的吸气声,从容地喝了一大口温热的枸杞茶。

在所有人愕然的目光中,他抬眼,看向脸色铁青,眼中却燃烧着冰焰的沈知韫,用他那特有的、毫无起伏却带着奇异金属质感的嗓音,平静地分析道:

“沈队,凶手策划了充满戏剧张力的分尸现场,特意选在高度关联的场所,使用了专业对口的工具,最后还精准触发了信号,仪式感极强,目的性明确,执行层面显示出一定的‘专业素养’,像个接受指令的‘任务执行单元’。”

他话锋一转,用笔虚点了点冷库内污秽狼藉的地面、没清理干净的皮肤碎片、随意丢弃的染血围裙,以及那个被藏在腥臭鱼头下、忘记带走的古董手机。

“但是,后勤处理堪称灾难级。血污清理敷衍,个人防护装备随意丢弃,最重要的通讯工具遗落现场,个人财务状况糟糕透顶,逃跑路线规划粗糙。这种前期讲究‘艺术效果’、后期处理仓促邋遢到近乎自曝的矛盾风格,非常符合一个平时手艺尚可但不算顶尖,接到一个要求极高,时间卡死的‘加急订单’后,手忙脚乱赶工,力求在‘客户’要求的‘舞台表现’上达标,结果在收尾阶段因为紧张、仓促或能力不足而漏洞百出的…‘二把刀’临时工?”

“噗…咳咳咳!呕…”佑泽煦这次是真的没憋住,笑呛了,又被冷库的余味刺激得干呕起来,脸憋成了紫红色。

旁边几个刑警也忍俊不禁,肩膀剧烈耸动,压抑的笑声在绝望的气氛中显得格外突兀又真实。

廖临希这清奇的脑回路,关键时刻雷打不动的“养生”动作,以及这个“蹩脚厨子赶加急订单”的神级比喻,像一根带着黑色幽默的探针,精准地刺破了笼罩在众人心头的沉重阴霾。

紧绷到极点的神经,竟诡异地松弛了一丝。

沈知韫紧绷的下颌线也微不可查地松动了一下。

廖临希的话,像一道冰冷的逻辑闪电,瞬间劈开了迷雾!凶手绝非计划周密的顶级杀手或核心成员!

他更像一个被临时启用,仓促执行特定血腥任务的“耗材”或“执行者”!这个“鱼头张”,所以张建可能只是一个被推到台前吸引火力的烟雾弹,甚至本身就是被利用后注定要抛弃的棋子!真正的大鱼,还深藏于幽暗的水底!

疤脸强是鱼饵,这个冷库和“鱼头张”,又何尝不是另一个精心布置的诱饵?

思路瞬间贯通!沈知韫眼中寒芒暴涨,如同出鞘的利刃,声音斩钉截铁,带着淬火重生般的冰冷与穿透力:

“佑泽煦!集中火力,深挖疤脸强死前24-48小时的所有行踪!接触过哪些人?特别是谁能、谁有资格、谁有能力请他吃顶级蓝鳍金枪鱼刺身这种天价‘断头饭’!把他放过的每一笔高利贷,经手的每一场地下赌局,接触过的每一个可疑人员,尤其是涉及大额、来源不明资金或近期有异常输赢的,全给我翻个底朝天!把他的狐朋狗友、赌场马仔、码头眼线,一个不漏地筛!重点查他最后那个加密语音信箱的‘报菜名’记录!”

“技术队!双线并进:一,给我把那辆‘幽灵面包车’从消失的监控盲区里挖出来!扩大搜索半径,查沿途所有加油站、修理厂、私人监控!二,给我盯死周振邦以及振邦远洋集团!我要他名下所有冷链物流中心尤其是那个深海中心、远洋捕捞船队、水产加工厂、冷库租赁业务、甚至是关联的海鲜餐厅的所有资金流、人员变动、物流信息!特别是蓝鳍金枪鱼的流向!一条鱼鳞都不许漏掉!”

“廖法医,”她看向那个已经默默拧紧保温杯盖的男人,“‘红星’肉联厂那边,我要实时进展!还有那锡纸…除了物理屏蔽,立刻送微量物证分析,查是否有特殊涂层、金属成分或生物残留!它可能是指向另一个‘深蓝’协议的物理钥匙!”

廖临希微微颔首,那双总是死气沉沉的桃花眼里,第一次掠过一丝近似于“被点燃”的专注光芒。

他拉好双肩包拉链,那杯温热的枸杞茶,仿佛成了这片冰冷、疯狂与绝望交织的战场上,唯一稳定而温暖的能量核心。

沈知韫最后看向窗外,城市的霓虹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依旧闪烁,勾勒出钢铁森林冷漠的轮廓。她指尖无意识地、用力地按在警服下那枚滚烫变形的警徽上——031285。

父亲的鲜血仿佛透过时光和烈焰,灼烧着她的掌心。

“鱼饵已经咬了钩,‘风’已经刮起来了。”她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如同战鼓擂响,穿透了浓重的夜色。

“我们要做的,就是在这股足以吞噬一切的腥风血雨里,揪出那个藏在最深处的、等着收网的‘捕鱼人’!风暴,才刚刚开始!”

廖临希无声地站到沈知韫身后半步的位置,像一个沉默的影子。他那双灰翳笼罩的眼睛,此刻却像最高精度的雷达,穿透玻璃,锁定了城市深处那片被黑暗吞噬的、废弃的肉联厂方向。

而在城市另一端,临湖别墅的观景露台。

晨光熹微,湖面泛起一层薄薄的青灰色雾气。

一个穿着质地柔软的羊绒家居服的身影,正悠闲地倚着栏杆,将一把特制的鱼食均匀地抛洒在平静的湖面上。锦鲤群瞬间沸腾,翻滚争抢,搅碎了一池倒影。

身影平静地看着,嘴角弯起一个难以察觉的、近乎愉悦的弧度,仿佛在欣赏一场精心编排的、无声的盛大开幕。

他身后的落地窗内,阴影里,一个没有任何标识的平板屏幕悄然暗了下去,最后显示的,正是那条只有三个英文单词和一个句号的短信:

“Bait deployed. Anchor steady. Wind ris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