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鳞劫潮生

渔村的夏夜闷得人喘不过气，连浪涛拍岸声都像被热浪蒸得绵软无力。阿芜踩着晒得发烫的礁石往村西去，腕间青铜铃铛突然震得发烫。她抬头望见北斗七星的摇光位上悬着三颗赤红妖星，那血色光芒与七日前接生的婴孩额间红痣如出一辙。

“阿芜医师！“浑身湿透的渔郎跌跌撞撞跑来，裤脚还挂着腥臭的海藻，“虎头家的崽…那孩子…“

茅草屋里透出诡异的蓝光，三个月大的婴孩悬浮在离地三尺处，周身缠绕着淡金色水雾。床榻结满冰霜，林娘子昏倒在墙角，孩子胸口的金鳞纹路随着呼吸明灭不定。阿芜伸手触碰襁褓的刹那，指尖突然传来灼痛——三百年前的记忆如毒蛇噬咬：寒雾弥漫的洞穴里，慕天心割开手腕，将泛着金光的龙血喂给奄奄一息的男子，龙鳞正从她指尖片片剥落…

“妖星降世！“窗外传来剑刃破空声。七道白影踏浪而来，袖口银线绣着的凌霄阁云纹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为首女修甩出缚妖索，却在触及婴孩的瞬间被金鳞灼成灰烬。阿芜将孩子护在怀中后退，后背撞上墙壁时，挂着海图的镜框轰然坠地。四分五裂的镜片里，她的瞳孔正分裂成淡金色的竖瞳！

“果然是龙孽！“女修并指结印，七柄飞剑结成北斗阵势，“列阵诛邪！“

茅草屋在灵压下四分五裂，阿芜抱着婴儿滚入礁石缝隙。追兵的剑光将夜幕撕成碎片，却在触及她周身三尺时被无形屏障所阻。怀中的婴孩突然放声啼哭，涨潮的海浪化作百丈水龙卷冲天而起，两名修士来不及惨叫便被卷入深海。

“未觉醒的龙嗣怎能操控海灵？“剩余修士惊恐后退，剑阵不攻自溃。

阿芜趁机跃入怒涛。咸涩海水灌入鼻腔的瞬间，颈后的金鳞纹路骤然发烫，她惊觉肺叶竟能自行汲取水中灵气。深海中传来悠长的龙吟，仿佛有人在她耳畔低语，指引着游向魔鬼礁方向。怀中的婴孩不知何时止了哭泣，金鳞纹路在幽暗海水中泛着微弱萤光。

魔鬼礁深处的漩涡暗流涌动，一具水晶棺随着洋流沉沉浮浮。阿芜的指尖触及棺盖的刹那，三百年前的画面在脑海中炸裂：慕天心剜出心头血溅在龙角上，叶尘的骸骨化作金沙飘散，自己纵身跃入冥狱之门时决绝的回眸…

“轮回者，你终于来了。“

棺中响起双重音色的龙语，灵儿的琉璃色瞳孔穿透岁月凝视着她。阿芜头痛欲裂，怀中婴孩的金鳞突然离体，化作九道锁链缠住水晶棺。海底传来闷雷般的震动，盘踞在礁石群中的龙魂遗骸睁开独眼——这具绵延百里的巨龙尸骨，竟是由无数修士的残躯拼凑而成！

“原来如此。“棺中人的轻笑震得海水泛起涟漪，“那些伪君子用转生术将我分魂九份，却漏算了龙血共鸣。“

凌霄阁修士追至海底，为首女修望着巨龙尸骸癫狂大笑：“多谢医师带路，这副龙尸正好炼成万魂幡…“

剑光斩断她未尽的话语。阿芜握着半截渡厄刃，刃身缠绕着婴孩逸散的金鳞水雾。修士们的鲜血染红海水，却在触及龙尸时被贪婪地吮吸殆尽。腐朽的尸骸眼窝燃起暗红魂火，怀中的婴孩突然露出诡异微笑，金鳞如活物般爬满全身——这才是暗影殿培育百年的完美容器！

“快走！“棺中人突然厉喝，“他们在用血祭唤醒…“

龙尸轰然起身，腐朽的骨翼掀起海底飓风。阿芜怀中的婴孩挣脱襁褓，稚嫩的手掌按上她的眉心。三百个渔村被屠戮的画面如毒刺入脑：每个孕妇腹中都种着龙嗣胎种，而她是唯一成功的试验品！渡厄刃突然调转方向刺入肩头，剧痛中她看清刃身上的倒影——自己的面容正与棺中灵儿缓缓重合。

“净世火在东海归墟…“婴孩的童声混着老者嘶哑，“阿芜姐姐，带我去找爹爹吧。“

龙尸利爪破空袭来的瞬间，腕间青铜铃铛炸成齑粉。时空在这一刻凝滞，阿芜看见每一粒铜粉都映着不同时空的碎片：三百年前慕天心剜心饲龙的决绝、叶尘骸骨化作金沙时的悲鸣、还有自己跃入冥狱前最后的回眸…

三百里外的凌霄阁祭坛血气冲天。黑袍老者抚摸着水晶球中的画面，被斩断的左臂正被龙尸血肉重塑。“萧澜大人，容器已经激活。“他舔舐着嘴角血迹，“只要再拿到净世火…“

殿角阴影中走出手戴青铜铃铛的渔妇，赫然是阿芜救治过的林婶。她木然割开手腕，鲜血在祭坛上绘出完整的涅槃符：“逆鳞藏在东海水眼，净世火在…“

雷鸣淹没了最后的密语。老者脚下法阵亮起幽光，三百个婴孩的心头血在青石板上蜿蜒成诡异的图腾。阵眼处，叶尘消散时遗落的金沙泛着血光，正缓缓凝聚成人形轮廓。

“这次定要你亲眼看着苍生覆灭。“他捏碎水晶球，画面定格在阿芜被龙爪贯穿的瞬间。而在飞溅的晶片中，灵儿的残魂正悄然凝聚，琉璃瞳孔里倒映着归墟深处跳跃的赤金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