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新年礼物
新年的前一天，我打电话约了方晴。
很简单，我就是想见到她，看看她的模样。然后，在新年到来之前跟她道个别。也许，这不是一个适合道别的日子，可人生有许多时候都会面临一些刚刚开始就要放下的事，无论这种放下带来的是释然还是苦涩。
我想应该送她一件新年礼物，女孩子会喜欢的。
学府路书店，这是我在“后高中时代”里最后一次去学府路书店。
新年在即，书店里的陈设自与平日不同。迎面悬挂着各种新年挂历，色彩缤纷，营造出一派喜庆祥和的节日气氛。当然，这一切跟我没有什么关系。我在文学类书籍的陈列区，颇费了一些心思，终于选定一本薄薄的诗集：台湾女诗人席慕容的《时光九篇》。淡紫色的封面上印着几行诗句：
风沙来前我为你
曾经那样深深埋下的线索
风沙过后为什么
总会有些重要的细节被你遗漏
中午，在离师范大学不太远的一家餐厅里，我见到了方晴。
她穿着一件黑色的长款羽绒服，头上戴着一顶白色的针织帽，面色苍白，看上去有些憔悴。
“怎么脸色不太好，你生病了吗？”我问。
方晴笑了笑：“是的，有点儿感冒。不过没什么大问题，吃了两天的药，快好了。”
“最近正在闹流感，要注意保暖，多穿点儿衣服。”我提醒她。
方晴表示感谢。
“想吃什么？今天我请客。”我说。
“刚刚在食堂已经吃过了，不要再浪费了。”
“真的吃过了？没有骗我？”我表示怀疑。
方晴又笑了：“林一鸿，干嘛疑神疑鬼的？真的吃过了，没骗你。”
“那好吧！”
我起身去吧台要来一份女孩喜欢的小零食和两杯热奶茶。
“林一鸿，你以前约过女孩吗？”方晴问我。
奇怪，她怎么会突然问这样的问题？
“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当然是真话。”
“没约过。”我没有说谎。
“怎么会呢？你真的是不交女朋友的人？”方晴认真地看着我。
“你怎么知道？赵雯说的吧？”
我想一定是赵雯听张海说过，又告诉了方晴。
她笑了，笑得那样含蓄，好像知道了我的一个秘密似的。
“别光说话，天气冷，多喝些热饮，对你的身体有好处。”我再次提醒她。
“谢谢！”方晴说完，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奶茶。
“赵雯和张海怎么样了？”
看来她也在关心这件事。
我该怎么说呢？特别是面对方晴这样的女孩，我实在不想对这件事发表任何意见。
“谁知道呢？我不是很清楚。”
方晴沉默了一下，似有感慨地说：“赵雯，我了解她，喜欢上了谁就会不顾一切地去追。其实像她那样也挺好，我就做不到。”
她说的没错，她和赵雯根本就不是同一类人。
正午的用餐时间已经过去，人们陆陆续续的离开，整个餐厅里就剩下我和方晴两个人。淡淡的阳光照进来，杯子里的奶茶氤氲着热气，我和方晴就这样静静地对坐着。看着她舒展的额头、细长的眉毛，眼镜片后面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精致的鼻子，小巧丰柔的嘴唇，我觉得这确实是一个讨人喜欢的女孩子。
可是我和她之间又能如何呢？
“林一鸿，其实你还是留长发更有气质。”方晴对我的形象提出建议。
“是吗？你觉得我留长发好看？”
“不是好看，是更有诗人的气质，或者有点儿像歌手。”
我笑了：“我像个诗人吗？”
“你就是个诗人。上次你写的那首《花儿开过》特别好，我们文学社的人都说你写的诗风格独特。”
“谢谢，没有你们说的那么好。”
我发现她只要一说起这类话题就特别感兴趣。
“还有你的散文，写得也那么好。以后，你还会给我们投稿吗？”她问。
我想，怎么会呢？过完这个新年，我就离开这座城市，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实习、工作，或许还有很多未知的可能在等着我。
我还会像现在一样把写好的文字寄给她，然后跟她坐在这里探讨诗歌和散文吗？
我还会跟她一起去学府路书店畅游书海、采撷文学丛林中的花朵吗？
我还会为了她再跟那些居心不良的街头流氓大打出手吗？
不会了，一旦离开，就什么都不会发生了。
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从大衣口袋里找出了那本《时光九篇》递给她：“送给你，新年的小礼物，请收下。”
方晴接过去：“《时光九篇》？你也喜欢席慕容的诗？”
“是的，我想你也会喜欢的。”
方晴向我表示感谢：“只是我没有给你准备礼物啊！”
“你已经送给我了。”我说。
“怎么会？我什么也没带啊？”
方晴被我说得有些莫名其妙。
“你能陪我在这里喝茶聊天儿，就是送给我最好的新年礼物。”
这是我内心的真实感受。我必须承认，我喜欢方晴，尽管这种喜欢一直藏在心底，甚至一度被我的理性判断所否定。
她有些苍白的脸上顿时浮起一层浅浅的红晕，赶忙低下头去。
她害羞了，像个孩子一样的害羞了。
我们不再讨论文学，不再讲沈从文、不再讲席慕容，只是这样安静地坐在1995年最后一天的阳光里。时间好像定格在了这一刻，我看见了一种花开的美丽，也看见了一种无言的惆怅。
“过了这个元旦，就放寒假了！”我率先打破了沉默。
“嗯，听赵雯说，你们开学后就要去实习了。”
“是的，要去工作单位实习。”
“还回来吗？”
“不回来了，实习结束就毕业了。可能会留在那里。
听我说完，方晴没说什么，把目光转向窗外。
窗外，不知何时，竟然飘起了雪。
是的，在我的记忆里，那一年的冬季经常下雪，好像要把人们所有的热情都深深地埋在那一场又一场的大雪中，直到躁动不安的心灵归于沉寂，直到遥远的春天慢慢醒来。
脚下踩着厚厚的雪，发出清脆的声音，这声音属于冬天，也属于离别。我们并肩朝着师大的方向走去，雪花静静地落在我们身上，又飘向地面。街道两边，店铺商家的门前挂起了大红灯笼，准备迎接新一年的到来。
快到师大门口了，方晴忽然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看着我说：“林一鸿，谢谢你今天来看我。”
“应该的。”
“谢谢你的新年礼物。”
“不用客气，你喜欢就好。”
“林一鸿，你喜欢我吗？”方晴突然大声的问我。
“我……”
我有些茫然不知所措了！从来没有一个女孩子在我面前问过这样的问题，何况是方晴，这个美丽、文静、柔弱、腼腆的数学系女生！
看着我的样子，她笑了一下：“不用回答我了。”
接着她把眼镜摘下来，走近我：“林一鸿，好好看看我，然后记住我。”
一片雪花刚好飘落在她微微翘起的睫毛上，随即融化在她的泪水中，顺着脸颊流淌下来。
我心头一热，不由自主地伸出双臂，拥抱了她。她的双手也轻轻抱住我的身体，我清晰地感觉到她的呼吸和心跳，还有无声的哭泣……
那天晚上，松江商学院以班级为单位进行新年文艺联欢活动，张灯结彩、欢歌笑语、热闹非常。我在宿舍楼的寝室里，独自一人，蒙头大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