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大抵如此
必须承认，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么厌恨蜃妖。
不知其他人被吸食血气时，是怎样的感觉，而摩焰儿的感觉是身临渊海，身体在不断下沉，周围是一片死寂，无边黑暗里带着彻骨凉意。她以为是死亡来临的幻觉。
每当这时，摩焰儿都已恍惚，思绪空白的她只有微弱的感知和意识，这些感觉与在摩家溺水的体验简直一模一样。
突然，这黑暗被撕裂出一道口子，一道白光好似利剑直插进来，摩焰儿的意识被这白光一点一点拉回，她疲惫睁眼时只见夜空星光，凉风习习中，她躺在地上，手脚全是冷汗。
“小姐！”隐约听见安雅的呼声，摩焰儿艰难地仰头看前方，却见脸色苍白的安雅伏在地上，缓慢又坚决地向她爬来。
好累好难受。她无力地放下仰起的脑袋，大口吮吸空气，眼睛半眯没有光彩，只有喉咙因吞咽口水产生的微弱颤动在提醒他人，她是活着的。
走路踉跄的小乞丐来到安雅身边，他扶起安雅，把安雅的手放在自己的肩上，两人默契的相互搀扶着走向摩焰儿。
等两人接近了，摩焰儿也清醒了，她伸出一只手，小乞丐抓住那只手把她拉了起来。虚弱的摩焰儿一头栽进他的怀里，还是在喘着粗气。
看着摩焰儿白的要发灰的脸，小乞丐忧心地问：“你还好吗？”见对方没有回应，他轻轻拍着她的背，没有再说话。而安雅也虚弱得很，眼神担忧地看着摩焰儿，没有多余力气再说话。
同样是元气大伤的小乞丐，带着两人靠着花圃坐下，三人分别头靠着花圃气喘吁吁。
“怎会这样？怎会？！”似乎是郭复的声音，闻声摩焰儿先看向不远处的郭复，再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另一边。
堪比龙卷风般疯狂进攻的蜃妖，铺天盖地的涌向某个位置，这个场面惊悚而壮观。在它们攻击的中心，似乎立着一个人，似乎……穿着浅粉微蓝的衣裙，她似乎在对摩焰儿微笑。
目光对视的瞬间，摩焰儿变得异常清醒，她挣扎着站起来，一步一步向前，久久看着那人，直到心里出现强烈的感觉，她发疯一样要冲过去，还是小乞丐及时发现拦住了她。
“疯啦？！”小乞丐用力箍住挣扎的摩焰儿，厉声呵斥道。
“那是安康！她是安康！我要去救她！放开我！”大声哭喊着，心急的摩焰儿用指甲抠着小乞丐的手，脚不停踢蹬着，她目光锁定着蜃妖进攻中心的萧嫣，近乎绝望地怒吼出声，“放开我——！”
手上已布满可怕的抓痕，可小乞丐依然紧抱着摩焰儿不放，听着她的哭喊声，他心里也很难过，可他不能让摩焰儿去送死。
夫算子不知何时来到，他看着那魔幻场景说：“听闻萧家未经商前，历代皆是药人，血气之精贵胜于常人，现看来不是空穴来风。”
体力透支的摩焰儿停下动作，低头道：“不管她是谁，我只知她是安康！你们都要眼睁睁看她丧命吗？！”
低头叹气一番，夫算子说：“蜃妖数量如此之多，我等现也自身难保，如何能帮她——你以为蜃妖如何发现她的精血？定是她放血暴露了自己……”
蜃妖进攻形成的漩涡中心，萧嫣的手背正在流血，把染了血的匕首挡在胸前，她仰头看着那铺天盖地的“黑夜，”露出一个释怀的笑容，喃喃自语着：“焰儿，别感谢我，摩家若是没了，绝对算我一份，哈哈，可……为何会放不下你呢？也许，真的把你当妹妹了吧。”
话语刚落，戴在萧嫣手腕上的传家玉镯，突然冒出微弱的绿色萤光，惊讶的萧嫣低头看去，那光芒越来越盛——随着一声震天动地的吼声，在萧嫣头顶出现一只浑身发光的雄壮的白虎，它在对抗蜃妖们。
白虎的出现震撼人心，哭泣的摩焰儿止住眼泪，她看着这只白虎，想起百鸟郡神天的战神云霄，正是一只长着遮天翅膀的巨型白虎，不过眼前的白虎显然比云霄小了两倍不止。
“天啊！神仙！是神仙来救我们了！”
“白虎大仙一定要帮帮我们！”
不明所以的代表人们纷纷下跪，对着白虎磕头礼拜，嘴里说着各路神仙的名号，渴求得到保护。
看见这白虎，楚翩宁自语道：“爹说能繁荣的大家，都有自己的守护神，原来都是真的！爹没有骗我！”
作为驱邪避祸的象征之一，英猛的白虎越战越勇，把蜃妖打的节节败退，本以为必死无疑的萧嫣，露出惊喜的表情紧密关注着这场战局，如她一般的还有摩焰儿等人。
“大老虎一定要赢！”受到鼓舞的安雅，握着双拳不停地说。
小乞丐见白虎处于上风，松了一口气，慢慢放开了摩焰儿，而此时的摩焰儿也半喜半忧的关注着战局。
白虎能赢！白虎能赢！安康一定会没事的！摩焰儿目不转睛地看着白虎，心里为它也为萧嫣祈祷着。
就在所有人全神贯注的观战时，不甘心就此结束的郭复，趁机召来黑色大雕，他翻身骑在大雕上，恶狠狠地看着一切说：“萧家，楚家，一个能信的都没有！全是叛徒！哼！谁都别想好！”说罢，他打起呼哨，很快隐在暗处的家伙裹挟着大量黑气，直冲向白虎！
“那是什么？！”瞪大眼的小乞丐指着那庞大的家伙问。
那大家伙迅猛地扑倒白虎，用它的无数个脑袋撕咬起白虎，白虎痛苦的吼叫响彻山河。发现白虎不能成为威胁后，狡猾的蜃妖们重新聚合，向着白虎和萧嫣发动进攻。
“不要！！不要！！”发现情况不对的摩焰儿，伸出手想跑过去把萧嫣拉出来，安雅和小乞丐赶忙分别拉住她。
就在混乱重临之际，郭复已坐着大雕飞离萧家，他看着这一幕癫狂地大笑出声：“哈哈哈！！今日之后，我倒要看看，谁还能是我郭家的敌手！！”
漩涡中心里，遭遇变故的萧嫣不知所措地看着挣扎的白虎，无意间她发现玉镯正在碎裂，而蜃妖们正发出尖锐笑声冲向她。绝望的表情重新回到她的脸上，她认命般闭上眼睛。
“安康——！！”在摩焰儿的眼眸里，倒映的是白虎被碾碎后化出的细碎星光，以及很快被黑色吞没的萧嫣，她崩溃大哭，整个人跪在了地上。
而大家伙带来的邪气弥漫到整个萧家，所有人仍处于危险之中。几乎所有人的身上都出现了怪异的紫色细纹，如同变色的血管，可这个现象给人带来的却是极度痛苦。
在痛苦中，有人挣扎着倒地，有人开始自残，还有人凭着坚强的意志想要逃离此地，比如楚翩宁——她强忍着疼痛，想把倒在地上的随从扶起来，而被疼痛折磨到抽搐的随从，翻着白眼没有了自主意识，甚至紧紧抓住楚翩宁，让她动弹不得。
被限制行动的楚翩宁心慌了，她试图推开随从，而只剩下本能的随从却把她死死抓住，嘴里咕噜道：“……救我！救救我！”
摩焰儿这一边，情况同样不容乐观，她发现邪气带来了强烈的负面影响，便止住眼泪，回头去照顾伙伴们。可邪气如厚重的黑雾，她一下失去了所有人的方向。
“安雅！小乞丐！算子！”摩焰儿边呼喊着边跑到邪气里寻找。
饶是夫算子此时都已跪地不起，他口齿不清地说：“这似乎不是平常鬼怪，唔！咳咳！”
而安雅早已昏迷，倒在她身边的小乞丐看她情况不对，伸手探她的鼻息，竟是气若游丝。
“咳咳！安雅她快不行了，咳咳！”说着说着，小乞丐咳出一口血，很快也陷入了昏迷。
听到小乞丐的声音，摩焰儿听声辨位先来到了小乞丐这一边，看见双双倒地的两人，她心急如焚的想：无论什么代价，先出来保护他们，求求（法术）你了！
“幽幽明煌，星火焚天，聚吾心辉，燃尽渊罪！阳之护！”大声念起法决，摩焰儿双手展开对准地上两人，一如之前没有发生改变。
“……为何到现在你还不肯出来？！”欲哭无泪的摩焰儿喊着，“我只是想保护他们！这也不能如愿吗？！你要怎样才能认可我！！”
就在摩焰儿悲愤交加的质问不肯灵验的法术时，背后传来巨大的异响，她下意识回头去看，只见强大的气流卷起飞沙走石，一块飞行的巨大墙砖向她呼啸而来，她本想躲避，想到背后有安雅和小乞丐，便转为展开手挡在他们面前……
等摩焰儿悠悠醒转过来，发现已躺在自家闺房的床上，屋内昏暗，但有烛光，想来是夜晚。她偏头看向别处，身边是端着药碗的敖奶妈，还有为她擦额头的宿娘，以及看上去憔悴不堪的摩老爷。目光再往后推，还看到了站在后边的摩语君和安逸。
“焰儿，舒服多了吗？”摩老爷弯下腰，握着摩焰儿露出被子的手，轻声询问道。
不经意间发现摩老爷有了泛白的鬓发，想来是为最近的事烦心所至，摩焰儿便轻轻点头。
“没想到今年茶会有如此事，真是苦了我们焰儿！”宿娘心疼地抚摸着摩焰儿的脸颊，哭肿的眼睛又流出泪水。
“那个安康啊，”不知茶会发生何事的陈主事，突然开嘴，“出这么大的事！不知跑哪里去了！”
听到这个名字，摩焰儿就想起白虎战败的一幕，眼泪刷的流下来，表情好不悲伤。
“陈主事！你可以出去了！”摩老爷站起身，看着陈主事厉声说道。
略显无辜的陈主事，虽不知怎惹恼了老爷，但还是听话的退出了房门，退出后她还贴心的关上房门。
“焰儿，没事的。”宿娘替摩焰儿擦去泪水，柔声道，“夫算子都告诉我们了，别想那些事了！”
怎可能不想？那是陪伴三年的安康，是形影不离的伙伴，是她当作家人对待的人啊！摩焰儿握住宿娘的手，看着她和摩老爷哽咽着说：“爹娘，我想自己冷静一下，你们出去好吗？”
宿娘摇头：“你这样，娘不放心！让娘在旁边看着你好不好？”
摩老爷拍拍宿娘的肩，轻声说：“夫人，就按焰儿说的做，我们到外面去吧！你看你一夜没睡，人都脱了相！”
静静看着摩焰儿一会儿，宿娘低头紧握她的手，温和地说：“那焰儿一定要冷静下来，娘还想看焰儿笑呢！”
见宿娘身形越发消瘦，摩焰儿有些心疼，但还是默默地点头不说话。
得到摩焰儿的确认，宿娘这才肯起身，不舍的看一眼摩焰儿，在摩老爷的搀扶下，两个人出了房门，一直立在原地不知说什么的摩语君，嘱咐安逸放下补品，跟着也出去了。最后是摩语君轻轻合上了门。
待所有人离开后，屋内安静无声，可越是空寂的时刻，越会让人回想不愉快的记忆，摩焰儿先是想到摩语思的死状，还有她的音容笑貌；接着想起安康替她打理头发的画面，待画面一转，她看见安康变成萧嫣对她痛下杀手，然后就是萧嫣牺牲自己被蜃妖吞没的画面。
每想起一个画面，她都被悲伤的情绪逐次攻击着，到了最后，她再也控制不住的放声大哭起来，她在心里痛骂自己身为凡人的无能，一幕幕惨剧就在她眼前上演，可她根本无法阻止，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重要的人一个个远去。
“为何？！为何我这么无用！如果我能，我能变回神女……”摩焰儿把头埋进被子里，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哭了很久，她恍惚间看到夫君的身影，连日来的怨气让摩焰儿对着那个虚影扔出枕头，她怒斥说道：“你到底在哪里？！为何我每次需要你，你都不在？！你知我现如何煎熬吗？！”
清醒过后虚影消失，她才发现枕头是靠在墙边了，而光秃秃的墙上只有她一人的影子，在烛火摇曳中显得那么孤独可悲。
悲伤过后的失落感，让她情不自禁的喃喃自语：“这人间真的有一个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