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利场(2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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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夏普小姐与塞德利小姐酝酿一场战役

夏普小姐采取了上一章提到的英雄般的举动,看到那本辞典从园子小道上空划过,最后落在惊恐万状的杰迈玛小姐脚下,这位年轻女子的脸上浮出一丝类似微笑的表情,她的脸色原来由痛恨而几近铁青,此时也没有好看多少。她靠回车座靠背,心情舒畅地说:“去它的辞典吧。感谢上帝,我总算离开了奇斯威克。”

塞德利小姐目睹这一公然反抗的举动后,心中的惊慌程度几乎像杰迈玛小姐一样深刻。想想看,她离开这学校的时间充其量不过一分钟,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还不可能忘却六年来产生的印象。是啊,有些人年轻时对一些人的畏惧一辈子都不会忘记。比方说,我认识一位六十八岁的老绅士,他有一天早上吃饭时,情绪不安地对我说:“昨晚我做了个梦,梦见雷恩博士 雷恩博士:马修·雷恩(1760-1811)1791年担任卡尔特豪斯公立学校校长。据说他有个抽打学生的恶名声。本书作者萨克雷曾在该校就读。——原书编者注用鞭子抽我。”那天晚上想象力把他带回到五十五年以前的情景。在他心中,雷恩博士的棍子在他六十八岁的时候仍然像十三岁时一样可怕。假如那位博士手握桦树枝条活生生站到他面前,对他厉声喝道:“小子,扒下裤子!”即使他年过花甲已经有八年了,又会怎么样呢?是啊。难怪塞德利小姐看了那种大逆不道的行为惊恐不已。

“你怎么能这么做呢,丽贝卡 丽贝卡:贝基是丽贝卡的昵称。——译注?”她呆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

“怎么,你以为平克顿小姐会跑出来,下命令把我关进黑屋子去?”丽贝卡笑道。

“不。可是……”

“我痛恨整个这所房子,”夏普小姐接着用愤怒的声调说。“我希望永远也不再看到这个地方。我但愿这个地方整个让泰晤士河淹掉,我真这么希望。假如平克顿小姐给淹在水里,我可不救她,我真不救。啊,我多希望她漂在那边的水里,在旋涡里打转,身后拖着长长的裙裾,鼻子像个船头的萧口。”

“嘘!”塞德利小姐喝道。

“怎么啦,难道这个黑用人会翻闲话?”丽贝卡大声笑道。“他可以回去告诉平克顿小姐,说我恨死她了。我倒但愿他能告诉她。而且我还希望能证明她听到了这话。两年来,我承受的只有来自她那方面的侮辱和暴行。我得到的对待比厨房里的女佣还糟。我没有朋友,除了你以外,连一句慈祥的话都没人对我说过。我被迫照料低年级的小姑娘们,对小姐们讲法语,到后来,我对自己的母语都产生了反感。不过,对平克顿小姐讲法语倒是我极大的乐趣,不是吗?她连一个法语词都不懂,却碍于面子不愿承认。我相信,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她才不得不放我走。我要为法语而感谢上帝。”接着她用法语喊道:“万岁法国!万岁吾皇!万岁波拿巴!”

“噢,丽贝卡,丽贝卡,真不害羞!”塞德利嚷道。因为丽贝卡喊的这些话是极大的亵渎之辞,在当时的英格兰,说“万岁波拿巴!”几乎等于说“万岁恶魔!”“你怎么能,你怎么敢有这么邪恶的报复念头?”

“报复也许是邪恶的,不过再自然不过了,”丽贝卡回答道。“我不是个天使。”说实在话,她的确不是个天使。

或许可以对马车懒洋洋沿河岸行驶过程中的这段交谈做点评论。尽管丽贝卡·夏普小姐说过两次感谢上帝,不过第一次是因为摆脱了一个她痛恨的人,第二次是她使她的敌人处于迷惑或者茫然状态,两次都不是出于宗教上的感恩而产生出诚挚亲切的动机,也与性情笃厚温和的人们感谢上帝时的心情完全不同。丽贝卡小姐根本不具有笃厚温和的性情。这个年轻的厌世者说,整个世界都以恶劣的态度对待她。我们可以相当肯定地说,遭世人虐待的人们,当然是咎由自取。世界就像一面镜子,每个人在里面看到的反映就是他自己的容貌。你朝它皱起眉头,它就会以愠怒相报;你朝它笑笑,它就会变得慈眉善目。所以,每一个年轻人应该自己做出选择。假如世人都没有善待过夏普小姐,那肯定是她从来没有为任何人做过好事。不能指望二十四位姑娘都像这部作品中的女主角一样和蔼可亲。我们选塞德利小姐做女主角,正因为她脾气最好,否则的话,什么能阻止我们选择斯沃茨小姐,或克伦普小姐,或霍普金斯小姐来取代她呢?我们不可能指望每个人都有阿米莉亚·塞德利小姐一样谦恭温和的性格,都能征服丽贝卡的铁石心肠和恶劣脾气,也不能指望大家都用千言万语相劝,至少会有一次以慈善征服她的敌意。

夏普小姐的父亲是位艺术家,并以此资格在平克顿小姐的学校里教过绘画课。他是个聪明人,与伴侣交谈非常风趣,却不愿下功夫学习;他最大的爱好是欠债,特殊嗜好是下酒馆,一喝醉就打老婆打女儿。等到第二天早上,他头疼得要命,就会咒骂世人瞎了眼不赏识他的才华,还会诬蔑其他画家全都是傻瓜,他的话非常俏皮,有时也不乏无懈可击的理由。早先,鉴于独身生活苦不堪言,再说他在栖身的索霍方圆一英里的店铺里都欠了债,便娶了个法国年轻歌女改善自己的生活环境。夏普小姐从来没有提到自己母亲卑微的行当,只是声称说外祖父的姓氏昂台让是加斯科涅 加斯科涅:地名。在法国西部濒临大西洋的比斯开湾岸上。——译注的一个望族,她为自己是他们的后代感到自豪。不料,随着这位年轻女士年龄的增长,她祖先的地位和荣耀真的随之逐渐提高了。

丽贝卡的母亲不知在什么地方接受过些许教育,因而她女儿讲的法语是一口纯正的巴黎口音。当时,那可算作一种罕有的才能,她借此与作风保守的平克顿小姐订立了契约。她母亲去世后,她父亲第三次酒后谵妄醒来,自觉无望恢复健康,便给平克顿小姐写了封男子汉气概与感伤情绪兼而有之的遗书,乞求她保护这位孤女。他死后,两位行政官为他的遗体埋葬权争论不休 为他的遗体埋葬权争论:即决定死者的债务该由哪位近亲负责偿还,这位亲属便有埋葬死者的权利。这是19世纪身后债务的追索惯例。——原书编者注,然后才被送进坟墓。丽贝卡十七岁到奇斯威克,成为受一纸契约束缚的契约生。正如我们先前所知,她的义务是讲法语;她的权利是免费寄宿,一年小有几个畿尼 畿尼:昔日英国金币,合21先令。——译注的零用钱,并能从该校任教的教师那里乱拣些不系统的知识。

她的身材低矮孱弱,面色苍白,沙黄色的头发缺乏光泽,目光习惯于垂向地面。抬起头看人时,那对眼睛大得出奇,十分迷人,实在太迷人了,于是在奇斯威克教堂里,克里斯普牧师被她发自学校包厢射向讲坛的炽烈目光击中,对夏普小姐一见钟情。克里斯普先生刚从牛津来,担任奇斯威克教区牧师弗劳尔迪先生的副牧师。这个热恋中的年轻人曾由母亲介绍,认识了平克顿小姐,时而与她一道喝茶。他指使那个独眼女苹果贩子递送类似求婚的情书,被人截获。克里斯普太太受到召唤,连忙从巴克斯顿赶来,带走了宝贝儿子。不过,平克顿小姐发现奇斯威克鸽巢中竟有这么一头恶鹰,心中大感震惊。平克顿小姐若不是考虑到会因此沾染恶名,准会将夏普小姐赶出校门。她绝对不能全信这位年轻女子的抗辩,夏普小姐声称自己除了当着她的面在喝茶的时候见过克里斯普先生两次之外,一句话也没有与他交谈过。

在学校里,丽贝卡·夏普小姐站在许多身材高大健壮的年轻女子旁边,相形之下判若小童。她早早有了贫穷的意识,脸上挂着忧郁表情。她与许多讨债人推托,诳他们离开父亲的门口;她对许多店铺老板甜言蜜语,哄得他们心情愉快,好多赊一顿饭吃。她与父亲坐在一起不拘礼节,父亲为她聪慧的心智深感骄傲,对她大谈自己那帮疯狂的朋友,那种事常常不适于讲给一位姑娘听。可她说,她从来没有做过姑娘,自从八岁起,她已经担当起成年女人的角色。啊,平克顿小姐怎么能将如此危险的一只凶鸟引进自己的笼子?

问题是,那位老女士相信,丽贝卡是最能逆来顺受的人。丽贝卡父亲带她来奇斯威克时,她的模样天真无邪得让人惊叹不已。丽贝卡十六岁那年,也就是她进校前一年,平克顿小姐举止堂皇地赠送给她一只布娃娃,还附带有一段演说。那只布娃娃是从斯温德尔小姐手中没收过来的,因为发现她在上课时间有偷偷爱抚布娃娃的举动。那天的晚会邀请了所有教师参加,并发表了许多讲演。晚会后父亲和女儿步行回家时笑得多么开怀啊,假如平克顿小姐看到丽贝卡把布娃娃当成她的化身,惟妙惟肖地对着布娃娃模仿她的讲演,该多么怒不可遏。贝基常常对着布娃娃学说那番话,这成了纽曼街、杰拉德街和艺术家们聚会上的乐趣。年轻的艺术家们来陪这位态度懒散,自暴自弃的乐天前辈喝掺水杜松子酒时,常常问丽贝卡,平克顿小姐是不是在家里。她成了大家熟知的人物,大家称呼她劳伦斯先生或者韦斯特校长 劳伦斯先生,韦斯特校长:托马斯·劳伦斯爵士和韦斯特校长曾先后任皇家学院校长。——原书编者注,可爱的宝贝!一次,她荣幸地获准在奇斯威克过几天,那以后她按照对杰迈玛的回忆,制作了另一个布娃娃,取名杰米 杰米:杰迈玛的昵称。——译注,虽然那个诚实的人给她的果冻和蛋糕足够三个孩子吃,分别的时候还给她一枚七先令的硬币,可她嘲弄人的兴趣远远胜过感激,像她姐姐一样毫无怜悯之心地拿杰米做了牺牲品。

结果灾难来了,她被送到奇斯威克林荫道,以那里为家。那个地方的死硬规矩让她窒息。祷告、三餐、课程、散步,全都安排得规矩刻板,雷打不动,几乎让她无法忍受。回忆起索霍街上破画室中的自由和赤贫,心中抱憾不已,包括她自己在内的每一个人,都认为她为父亲悲伤得身心全都憔悴了。她在顶楼上住一间小屋子,女佣们能听见她夜里踱来踱去的脚步声和呜咽的悲声,可那不是因为哀伤,而是出于愤怒。她从来不作假,此时孤独的生活却逼着她不得不假装。她从来没有与女人们一起生活过,她父亲尽管是个堕落的人,却极有天赋。他的交谈趣味横生,超过现在遭遇的这些同性别的人们千百倍。老女校长傲慢虚荣,姐妹们愚蠢善良,大家扯无聊闲话揭大姑娘们的短,教师们讲课准确无误得索然乏味,这些都让她恼不堪言。她并不具有温和的慈母心,这个不幸的姑娘,如果不是这样,假如她用心尽责照料低年级孩子,听她们喋喋不休说些傻话,她的心或许能得到安慰,也能产生兴趣。但是,她在她们中间生活了两年之后,离开时没有任何人觉得难过。心地善良脾气温和的阿米莉亚·塞德利是她唯一稍感喜爱的人,当然啦,又有谁能不喜欢阿米莉亚呢?

丽贝卡周围的年轻女子们活得幸福优越,让她感到说不出的嫉妒。“那姑娘因为外祖父是个伯爵,才摆出那么一副高傲派头,”她这么评论一位姑娘。“瞧她们对那个混血儿卑躬屈膝,不就因为她有十万镑家产吗?我比那个东西聪明千倍,尽管她富有,可我还是比她迷人得多。我的家世高贵,血统纯正,不亚于那个伯爵的外孙女。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小觑我,可是,我在父亲家里的时候,大家为了跟我在一起消磨夜晚时光,不是都愿意放弃最愉快的舞会和晚会吗,”她发觉自己简直是在蹲监狱,便决心无论如何要逃出去,她开始为自己打算,第一次开始为自己的未来做通盘周密计划。

因此,她利用起这个地方向她提供的学习手段。她几乎是个音乐家,而且语言学得也很好,她加速发奋学完当时上流女子必修的那点儿课程。她连续不断地练习演奏,有一天,姑娘们全都出去后,她独自待在屋子里,米涅瓦听到她的琴声那么优美动听,便产生了明智的念头,以为能省下一个低年级音乐教师的开销,便通知夏普小姐说,她以后要教低年级音乐课。

姑娘拒绝了。这位尊贵的女校长第一次体会到吃惊为何物。“我在这儿的职责是教孩子们说法语,”丽贝卡态度生硬地说,“而不是教她们音乐,替你节省钱。你给我钱,我就教。”

米涅瓦当然不得不让步,自从那天起,就讨厌她了。“三十五年来,”她说道,而且的确是大实话,“从来没有任何人,敢在我的学校里,向我的权威挑战。我这可是紧贴胸口养了条毒蛇啊。”

“毒蛇——哼,一派胡话,”夏普小姐对老女士这样讲话,几乎把她惊得晕过去。“你接受我是因为我有用。我们之间没什么感激可言。我恨这地方,想要离开。除了我该干的事,什么也别想要我做。”

老女士问她是不是意识到在跟平克顿小姐本人说话,可这没用。丽贝卡冲着她的面孔放声大笑,声调讥刺尖刻像着了魔,险些把这位女校长吓昏过去。“给我一笔钱,”姑娘说,“把我打发走,要不就给我在一个上流人家找个家庭教师的职位——这点能力你还是有的。”后来的争辩中,她总是回到这个话题上:“给我找个职位,我们彼此痛恨,我准备走。”

尽管可敬的平克顿小姐长着一只罗马式鼻子,头上戴着缠头帽,身材高大得犹如一个掷弹兵,迄今为止一向是个大家百依百顺的公主,然而她却不具备这位小弟子的意志和力量,想要以威严压服她,或者想要与她斗争全都没用。有一次她试图当众责骂她,可是丽贝卡采取以前提到过的策略,用法语应答,立刻把老女人打得溃不成军。为了维护自己在学校的权威,现在有必要剔除这个反叛者,这个魔鬼,这条大毒蛇,这个煽动分子。正在这时,听说皮特·克劳利爵士家需要个家庭女教师,她当真推荐了夏普小姐担任这职务,虽然她是条毒蛇,是个煽动分子。“当然啦,”她说,“我对夏普小姐的行为挑不出毛病,只有她对我的行为是个例外。而且我不能不承认,她的天赋和才能皆属上乘。至少就理解力而言,她替我校遵循的教育体系增了光。”

女校长就这样在良心中调和了这个推荐,契约解除,弟子获得了自由。上述几行中描绘的战斗自然又持续了几个月。塞德利小姐现在已满十七岁,就要毕业离校。她与夏普小姐之间颇为友好。米涅瓦说:“阿米莉亚的行为只有这么一点让她的女校长感到不满意。”夏普小姐的这位朋友邀请她,在她进入一个家庭开始做家庭女教师之前,到阿米莉亚家客居一个星期。

就这样,两位年轻女子的新生活开始了。对阿米莉亚来说,这是一种相当新鲜瑰丽的生活,其中充满了鲜花。对丽贝卡来说却没什么新鲜的,假如与克里斯普的关系公开的话,这生活的确没什么新鲜可言。那个女商贩对某人暗示过,那个人又转而对另一个人发誓说,克里斯普先生与夏普小姐之间的事,远比公开的情节多得多,他的信仅仅是对另外一封信的回复。但是事实真相又有谁能说得准呢?不论怎么说,即使丽贝卡不是开始过新生活,她也是再次开始这种生活。

两位年轻女子抵达肯辛顿收费关卡时,阿米莉亚虽然还没有忘记她的同伴们,可是已经揩干了眼泪,看到一位年轻的近卫骑兵军官,心中一阵喜悦,飞红了脸蛋。那军官骑马经过从车窗外窥视着她说:“天哪,真是个好闺女!”马车还没到拉塞尔广场,她们已经开始大谈起客厅,以及年轻女子出席活动该戴裙箍,是不是也该擦粉才对,她不知道是不是有幸出席那类活动。她知道她会应邀出席市长老爷举行的舞会。最后终于到家时,阿米莉亚·塞德利小姐一步跳出车门,落在萨姆波的臂弯里。她的美貌和幸福超过了整个伦敦城的任何一位姑娘。他和车夫的看法一致,她父亲和母亲的感觉也是一样,家里的每一个用人站在门厅迎接年轻的女主人,大家微笑着行屈膝礼向她致敬时心里也都有同样的想法。

我们可以肯定,她带着丽贝卡参观了家里的每一间屋子,看她的书、她的钢琴、她的服装、她的项链、胸饰、饰带,以及各种华而不实的小玩意儿。她坚持要丽贝卡接受白玉项链和绿松石戒指,以及一件绣着枝形图案的细布裙,这裙子小得她现在已经穿不上了,可她的朋友穿着正好合身。她心里还决定要求母亲准许将她的一条开司米披肩送给她的朋友。难道她没有它不成吗?她哥哥约瑟夫不是刚从印度给她带回两条吗?

丽贝卡见到约瑟夫·塞德利给他妹妹带回来的那两条豪华的开司米披肩,说了句真心话:“有个哥哥真让人喜悦。”这自然激起心肠温和的阿米莉亚为这个孤女孤独一人,在世界上没有亲友而表示同情。

“你并不孤独,”阿米莉亚说,“你知道的丽贝卡,我永远是你的朋友,像爱自己的姐姐一样爱你——我真的会这样。”

“唉,要是我有你这样的父母就好了——慈祥,富有,充满慈爱的父母,你要什么他们都给,他们的慈爱比什么都更珍贵!我可怜的父亲什么都不能给我,我的全部家当只有两条连衣裙!再说,你还有个哥哥,一个亲爱的哥哥!啊,你多么爱她啊!”

阿米莉亚笑了。

“什么!难道你不爱他吗?你说你爱每一个人的。”

“是啊,当然是的,我当然……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约瑟夫并不在乎我是不是爱他。他出门十年,回来的时候只伸出两根手指头让我握!他是个很善良的好人,可是很难得跟我讲话。我认为他爱自己的烟斗远远胜过……”阿米莉亚说到这儿赶紧打住,她干吗要说哥哥的坏话呢?“我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他对我很慈祥,”她补充说,“他离开家的时候我才五岁。”

“难道他不是很富有吗?”丽贝卡问道。“人们说,在印度的英国富翁全都富得流油。”

“我相信他的收入很高。”

“你嫂嫂是个漂亮可爱的女人,对吗?”

“哎哟!约瑟夫没结婚,”阿米莉亚说着再次笑了。

或许她对丽贝卡提到过这事,可这位年轻的女士显然不记得了。然而,她又是赌咒,又是发誓,说她以为会见到阿米莉亚的许多侄儿侄女。她为塞德利先生没有结婚感到失望。她能肯定阿米莉亚说过他结了婚,她非常喜爱小娃娃。

“我想你在奇斯威克跟小孩子们在一起已经够烦的啦,”阿米莉亚说这话的时候,对她朋友突然产生的慈爱感到奇怪。后来,夏普小姐再也没有说这种话,这谎话很容易就给揭穿了。但是我们必须记住,她只有区区十九岁,并不习惯于欺骗,只是根据自己的感觉在进行试验,可怜的天真姑娘!上述问答的意思如果在这个聪明姑娘心里翻译成简单的语言,应该是这样的:“假如约瑟夫·塞德利先生既富有又是个单身汉,我干吗不嫁他呢?当然,我只有两个星期的时间,可是试一试又有何妨?”她心中做出了决定,要进行这种值得称颂的尝试。她对阿米莉亚加倍哄骗,亲吻过那白玉项链,然后才戴上,发誓说自己要永远把它戴在脖子上。吃饭的铃声响起后,她按照当时年轻女子的习惯,搂着朋友的腰走下楼梯。在客厅门口,她激动得几乎没有勇气走进去。“摸摸我的心,天哪,跳得多厉害!”她对朋友说。

“我看并不厉害,”阿米莉亚说。“来吧,别害怕。爸爸不会吓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