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女二号的悲伤
查小晴申请的请假OA迟迟都没有得到批复，星期一一大早，何西就去找了Amanda；打算再替她查小晴解释一番：
“查小晴家中有些急事，需要在医院陪护，大概需要一周，可她的OA一直没有通过。”
“嗯，我知道，是我没有批，我还在想什么重要的事需要请假一周，如果是需要在医院照顾家人的话，那我怎么可能不理解呢，我一会儿就批。”
“那谢谢Amanda了。”说罢何西准备转身离开办公室，却被Amanda叫住：
“哎？何西你等一下。”她示意何西坐下，然后端起咖啡缓缓地说到：
“我在调来BJ之前，有人跟我说组里的新人都很棒，特别是你，说你的专业度很高，很有希望以最快的速度升到AM，”说到这，Amanda咂了一下嘴，轻轻地抿了抿嘴角，摆出一副可惜的样子，“但说实话，我对你是有点失望的。”
何西默默地听着，也不回话；
“我其实不喜欢judge别人，可我担心啊，万一你现在就已经是拿出全部实力了，那他们可真的就是谬赞了，你是有点担不起的。我这个人说话比较直接，以你目前的状态，是很难达到我的团队标准，要不要我帮你介绍其他轻松些的agency。”
何西心里一惊，自己已经一直小心翼翼，工作中更是不敢有任何纰漏；她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竟然要闹到要被辞退，不过还好没有闹到HR出面，看来她也就是先拿这番话震慑一下自己，她整理了一下心态，不卑不亢地回着Amanda：
“Amanda，最近我手头的项目的确推进得有些慢，我会尽快自查，既然我努力进了奥狮，就一定会让自己适应顶尖agency的节奏，有不足的地方，还希望您能不吝惜指教，毕竟您是我们的行业前辈。”
“昨天我收到了创意部的投诉，上周你提交的timeline只给创意部留了三天时间完成新脚本，你到底有没有找创意部确认过？现在已经给客户提交了这版timeline，创意部一连两天因为你的失误全组人加班到凌晨三点，而且现在还没有确定的结果，你告诉我，我现在应该怎么处理？”
何西回想了一下，出问题的应该是自己上周五临走前发给查小晴的那一版，一定是她因为邱易进了医院所以才慌了阵脚，忘记找创意部确认时间安排；可现在她不能讲出这个理由，这对两个人都于事无补，拯救不了任何一个，她只能低头认错：
“这是我的疏忽，周末的时候是我忙忘，我一会就去创意部道歉，也会努力再跟客户争取时间，绝不会让项目出问题，Amanda您相信我。”
“那我希望能在今天看到实质的进展；还有另一件事，财务早上的邮件你看到了吧，为什么上个季度的发票还没有归档，明天就是最后限期了，这种大额发票耽误了归档，你承担得起责任吗？是不是你手头的每一件琐碎的工作都需要我来follow？”
果然又是查小晴，何西恨不得立刻瞬移到她面前，把她五花大绑地送到Amanda面前，可她现在只能低着头，继续诚恳地道歉：
“今天下班前，我一定归档，上周末供应商那边已经提供发票了，是我没有安排好时间。”
“刚才说过的话我就不再赘述了，你出去吧。”Amanda冷冷地说。
何西趁着午餐时间来医院找查小晴，她必须尽快拿到发票归档，不然Amanda一定又要揪着这件事不放，如果真的惹来HR谈话，那何西还真的不知道怎么应对。
她推开病房门时，看到查小晴正坐在沙发上给邱易认认真真地削苹果，她脸上那股子殷勤劲儿，活脱脱像是邱易的童养媳；最先看到何西在门口的不是查小晴，反倒是邱易，他用另一只手撑着床起身，殷勤地说：
“何西你来了，怎么还麻烦你来看我，快进来坐。”
何西咬着牙，使劲儿把心里对他的厌烦情绪压住了，对查小晴招招手：
“查小晴你出来一下。”
查小晴放下手里的苹果，跟着何西走到病房外。
“怎么了？你刚才电话里也没说清，什么发票的事？”查小晴问；
“我上周五让你帮我收的那张供应商发票，你没收吗？”
“我收了啊，应该已经归档了。”查小晴一头雾水，回答着她；
“是你亲自交给财务归档的吗？”
“那倒是没有，那天我刚收到发票就接到医院的电话了，我就把发票装在包里，打算回家再交给你；后来在公司门口等车的时候遇到了Amanda，我就交给她了，也说明了是什么项目的发票，她说她会去归档的呀，她没去吗？”
查小晴的话简直对何西就是当头棒喝，她没有想过Amanda会用这种方法整自己，也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做了什么事值得Amanda连这种下作的手段都使了出来。
查小晴看到皱着眉的何西，知道一定有事情发生，拉住准备转身离开的她：
“怎么了？有什么事你告诉我啊！”
“Amanda早上说发票没有归档，让我今天解决。”
“什么？我明明就给她了啊，我还说着急去医院，她让我不要担心，说一定会处理好。”
听到查小晴还在说着这种天真的话，何西终于压不住火，朝她发起了脾气：
“查小晴你是傻子吗？还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吗？她现在就是要把你跟我一起从奥狮踢出去，这你都看不出来吗？你是不是被邱易下了蛊啊？”
“你别发火，这事是我大意了，走，我跟你回公司找Amanda。”查小晴拉起何西就朝医院外走，“大不了我不干了，这事我还非要弄个清楚明白！”
何西一把甩开查小晴的手，“查大小姐，您可就别给我添乱了，算了，我现在说什么你都听不进去，我回去了，我下午还得给创意部去道歉，你也回去伺候你的少爷吧。”
查小晴看着何西越走越远的背影，心里涌出一阵阵委屈，她不知道这算是什么严重的事，一张发票而已，何西一直都很少跟自己发火，可今天竟然为了这么一件小事对自己这般冷嘲热讽；之前她们在工作上的配合一直都很好，这次也只是个小意外，难不成所有人都要像她一样，要把自己活成“零容错率”才算合格吗？
查小晴越想越委屈，眼前已经看不到何西的背影了，她红着眼睛回到了病房，拎起背包，对邱易说了一句：“我出去办点事。”她匆匆地离开了医院。
何西整个下午都过得很煎熬，她手里捧着十杯星巴克，狼狈地站在创意部的会议室门前，大家默契地选择看着她尴尬，没有人帮她拉开门，她就这样红着脸地站在门口，直到保洁阿姨路过帮忙，她才慌忙地进了会议室。
“各位实在抱歉，是我的失误，让大家没日没夜的在这开会，我正在跟客户沟通，努力给大家多争取时间。”
“怎么还成了给我们争取时间了？”一个文案阴阳怪气地问她；
“对，是我说错了，是给我自己争取时间，等这个阶段结束了，我一定请大家吃饭赔罪。”
何西回到自己的工位，整个人瘫在椅子里，感觉自己已经筋疲力尽，可是事情还没结束，她准备起身去找Amanda，可是又没有想好该怎么面对她，何西是不可能像查小晴说得那样正面对峙，查小晴是不在乎这份工作的，可她不一样，这份工作是她眼前唯一的上升通道，她没办法洒脱地说自己要力争正义，她朴质的生存需求不得不让她卑躬屈膝。
她挣扎了一下午，终于在下班前，鼓起了勇气，起身走向了Amanda的办公室，她刚要敲门进去，查小晴打来了电话：
“发票的事我解决了，明天上午那边会再快递给你一张。”查小晴说完这句就挂断了电话。
何西发信息给她：“你现在在哪，我过去找你。”
查小晴跟何西已经有很久没有像现在面对面坐在咖啡厅里了，她们每天一起生活工作，好像所有对话都是见缝插针，这种相对而坐让两个人都有一些不自在。
何西先打破了沉默：“发票你是怎么解决的？”
“我去找供应商了，给他买了份小礼物，让他帮我再开一张，我自己承担税费。”
“你自己承担税费？”
“对啊，所以我疑惑的就是你为什么会因为这种小事对我发火，你到底是在气发票的事，还是在气邱易，”查小晴觉得自己既然已经解决了问题，以何西的脾气是不会再生她的气了，她现在需要缓和自己同何西的关系，不自觉地嘟起了嘴，对着何西撒娇：“你应该就是因为我来照顾邱易才跟我发火的吧？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你中午的态度真的太伤我的心了。”
“税费要多少钱？”何西冷冷地问到；
“什么？”
“重新开一张发票的税费要多少钱？”
“两万多吧，具体零头不记得了，怎么了？”
“我身上现在只有一千，剩下的我以后还你。”何西从钱包里掏出十张一百元，然后起身离开了。
查小晴看着桌子上的钱一头雾水，她赶紧收起来，追着何西跑出了咖啡厅，她站在何西身后，手里握着钱，大声地问她：
“你这是要干什么啊？怎么还没完没了了？事情都已经解决了，你怎么还生气啊？”
何西没有转过头，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前方，她不知道要对查小晴说些什么，难道要说“真羡慕你是个有钱人”？还是要说“谢谢你用钱帮我解决了问题”？她不知道怎么跟她去表达心里的沉重，好像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矫情，毕竟自己的确是个既得利益者，假如不是查小晴补税费解决这件事，假如不是查小晴付了大部分房租，假如不是查小晴每次吃饭都买单……太多的假如了，她一直在享受着这个有钱人给自己带来的利益。
可是她不想这样，她一直自卑地站在查小晴的光晕里，这光亮照得她睁不开眼睛，她羡慕查小晴优渥的成长环境，羡慕她好看的脸庞，羡慕她如赤子般的性格，羡慕她真诚、无畏……她知道这种种的“羡慕“是已经渗入到骨头里的自卑。
何西努力地想要让自己变得同她一样，至少也要可以望其项背，所以她每次用都尽全力把自己做到最好，可当她一脸疲惫地抬起头，却发现查小晴已经站在很远的前方在对自己招手，何西根本看不到她鞋子扬起的沙；原来是没有站在同一条白线上，原来是不能攀比，原来自己是女二号，女二号往往都在悲伤这些莫名其妙的不能攀比。
此刻她的脸上只剩下被打磨过的悲伤，心里像是吃了一百零一颗苦黄。何西最后还是没有回头，她一个人往前走，留下了站在原地的查小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