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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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小曲:把宝庄修在了卧龙岗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丑旦就要满月了,红富贵两口子就操持着给娃做满月。

一个月了,孩子总不见出脱,还是头大体弱,又黑又瘦,还三天两头害病。娃的身上戴着樊阴阳画的符,院子里和药铺里也压了两张,娃还是那个病不拉几的样子。

红富贵的姐姐陈红氏提醒兄弟和弟媳妇:“娃身子骨这么瓤欠,丑相总是出脱不过来,要借做满月给娃拜个干亲,请社火热闹热闹,好把庄院踏禳踏禳,给娃冲个喜色。”

拜干亲也是山里的一个乡俗。凡是独苗苗或者多灾多病的儿子娃,都要给他拜干大或干爷。干大、干爷都要多子多福的命大人担任,借他的福气来荫护干儿子。如果是别人,孩子生下不久早就拜了干大干爷,可丑旦有贵人之相,有上天保佑,有没有必要再拜干亲?齐翠花是这么想的。红富贵除了这一层意思外,还有一个考虑。有一句俗话说,娃娃的干大,娃他妈的麻达。就是说,一旦给娃当了干大干爷的人,逢年过节、大小事情就要以孩子亲人的身份堂而皇之地出入家中,这样久而久之,就会发生一些感情纠葛甚至移花接木、鹊巢鸠占的瞎事情。这样的事例太多太多,给丑旦请的干大干爷会不会也给自己造成麻烦呢?不过,担心归担心,世上的好人毕竟占大多数。于是红富贵在姐姐的一再催促之下还是物色了人选。

干大是邻村张家嘴头的张百旺,干爷是族长红乾仁。本来干爷请个外姓人最好,但红富贵考虑到种种原因,就请了他。红富贵想着大概他不会愿意给孩子当干爷,就想着做个顺水人情。可当他提着一斤红糖一块布料和两万元上门说明来意时,红乾仁却痛快地答应了。红乾仁得知红富贵采用了自己给孩子起的乳名,又来请他给孩子当干爷,自是十分高兴。

做满月的日子选在三月三。

红城子的人差不多连庄抬了,家家都有人拿着红糖、红枣、红鸡蛋三三两两地来到了红富贵的宅院里;邻村的亲戚和红富贵看过病的人也来祝贺,他们大都拿着给孩子做衣裳的花布,有人还拿了钱票和一吊一吊的铜麻钱,给孩子挂锁锁压岁岁[6]。

耍社火的人一大早就来了。他们十来个人摆场子的摆场子,装扮角色的装扮角色。

张百旺两口子也来了。他们夫妇作为小贵人的干大干妈,自是风光满面。张百旺给孩子带的礼物是一块大洋、三尺花布,张百旺老婆王兰香给孩子专门做了一顶虎头花帽和一双虎头小鞋。

快到中午了,客人差不多到齐了,院子里、药铺里、厨房里到处挤满了人,一片嘁嘁喳喳的声音。社火也装扮停当,单等演出。

可孩子的干爷干奶却还没有来。

姐姐陈红氏提醒兄弟:“富贵呀,你怕是要上门去请哩。他是有头脸的人物,不请怕是不来哩。”

红富贵就去请。

他刚撒腿出门,姐姐就赶出来把他叫住,说:“你怕是不能空脚揸手地去。给,把这两万元拿上。这是亲戚都拿来的锁锁钱,你拿了去。穷一年不穷一日,该花的你就花。”说着把两张钞票塞进兄弟的手里。

红富贵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了红乾仁的家里。红乾仁正歪在炕上“呼噜噜、呼噜噜”地抽水烟,他看了一眼站在地上的红富贵,仍在一个劲儿地使劲吸烟,两股白白的烟雾从他的鼻孔里喷出。

红富贵说:“大爸,人都到齐了,就等你开席哩。”

红乾仁又抬起眼皮看了看红富贵,突然把目光停在了红富贵手上捏着的红色票子上面。就说:“我刚从镇上催粮催款回来,乏得很,刚拿起水烟锅,还没过足瘾哩……”

红富贵连忙说:“大爸,请到我屋里过瘾。我屋也有水烟。”

红乾仁就慢慢腾腾地起身下炕,红富贵赶紧把他的鞋摆顺。红乾仁趿上鞋,红富贵就把票子恭敬地放在八仙桌上,对穿鞋的红乾仁说:“大爸,这些意思请你收下。”

红乾仁“嗯”了一声,就把水烟锅塞到红富贵的手里,示意他前面带路。走到院子里,红富贵说:“大婶也请到屋里,给娃撑个面子。”

红乾仁生硬地说:“她不去。她不能去。”

红富贵说:“她老人家如今是丑旦的干奶奶,咱们是亲上加亲。这个体面她老人家要给哩。”

红乾仁说:“她到了你们家里,人都喊她李桂花,喊你媳妇齐翠花,那不乱套了?她不去了,免得大伙儿胡叫冒答应。”

原来如此。红富贵一时不知道说啥好,就愣愣地站在当院望着小房发呆。

“走,咱们走。我这当干爷的去就能行了,她还忙着哩。”红乾仁说。

红乾仁到了红富贵的门前,就有人立即放起了鞭炮,红乾仁脸上露出了笑容。他被请到了上房,照例在正屋的祖先灵位前点了香表,奠上水酒,跪在地上磕了头。红富贵的祖先也就是他红乾仁的祖先,他不能不拜。之后他被让到炕上,坐在了正中间的位置上。私塾的王先生坐在他身边。

重要客人来了,就先上坐饭。所谓坐饭,实际上是让客人先垫个底,然后再敬酒上席,进行其他规程。客人空着肚子是不好饮酒和做其他事的。坐饭是长寿面。这是过满月过生日最重要的食物,预示主人长命百岁,健康长寿。

吃罢坐饭,就有人摆上了干果碟子,一盘核桃,一盘红枣,一盘瓜子,一盘红果。还摆了一白一红两个萝卜菜碟。这些干果碟子实际上只是个摆设,它预示着有关程序正式开始了。

首先是拜认干亲的仪程。先拜干爷干奶。红富贵抱着襁褓中的丑旦来到上房。司仪就宣布:“今逢黄道,大吉大利。丑旦认亲,万事亨通。”

这时就有人烧香点表,奠茶奠酒。红富贵就一手抱着孩子,一手着地,在地上磕头。他们先拜过天地,再拜祖先,然后拜认干亲。红富贵抱着丑旦一连磕了三个头,起身后又趴下磕了三个头。司仪就解释说:“这前三个头是给干爷磕的,后三个头是给干奶奶磕的,干奶奶忙着没来,请干爷爷带回去。”

六个头磕罢就起身把孩子交给干爷红乾仁请他为孩子开脸挂红。这下可使红乾仁出了丑,作了难。按说他应该早做准备,给孩子带上礼物和锁锁,可不知道他忙于收粮催款的公务把这事给忘了,还是他压根儿就没有准备?他见红富贵把娃抱过来了,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他左摸右摸,从衣兜里摸出了二千元的票子(相当于如今的二角钱),别在丑旦的衣襟里面。当时的二千元还算值钱,乡间邻里也大都是这个数,可是作为一族之长和干爷身份给孩子挂红,那就显得寒碜了一些。大家只不过在心里这么想,谁也不敢当面说一个不字。还是私塾王先生灵活,他见场面尴尬,就说:“保长老人家公务繁忙,今日忘记带礼,改日补上。再进行下一个仪程吧。”

下一个仪程是要给干大干妈张百旺夫妇俩磕头,请他们为孩子挂红挂锁。张百旺就坚持先给私塾先生磕头拜礼。王先生摆手坚决不同意,坚持要先拜认干大干妈。争执谦让了一番,还是认干大干妈。张百旺就难为情地把一张一万元的票子塞进了丑旦的衣袋,又从怀里掏出一个银光闪闪的银项圈,挂在了孩子的脖子上,张百旺媳妇王兰香也把亲手做的虎头帽子戴在了丑旦的头上,谁知银项圈丁零当啷地一响,孩子受了惊吓,竟哭号起来了。红富贵就说:“这孩子不中惯。”

私塾王先生也受了大礼参拜。他送的礼物是一方砚台,两支毛笔,一本《百家姓》和一本《千字文》。

干亲认毕,就禳治娃娃。

司仪一声清脆的喝令,就有两只狮子一前一后地冲进房里。狮子毛是麻叶绾制成的,染了金黄色,由两个小伙子披挂起来,经他们暗中一操作,狮子就摆头晃脑,很是威风。红富贵把丑旦用红绸子小被儿裹好,抱到院子正中央,两只狮子就跟了出来。红富贵把孩子放在铺好的席子上,两只狮子就围着孩子转圈圈。它们摇着尾巴,八只脚“腾腾腾”地跺着席子,项上戴的铜铃发出仓朗朗的响声。突然,只见一只狮子张开血盆大口,把孩子一下吞进肚里,吓得一些娃娃伙儿哭着跑开了。过了一会儿,狮子把孩子从后面“屙”了出来,观看的人才松了一口气,不料另一只狮子又如法炮制,把孩子再次吞进肚里,又“屙”了出来。据说,这样一来,孩子就经过了脱胎换骨的改造,就会出脱乖巧。

两只狮子还分别在药铺、厨房以及院子四周转了几圈儿。由狮王占据了家中的各个位置,妖魔鬼怪瘟疫杂病就没了立足之地。

两项主要仪程进行完毕后,就开始耍社火。

这里的社火是地摊社火,以小曲小戏为主。第一个节目是《开场》。由红三宝和红顺顺两个少年装扮的旦角儿演唱。两个毛头小伙用脂粉化了妆,弹上红脸蛋,染上红嘴唇,头上顶着黑纱包头,戴着自做的花布软额,穿上裙子紧身,手拿扇子,边扭边唱:

开场呀开场好哟开场,

来在了亲戚的宝庄上。

宝庄呀宝庄好哟宝庄,

把宝庄修在了卧龙岗。

…………

乡里的社火没有多少节目,总共才那么七八个,就全部演了。小曲有《十里墩》《珍珠倒卷帘》《十枝花》,小戏有《教学》《小放牛》等。

演着演着,大家来了兴致,有人就提出让齐翠花也来一个。齐翠花推托不过,就一个人表演了《拾玉镯》孙玉姣喂鸡和做针线的段子。她是在大戏园子里唱戏的,一式一招乡里的锣鼓胡琴根本配合不上,她索性就自念自演。

这个满月轰动了红城子周围的村庄,特别是药店掌柜红富贵的婆娘齐翠花的漂亮和那个宝贝儿子的丑陋不胫而走,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话题。

过了满月,孩子果然开始发变。睡觉比原来安静了,脸上的汗毛和胎垢慢慢褪尽,肤色也开始由黑变白,这使红富贵夫妇十分高兴。可好景不长,一次流行性感冒,险些要了孩子的小命。四月头上天气乍暖还寒,突然变冷,降了一场大雪,村里的人十有八九都患上了感冒。红富贵和齐翠花也不例外。红富贵的病情稍有好转,丑旦却发起烧来。大人们服点草药,挺一挺就过去了,可这么小的娃,却不好服侍。红富贵熬了板蓝根,让齐翠花捏了娃的鼻子用调羹一勺一勺地灌,一连几天也不见效,扎干针还是没有效果,症状反而越来越重。最后烧得抱在怀里烫人,连奶头也喂不到嘴里。这下红富贵两口子急了,就打发人叫来了娃的干爷和干大,请他们拿主意。

张百旺说:“只怕是我这个干大福薄命贱,无力保护娃儿,请给娃再另请一个干大。”

红富贵说:“这哪能怪你?这是病。这场流行病大人都招架不住,这么瓤的孩子,能不严重吗?现在不是另请干大的事,是请你们多出主意,看还有别的办法么。娃的病是一刻也不能耽误了。”

齐翠花一边伤心抹泪地哭,一边说:“这娃儿咋就这么难大呢?”

红乾仁说:“娃的病情不等人,富贵赶紧到庙上给娘娘许个愿,求她老人家大发慈悲,先拴住娃的命根,我们再想些办法,娃就保住了。哎,你们给娃在庙上押保状了没有?”

红富贵说:“我们都不懂这事,没有押。”

红乾仁显得十分生气的样子说:“你看你看,怪道来这娃一直不利祥,原来你们给他在娘娘爷跟前连个名都没有挂。我说你们呀,整天药铺呀富贵呀,却把这么重要的事放在了脑后。”

张百旺也随声附和说:“这事在孩子生下第三天就该办,最迟也该在做满月那一天一并把规程行了,我还以为你们早就给娃押保状了。不押保状,就是请上十个干大干爷也是白请。长话短叙,事情还来得及,赶快到娘娘爷跟前许个愿,过后给娃把保状押上。走,我陪你上庙去。”

娘娘庙修建在红城里城和外城之间。外城墙南边不知什么年代被掘开了一个豁口,从豁口进去,一眼便可看到庙门,庙门前一左一右蹲着两只铁铸的狮子,很威武的样子。有些顽皮的孩子经常爬上狮子背玩耍,就把铁狮子磨得明光闪亮,与没有被触及到的腹部黑乎乎的色彩形成了明显反差。两只狮子的两边放着凿了插孔的旗座,旗座上插了彩旗。进了大门,迎面是一座大殿,供奉着玉皇大帝等天神牌位。左边不远处是娘娘的殿堂,在两座大殿中间的前方,高高地矗立着一座钟楼。钟楼呈八卦形,八根明柱撑起一座屋顶,屋顶飞檐翘角,琉璃瓦覆盖其上。钟楼里边的木料上,画刻着各种图案,五颜六色。一口大铁钟悬挂屋顶。

红富贵引着张百旺急匆匆地进了庙门,奔向大殿,才发现两个大殿的门都用大锁锁着。就跑到钟楼上,拿起大锤“当当当”地敲响了铁钟。

这钟可不是能随便敲的。钟声一响,必有大事。一是用来豁过雨(雷阵雨),散冰雹,驱风沙,避洪水;二是提醒人们防土匪,避战乱,或者救火救人;三是逢年过节报晓。前两方面的钟声连续而急促,最后一方面的钟声一下一下地敲响,舒缓而悠扬。

红富贵心在娃儿身上,心急如焚,顾不了许多,操起木槌连连敲击,钟声自然十分紧促。不一会儿,会长就气喘吁吁地跑来了。

会长忙问红富贵有啥急事。红富贵就简单地告诉了儿子病危,要给娘娘爷许愿的事。会长就连忙掏出钥匙开启了两个殿门。

要给坊神娘娘许愿,必先要给正殿里玉帝等神烧香点表磕头,等于是给诸神打招呼,我有急事要求助坊神娘娘,请众位大仙准许。因为娘娘是众神仙管辖之下的一位坊神。

事情紧急,会长和张百旺左右为红富贵打火点香烧表奠酒,然后三人一同磕头作揖。到了娘娘殿内,烧香点表奠酒一毕,红富贵双手合十跪在地上,祈祷起来。

祈祷一遍,会长就敲响供桌上的铜磬。红富贵祈祷完毕,走出庙门,会长赶出来把一个纸包塞到他的手里,对他说:“这是娘娘老人家赐的神药,你回去再用一点灶心土,连同这药熬成水,澄清后给孩子喂上,多喂几次,他只要不吐就好了。你放心。”

这边红富贵和张百旺心急火燎地求神许愿,家里却发生着另一件事情。

红富贵和张百旺走后,红乾仁就对齐翠花说:“这下你就放心。你是不晓得哩,咱这坊神娘娘爷可灵醒哩,坊上只要有大凡小事,有求必应。这几天你姐一回家,你一个人怕是太劳累了,你看你眼圈儿都青了,嘴皮儿都干裂了。你就趁这会儿缓一缓,别把你累着了。来,娃儿让我抱上,你缓上一缓。”

他说着就要伸手从她怀里抱孩子。齐翠花觉得很是过意不去。娃烧成这个样子,张着大口喘气,看着既害怕又心疼。他作为一村长官,能出点子解救孩子,就已经难为他了。这会儿要不是他在身边给自己开导、壮胆,她还不知道咋样恐慌呢?她觉得不能劳驾他。就说:“您抱不住,还是让我抱着吧。”

红乾仁说:“我是族长,又是娃的干爷,娃儿有难,干爷理应照料。你一个人抱着怪吃力的,咱俩换着抱,我抱一会儿你再抱。”他不容分说就伸手去抱娃,但他却没有直接接触娃,而是把手停留在齐翠花抱娃的手上抚摸起来。

齐翠花万万没有想到他会在这种情况下做出这事,惊慌得一时没了主意。挣开他吧,怕惊吓了孩子。孩子已经成了这个样子,再也经不起折腾;任他继续下去,会发生什么事呢?她的心急促地跳跃着,只觉得面红耳赤,脑子里一片空白。正在这时,她听到了他的声音:“翠花儿,你可太心疼了。我活了大半辈子还没有见过你这么好的女人。你只要答应我,我会让你穿绸挂缎的。来,让爸亲一口。”他趁她双手抱娃没有防备,猛地伸过嘴去在她的脸蛋上亲了一口。她连忙从炕头上溜下来,躲开了他。严厉地说:“你咋能这样?你咋能这样?你是我的长辈,又是娃儿的干爷,你不能这样没有廉耻。你走开!”

红乾仁皮笑肉不笑地说:“我当然没廉耻。谁遇上你这大美人儿谁都会没廉耻。你都跟多少人做过没廉耻的事了?你廉耻你能跟着富贵来到我这红城子?快不要假装正经了,你就让大爸我受用受用吧,我不会亏待你的。”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块大洋,啪的一声拍在炕沿上。

齐翠花又急又气,已是泪流满面。她下意识地望了望黑魆魆的窗外,希望红富贵他们快些回来。

红乾仁明白了齐翠花的心思。就笑着说:“富贵他们一时半刻回不来,路远着哩,还要叫会长开庙门,一个来回至少得两三个时辰。你就来吧。”说着一步一步逼过来。

此时的齐翠花反而镇静了。她抱着孩子一边后退,一边哀求说:“大爸,孩子都这样了,你咋能忍心干这事?你不能这样,你不能这样。”

谁料欲火烧心的红乾仁猛扑过去,一把夺过孩子,然后转身把孩子摁在炕沿上,厉声对齐翠花说:“你要是不给我,我就掐死他。”

这时候丑旦突然呻唤了一声,齐翠花不顾一切地扑上去,抓住红乾仁的胳膊就咬。红乾仁一甩胳膊,就把齐翠花甩倒了。红乾仁放下丑旦,扑在她身上就撕扯她的衣裤。齐翠花又抓又唾,使红乾仁没法子得手。这时躺在炕沿上的丑旦大哭起来,身子开始挣扎。孩子的哭声沙哑而微弱,好像声音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一样。齐翠花心疼极了。眼看孩子挣扎着就要从炕沿上掉下去了。她的双手被红乾仁的双手抓着,脱不开身子。想到了孩子,她突然急中生智,对红乾仁说:“你不要硬来,硬来我宁死不从。你放开我,我答应你这个老畜生……”

红乾仁一听这话,连忙松开手,并伸手按住将要从炕沿上掉下来的丑旦。他一边用衣袖擦着齐翠花唾在脸上的唾沫,一边说:“就是嘛,萝卜拔了眼眼还在哩,我也算得上一个有头脸的人物,也辱没不了你。就弄这一次,我要是再缠你我就不是人。”

齐翠花一边慢腾腾地解纽扣,一边说:“我不是不给你。你看娃儿都成了这个样子,我泼烦[7]透了,还哪里有心思做这事?你要是一定要做,我就委屈一下自己。不过,我要先给孩子喂奶。娃能叫唤出声了,怕是病情松和了,我得赶快给他吃些奶,他都大半天没进一口奶了。”

红乾仁说:“你怕不是真心吧?你要是给我耍手腕,休怪我红乾仁手辣心狠。”

红乾仁把啼哭的丑旦交到了齐翠花手里,又趁机亲了她一下。

齐翠花不紧不慢地解开衣襟,把奶头塞进孩子的嘴里,坐在炕沿上给孩子喂奶。她用嘴努了努桌子上的水烟锅说:“你先抽水烟……人老了,性子还急得很。”

孩子能吃奶了,齐翠花心中一阵高兴。她在心里盘算着如何来打发这个老色狼。

红乾仁一边“呼噜噜、呼噜噜”地抽着水烟,一边色迷迷地盯着齐翠花给孩子喂奶的胸脯,只求她快点结束喂奶。

“哐哐哐、哐哐哐!”大门外有人敲门。红乾仁露出了一脸的扫兴,他盯着齐翠花看了片刻,站起来说:“算你有能耐,算我无福,你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说完就去开大门。

来人还没进门,声音就先飘进来了。是红乾仁的老婆李桂花。

“天这么黑了,你不回家吃饭,跑到这屋里有啥扯心呢?”

红乾仁要同她一起回家,可李桂花却说要看看干孙子丑旦,就一溜烟走进了药铺。她见屋里只有齐翠花一个人给孩子喂奶,就感觉到事情不妙。她问她:“你家富贵呢?”

齐翠花说:“走庙上了。大婶你屋里坐。”

李桂花听了这话,像不认识似的,把齐翠花从头看到脚,又回过头来把跟进来的红乾仁审视了一遍。突然鼻子里“哼”了一声。她白了一眼红乾仁说:“我说一天到晚不着家,原来真个有扯心呢么。人家的男人没在屋里,你在这达守啥摊子呢?”

红乾仁说:“你嘴里胡说啥呢?”

李桂花说:“是你们胡做哩,还是我胡说哩?怪道来要缠三缠四地给娃娃当啥子干爷,你干脆当个干大算了。哼,不要脸的东西……”

齐翠花哪里能受这样不清不白的奚落,她抬起头问:“大婶,你这话是啥意思?”

李桂花反问:“你说是啥意思?你说是啥意思?黑夜漆漆的,两个人把大门顶了能有啥意思?”

齐翠花说:“你不要血口喷人!娃娃都病成这个样子了,你们还这样糟践人。你们给我出去!”

李桂花说:“我出去?红城子还没有人敢撵我出去,你个臊婊子倒有这个胆量。我问你,是谁给你撑腰着呢?我今晚夕就要问个明白。”

红乾仁连忙拉住扑三扑四的李桂花,对她说:“人家娃儿有病哩,都严重成这个样子,你是娃的干奶奶,闹腾个啥?走,回家!”

李桂花说:“我才不稀罕啥子干爷干奶呢。我啥时间答应当干奶奶了?你要当你当去,我不当。你不要还没种高粱就把变驴的心安下……”

“啪”的一声,红乾仁的一个巴掌抽在了李桂花的脸上。

红乾仁说:“你太没教养了。我看你是狗咬石匠哩——撵着撵着挨錾哩。”

这一打,李桂花就坐在地上撒起泼来:“唉,我不活了,你们做了见不得人的事,还不让人说!你个没良心的,你们合伙儿欺负人哩!唉,我不活了,我要死在你们跟前……”

正在闹得不可开交之际,红富贵和张百旺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