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超度亡灵，旷古呻吟
在好水川战场设立法坛，超度阵亡将士的工作很快就绪了。
韩琦派人分别请了崆峒山和须弥山两山两教的资深道士和方丈，他们带了道士、和尚和阴阳，也请了渭州和镇戎军的戏班，赶排了祭祀戏，准备了香火、灯笼。选择了七期纪念日，傍晚时分设坛祭祀。
好水川南北两个山头上，各设了一个高大的法坛，南山崆峒山道长主持，北山须弥山方丈主持，南北同时开始。
夜色刚刚暗下来，两边山头上便点起了灯笼、火把，两边的法坛都悬挂着白练，插着黑白两色旗，旗帜上绣着龙、凤、麒麟、貔貅和如意、太极等图案。周围的山梁上，也等距离插树着黑白旗帜。为了壮威，也为了防御不测，各个山头都安装了土炮，重兵把守。在场将士，一律白衣白铠。枪头刀柄上、土炮上也绾着白绫白练，一派肃穆景象。
任福、桑怿、武英、王珪、赵津和任怀亮的画像被分别安置在两面山头的法坛左右。桑怿、武英、赵津和任怀亮的尸体没有找到，他们的尸体连同双方阵亡的四万余众（包括西夏）将士一道被就地填入沟壑或者地埂下掩埋。只找到了任福和王珪的尸体。他们都有棺材。尸体没有找到的，就在棺材里置放上书有他们名字的画像或者经幡。棺材顶盖上一律用猩红书写着他们的名字和官职。画像显得栩栩如生，它们是长安画师画出来的。可怜一代叱咤风云、屡建奇功的大宋朝武将任福，却死于乱军之手，他血肉模糊，表情痛苦，可见他阵亡时是多么的愤慨和无奈！在整理他的衣物时，韩琦从他的铠甲内衣中找到作战命令和其他机密情报。这个作战命令其实与他的惨败有很大关系，这是后话。面对一个父子双双殉职的战将血肉横亘的惨状，善良的韩琦当时自然不宜说三道四、深究原因。目前要做的事，就是抓紧时间处理后事，超度亡灵，使其和其他将士入土为安。
画师还将任福父子画在一起，任福面带威严，他一手执四刃铁锏，一手搭在儿子肩头。任怀亮英武倜傥，气度不凡，他依偎在父亲怀中，长槊顺肩而立。其他几位都显得英气勃勃。旁边或者身后都画有他们的战马，其中王珪左右有白色、枣红、雪青、梨花四种色彩的四匹战马。看到这些，令人心酸而充满敬意。
道士估摸的时辰到了，只听得几声炮响，两面山头上便传来了铿锵铿锵的锣鼓声，接着法号齐鸣，响彻云霄。然后是火箭齐发，一支支带着火焰的利箭射向空中。与此同时，两面山头上也燃起了纸火，事先准备的香火、酒水和纸钱等祭祀品被点燃，火焰蹿向空中，烟雾也升向空中。这些仪式告一段落时，两边同时便有阴阳装扮的傧相登场，他们身着道袍，手执云帚，绕法坛挥洒一圈儿后，便口中念念有词：
雪花飘飘兮好水寒，壮士兮一去不复还。
万众捐躯兮献肝胆，始换黎民兮得安然。
碧血荐轩辕兮，忠心兮天可鉴！
今设法坛兮来祭奠，壮士英灵兮归九泉！
这个程式相当于开宗明义。接下来便由两边的道士和和尚诵经。两边带来的道士和和尚随声附和，声音脆脆的，显得庄严而凄凉。
一通经典朗诵完毕，主祭宣诵祭文。
祭文道：
大宋庆历元年正月，夏蛮入侵，气焰嚣张，致使我大宋万余将士捐躯沙场，为国尽忠。尔等乃是保家卫国的热血男儿，是忠心耿耿的国家栋梁，是效忠大宋朝廷的忠臣良将。你们的名字将彪炳史册，你们的业绩将流芳百世。皇天后土，掩埋忠骨。忠义之志，日月可鉴。好水川的黎民百姓不会忘记你们，大宋朝记着你们的功德。今设法坛，超度众将，你们的躯体将得到厚葬，你们亡灵将得到安慰，你们的家眷将得到安抚。功重者可升天成仙，尽享人间香火，领受人们朝拜，得到万民敬仰。功微者可以超生转世，二八之后，又是一条汉子，尽受俸禄，尽享其乐，子嗣兴旺，家大业盛。后辈儿孙，诗礼传家，科举中第，做官为宦，朝廷器重，全民青睐。
南天门大开，香烟缭绕，王母娘娘在设蟠桃盛宴，玉皇大帝在率诸位大仙恭候。众位将士安息吧！
在场士兵和僧人、百姓等都在静静地聆听，仿佛稍有动作，便会影响超度效果。真有“万马齐喑”般的意境。
祭祀文中也对不忠不孝的将士和西夏阵亡将士做了简短的表述：
变节降敌，效忠敌人，为虎作伥者，以邻为壑、涂炭生灵者，形同犬豕，死后不得超度，令其变为猪羊，来世任人宰割。
祭文最后画蛇添足的部分，显然是按照韩琦的授意撰写的。他暗指张元，也暗示同样战死于此地的西夏入侵者。
祭祀活动结束了，戏剧开场。南山法坛前演出《诸葛亮吊孝》，北边法坛前演出《刘备祭灵》。两边的琴乐声遥相呼应。
在凄婉的乐曲中，北边有四龙套身着白色孝袍出场，刘备随后出场，他银须飘洒，声泪俱下，唱诉着哀哀的苦音慢板：
满营中三军齐挂孝，风摆旌旗雪花飘。
文官头戴三尺孝，武将身着白战袍。
…………
刘备凭吊的是二弟关云长和三弟张翼德。
南边诸葛亮也头戴白色孝绫孝花，带着赵云摆渡上场。他凭吊的是周瑜，痛惜周瑜英年早逝，苦音二六板唱出了角色沉重的心情：
有山人过江来心情沉重，周郎死孙与刘一损俱损。
只怕是曹孟德趁机发难，带赵云借吊孝重修旧情。
…………
晚上，附近的老百姓也来观看法坛祭祀，他们带了纸钱、香烛、水酒和食物，祭奠自己的亲人。法坛设了三天三夜，老百姓也烧了三个晚上的纸钱，祭祀戏唱了六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