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完败的二次交锋
惊蛰过后，雨水增多，早春的雨即使不大，却带着粘腻的潮气，聚拢在身边，像群饿鬼般吸取人体的温暖，阴霾的天色仿佛会随时塌下一大块般险恶。
“这鬼天气，下多久的雨了，还不放晴。”祁恬坐在面包车的副驾，皱眉望向窗外，“阴沉沉的。”
“它没理由因为你今天要入职就一定放晴吧？”郭大壮把车停好，看着街对面的华恒大楼，“要上战场了，心情紧张不？”
“这有什么好紧张的。”
“你应该紧张。”郭大壮不赞同地看她一眼，“这么大的集团，入职居然不用面试，直接给发你OFFER，怎么看都不是正常流程吧？你心里不虚啊？如果真跟咱们猜的那样，是尚昀拍的板，你说他安的什么心？”
“小圆不是说了，要按正常流程，我的简历第一轮就会被筛下去。”祁恬最后一次检查妆容，“与其担心这个，不如帮我想想，要是第一天上班就碰着尚昀，我该说什么。”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感谢服软认怂一条龙呗。”郭大壮有点幸灾乐祸，“我听小圆说你之前没录成节目，还威胁他来着？嘴炮一时爽，后续火葬场了吧？”
祁恬没好气地白他一眼：“不会说话就别说。”
“哎就这眼神！”郭大壮一个激灵，“我跟你说，你进去以后别这么看人，你的长相漂亮归漂亮，但看着盛气凌人的，再拿这种眼神看人，特招人恨你知道吗？”
祁恬收了化妆镜，向右侧一歪，靠着车门似笑非笑：“我穿成这样还漂亮？”
祁恬知道分寸，不想上班第一天就招人非议。特意打扮得中规中矩，大地色系妆容，长发紧紧盘在脑后，黑色高领毛衣配黑色西裤，浅驼色羊毛大衣。为了遮掩艳色，还特意戴了副细边大框的平光眼镜。
郭大壮咳了声，觉得嗓子发干，支吾半天，胖脸有点红：“严肃禁欲，更让人想入非非。”
“……我就当你是夸我了。”祁恬推开车门下车，弯腰搭住车门，“不过谢谢，这句夸奖对我挺重要的。”她直起身，捏着揣在兜里的和田老玉无事牌，“我现在需要这种鼓励。”
“小心点啊！”
郭大壮冲她背影喊了句，祁恬背对着他摆了下手。
入职一上午，祁恬几乎都在填各种各样的表，从个人信息到亲属情况填个遍，还被带着去集团内部的医务室做体检。
她跟着HR的妹子走到医务室门口：“我这有前天的入职体检报告，还要再做体检？”
“现在非常时期。”带她来做体检的是个小姑娘，回头认真解释，“得给你拍个胸片看看有没有问题。”
祁恬看了眼自己手里不少于十张的信息表：“行吧。”
她估摸着这些表所有人入职时都要填，这么看来她搞到叶素娟的家庭信息希望相当大。
“进来吧，先去脱衣服。”HR妹子指了指更衣室。
祁恬见妹子要进拍照间了，匆忙问一句：“脱到什么程度？”
“都脱，内衣也得脱。”
……入职第一天就要坦诚相见？
祁恬在更衣室里纠结很久，低头看着自己，心想鬼知道拍照间是不是只有那妹子一人，许姝雯为了你的事我可真是拼了。
“快点，怎么这么慢？”HR妹子打过麦克风催她。
祁恬深吸口气，行吧，反正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为了不让自己反悔，祁恬一把推开门走了出去。
妹子的尖叫瞬间穿透麦克风：“衣服！更衣间有袍子你怎么不穿！？”
……你也没说有替换的衣服啊！？
祁恬内心爆出万句粗口，瞬移回更衣室。
胸片拍完，祁恬等HR妹子从拍照间走出来，深吸口气：“拍照间里有别人……”见对方眼神飘忽，“有几个人？”
HR妹子看起来比她还尴尬，干笑着拉开门：“就两个，走吧走吧。”
祁恬已经没有勇气问那俩人是男是女了，她有很不好的预感，这事可能很快就会传遍公司。
果不其然，午间休息刚到，她合上看了一上午的员工手册，想找人问问去哪里觅食，就见公司开放区的通道上员工三三两两结伴而去，路过她的工位时笑声有点大。
祁恬很想安慰自己是自作多情，但那些或善意或不怀好意的揶揄眼神让她有点如坐针毡。
“祁恬在不在？”一道冷淡的声线在开放区入口突兀响起。
熙熙攘攘的开放区瞬间静了几秒。紧接着一上午把祁恬当透明人的法务部经理蹦了起来：“邹秘！在呢，祁恬在第二排第三个隔间！”
祁恬站起来，看见一个衣着干练的三十来岁女性站在那里，身形板正，神情一丝不苟。
她看了祁恬一眼，目光毫无波澜，非常官方地颔首：“跟我来。”
祁恬有点莫名其妙，看了眼周围纷纷起立以示尊敬的同事，没多问什么，跟她走了出去。
午饭时间，电梯间人满为患，邹莹带祁恬直接去了楼梯间，向楼上走去。
楼梯间里灯光昏暗，祁恬站住脚：“您要带我去哪儿？”
“小尚总要见你。”
祁恬刚才就隐约怀疑是尚昀要见自己，此时被证实了也不算太惊讶，但她还是忍不住问道：“集团总裁要见我一个刚入职的法务助理？您知道是为什么吗？”
总不能因为她上午拍胸片时候脱光了衣服。
邹莹走在她前面，一连上了十几级台阶，才居高临下地回望她：“这也是我想问你的，小尚总接管公司以来还没做过这种越级出格的事。你能告诉我是为什么吗？”
祁恬眉毛稍微上挑就压住了，哪怕心里吃惊也没表露出来：“可能因为我跟小尚总有过几面之缘吧。”
邹莹神情没有丝毫波动，即使祁恬故意说得暧昧，也只是转身继续往上走：“总裁办公室在18层，走快点，别耽误我吃饭。”
祁恬跟在她后面，回想了下上午在HR面前出的大丑，觉得跟HR部门打好关系拿到叶素娟家庭资料的难度有点越级，不如先考虑之前郭小圆兄妹给她出的不怎么靠谱的主意。
他们认为，如果祁恬想在不告知实情的前提下，让尚昀帮忙，就必须将他迷倒，才能让他为己所用。
“英雄难过美人关！”郭大壮拍着胸脯说得斩钉截铁，“前有周幽王烽火戏诸侯，后有吴三桂冲冠一怒为红颜，这说的都是什么？说的就是男人色令智昏的做派！你再想想你爸！就知道男人只要被迷住了，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祁恬呵呵冷笑，打算直接跳过郭大壮的建议，但郭小圆接下来的话让她有点动摇。
“恬恬，如果尚昀是个正人君子，你这么做肯定没用。但你不是说他跟你爸一样都出入那种地方，说明他对女色是感兴趣的。你反正现在也没别的招，不如试试？”
试试这件事让祁恬有点含糊，但她确实想不出其他办法打动尚昀，也没有足够的时间让尚昀发现自己的内在美，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一路无言，祁恬跟着邹莹来到总裁办公室门口，邹莹刚要抬手敲门，门忽然向内拉开了。
“小尚总。”邹莹后退一步，“人带来了。”
尚昀如祁恬记忆中一般英俊，唇角的笑意让人恍惚：“辛苦，你赶紧去吃饭吧。”
邹莹点头，没多做停留，意味不明地看了祁恬一眼，转身离开了。
祁恬深谙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何况现在整个公司都是尚昀家的屋檐，自然要自己先折腰。
“尚总。”她仰起脸，笑容跟长在脸上一样，漂亮的桃花眼微弯，目光隔着平光镜片都能漾出水来，“谢谢您高抬贵手，让我入职。”
“你怎么知道是我批的？”
“我知道自己现在名声什么样，没有您的首肯，人事部不敢招我。”
尚昀倒不意外她能想得这么明白，手肘撑住门框，勾唇问道：“那你打算怎么谢我？”
“请您吃饭。”祁恬一个磕巴都没打，觉得尚昀问的正中下怀，“正好中午了，您想吃什么，说个地方，我请。”
尚昀没说话，低眉看着她笑，下垂的眼角看起来温柔极了。
祁恬被他笑得有点发毛：“您笑什么？”
“总觉得吃你请的饭像去鸿门宴，稍有不慎就把自己折进去了。”
祁恬脸上笑意稍淡：“瞧您说的，我哪有那么大能耐。”
“不用这么谦虚，咱俩都知道我指的是什么。”尚昀说着往前走了一步，把房门带上，“我招你进来是认可你的能力，就像我之前建议你去孙芸律所挂靠一样，你的本事不给社会做点贡献可惜了。但我其实很好奇，你怎么会突然选择来华恒，你能给我个解释吗？”
“您找我来是为了问我这个？”
“那倒不是。”
“那……”祁恬张了张嘴，尚昀睇她一眼，“我要听真话。”
祁恬把嘴巴闭上了，礼貌微笑：“我不骗人。”
尚昀嗤笑一声，不再追问，顺着走廊向电梯间走去，走了几步发现祁恬没跟上来，回头叫她：“不是说要请我吃饭吗？走吧，地下一层美食厨房。”
公司总裁和新入职员工并肩出现在地下一层的美食厨房是件挺吸引人眼球的事。
美食厨房跟那种综合商业街里的美食广场差不多，有各种档口，档口卖不同的食物。
华恒集团员工很多，熙熙攘攘的人流中，无数目光落到两人身上。他们或许不认识祁恬的脸，也不知道祁恬是谁，但不妨碍他们被她的美貌所吸引。更何况有不少人认识尚昀。
“您没说这个美食厨房其实是公司食堂。”祁恬四处看了看，“您等我一下，我去买张卡。”祁恬说着往入口的柜台走去，被尚昀拦住了。
“这里不卖卡，钱都是充到工牌里的，你的工牌还没发吗？”
“……HR还没给我。”
“看来只能我请你吃了。”
祁恬抬眼看他半晌：“您早算计好了吧？”
“入职第一天就要请大老板吃饭，这种事也太不现实了。”尚昀将工牌夹在指间，“新人要有新人的样子，不想去吃便利店的饭团就跟上来。”
小心谨慎的老男人。
祁恬盯着他背影吸口气，被人流带着涌向入口。
端着餐盘，祁恬一路目睹了尚昀的好人缘和各色桃花，无数声“小尚总”和若干娇滴滴的“这里有空位，您来坐呀”的招呼此起彼伏，让人应接不暇。
祁恬很想装不认识他，但尚昀三步一回头，就是不放过她，她只能跟在他身后一路埋头，努力将存在感降到最低，然而这一切努力还是被尚昀的绅士举动给毁了。
“来，坐这边。”他拉出靠墙小桌的凳子招呼祁恬来坐，祁恬扯着笑僵的脸，顿时感到如芒在背，后脑勺都被视线刺得发麻。
“尚总，故意的吧？”祁恬放下餐盘，没好气地见他在自己对面坐了，压低声音问道，“您这是打算干什么呢，想拉我当挡箭牌？”
尚昀笑而不语，夹口菜吃了，才笑着问道：“这么明显？”
“您打量我傻呢？”祁恬被人看都看饱了，筷子撂下，“您让您那位邹秘找我到底干吗？我进华恒还没一天，势单力薄，威胁不到您什么，用不着这么急着给我拉仇恨吧？”
“你还用我给你拉仇恨？”尚昀用筷子点点祁恬，“你不清楚自己什么情况吗？华恒这么大个集团，可不是都听我的。祁连山的事情牵扯太多人，保不齐公司里的人也有被牵连的。”
祁恬不耐烦的面色一收：“您是说……”
“我什么都没说。”尚昀对着盘子里的花椒大料挑挑拣拣，“明面上我梳理过了，但私底下谁也说不好。”终于将配料挑拣干净，尚昀掐了块鱼肉入口，“与其让他们认为你是误打误撞进来的，不如让人以为你有后台，还能安全点。”
祁恬没想到尚昀居然这么替她着想，停了半晌，忽然莞尔一笑，右手放到桌上，修长莹润的手指距离尚昀的左手腕只有一丝距离，仿佛抬抬手就能碰到。
她重心前倾，歪着头自下而上地看他：“我在华恒有后台？谁啊？”她问话的音调又甜又软，尾音颤颤地像勾人的钩子，上挑的眼尾晕染闪着微光的棕色眼影，眨着翘长的睫毛看人时，流露出一股介于成熟与无辜之间的俏气。
尚昀筷子顿了下，头也不抬：“只是让他们以为，其实你没有。”
“哦——”祁恬拉长音，半真不假地表达了失望，视线在尚昀左手腕上一转，唇角微抿。
自己都已经快碰到他了，这男人居然纹丝不动，不避让也不更进一步，真是难搞。
收回右手，祁恬拎起筷子吃饭：“真不是想让我当什么挡箭牌？”
尚昀想了想，严谨了下措辞：“现在不用。”
那就是以后有可能呗。
祁恬也不追问，换了个话题：“找我到底什么事？就为了让人知道您挺我？”
“那倒不是。”尚昀用纸巾擦了下嘴角，想问什么自己先笑了，“我听说你上午体检时出了点岔子？”
祁恬一口咬到嘴里的软肉，她舔着血淋淋的伤口，问得有点咬牙切齿：“……捕风捉影是华恒集团的传统？”
“人事部经理跟邹莹说的。”尚昀握拳在嘴边轻咳了声，“她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以为你是故意捣乱。”
“谁会拿这种事捣乱？”祁恬撂了筷子，觉得自己跟华恒绝对八字犯冲，“到底几个人看到了，男的女的？”
“三名女员工。我已经让邹莹警告她们不许再传了。”
“不用警告。”祁恬摇着手指，端起汤喝一口，“越是禁止，就越想犯禁。反正看都看了，你再特意禁止他们议论，只会让所有人都觉得我是特别的。”
“不好吗？”
“不好啊。”祁恬放下碗，“我就是来工作挣钱的，低调点方便得多。”
“你想挣钱有很多方法，为什么来华恒？”
“您刚才问过我了。”
“你说你不想骗人。”尚昀吃饭很快，此时已经接近尾声，他将碗筷放下，笔直地注视她，“正巧，我也想听真话。”
祁恬笑了：“真话也不一定是您想要的答案啊。”她指尖摩挲着握在手里的筷子，毫不避让地回视尚昀。
祁恬的眼睫毛很长，中间部分的睫毛尤其长。这让她抬起眼睛看人时，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一股无辜又真诚的情谊，茶棕色的水润眸子，看得人心都要化了。
然而尚昀显然定力极强，完全不为所动，看着她的神情淡然极了。
这男人太难糊弄了。
祁恬心底呸一声，忍着暴躁，双目含情，冲尚昀轻轻一眨：“因为你在华恒，所以我来了。”
尚昀一怔，下意识偏了下头，像是被祁恬这句话击中了。但随即他低低笑起来，地下美食广场不甚明亮的灯光下，他身上那种浮于表面的“彬彬有礼”“矜贵优雅”褪得干净，薄薄一层笑意浮在脸上，像清晨水面的一团稀薄雾气，虚假得有点敷衍。
“祁恬，你这真话说的跟假话似的。”尚昀压低嗓子说话时，喉音细密缠绵，有种浑然天成的暧昧。他倾身向前，几乎是凑在祁恬耳边说话，“既然是为我来的，怎么连真话都不舍得说全？”
卧槽！
卧槽卧槽卧槽！
祁恬嗡的一下头皮就炸了，血气上涌、耳根发麻，瓷白的皮肤瞬间粉红。她猛地向后躲去，碗盘稀里哗啦翻了一片。
“我去！”祁恬瞬间破功，蹦起来躲开溢洒的汤汁，手忙脚乱地扯出纸巾擦拭。
尚昀笑着端起餐盘，在她头顶轻飘飘地丢下一句：“你乖一点，别试用期就被开除了。”离开得不带走一片云彩。
祁恬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气到头顶冒烟，知道自己和尚昀的二次交锋，完败。
这口气直到下班回家祁恬都没咽下去，她陪着王美佳吃完晚饭，觉得饭菜全梗在胸口了。
在屋里转磨一样走了两圈，实在顺不下去，祁恬抓起外套，对王美佳丢下句“我去遛个弯”，打车去了郭小圆的便利店。
到的时候，郭小圆和郭大壮兄妹俩正在店后面的理货区盘货，雇来的阿姨在收银台那忙活。
郭小圆正跟郭大壮抬箱子，一抬头，只见祁恬侧着身子缩在货架后面，阴森森地目视他们。
“恬恬？”郭小圆吓得手一松，整箱方便面砸到郭大壮脚上。
郭大壮“嗷”一声，捂着脚指头蹦开：“祁恬？搞什么鬼？！”
“你们之前让我去色诱尚昀。”祁恬木着脸说道，“失败了。”
“……啊？”
半小时后，兄妹俩人听完祁恬跌宕起伏的入职第一天，面面相觑，不知该先笑为敬还是先安慰她。
“咳，所以你输了。”郭大壮有点幸灾乐祸。
他几乎没见祁恬吃过瘪，这女孩想要做成什么事，鲜有不成功的，难得这次尚昀让她踢到铁板，郭大壮在心里默默为那位大兄弟点了个赞。
“嗯，输了。”祁恬背对着他们，拿脑门一下一下磕着墙，心里怎么想都不得劲。
“别磕了，这墙就是个隔断用的石膏板，回头磕漏了你赔啊？”郭小圆好笑地拉住祁恬，劝她，“你生什么气？气自己被人看光了还是气自己被尚昀反撩了？”
祁恬呼吸猛地一重。
“肯定都气。”郭大壮拆了包瓜子磕，“你想啊，她向来是仗着美貌横行霸道，想干吗就干吗，有求于人的时候嘴巴一噘，眼神一瞟，对方基本就手到擒来了。可惜尚昀不吃她这一套，还反将了她一军，自己的惯用伎俩被别人识破了，她能不气吗？”
“行了，你少说两句。”
“你说她亏不亏，之前咱们叫她一起去海边游泳她都不去，今天可好，全给外人看光了。肥水不流外人田，早知道她今天有这一出，我……”
“闭嘴吧你！”郭小圆踹了亲哥一脚，“恬恬，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要不别管尚昀了，直接想办法搞叶素娟的资料吧，搞到了咱就直接走人，辞职都不辞。”
祁恬看着面前的白墙，没吭声。
郭大壮吐出半片瓜子皮：“我说妹你是不是傻，叶素娟的资料都在人事部，她今天体检就是被人事部那帮人坑的，坑成这样还能再去拉关系？”
郭小圆也觉得头疼：“那怎么办？”
“要我说还得从尚昀下手，一个部门那么多人呢，你哪知道谁负责员工资料啊。还不如盯死尚昀，擒贼先擒王，把他搞定了，那不是要什么有什么？”
“你说得轻巧，怎么搞定？”
“祁恬我跟你说，你还是段位太低。”郭大壮打开电脑，噼里啪啦敲了行网址，把屏幕转过去，“别自闭了嘿，来看看真正的绿茶是怎么勾搭男人的，好好学学人家那欲擒故纵、欲语还休的样儿。”
“你哪来的这些东西，行不行啊。”
“这是人家专门做的节目，解构心机绿茶勾引术，说得特详细，又是摸手又是举杯的，你看了就知道我们男人多不容易了，出门在外，遇到的诱惑有多大，我跟你说，像你哥我这么忠贞老实的可太少了……”
“你快拉倒吧，就你那长相，没人想在你身上浪费功夫……”
俩人正互相埋汰着，祁恬忽然动了，她走到电脑旁盘腿坐下，点了播放。
周五，祁恬做完手头工作，发现开放区就剩自己一人了。错过了下班时间，她匆匆向车站走去。
早春的风还很凉，毛毛细雨似有似无，祁恬裹紧羊毛大衣，缩着脖子在站台上来回走动，考虑要不干脆叫个车回家算了。
车站外忽然响起两下喇叭，祁恬回头，一辆黑色的BJ80慢慢驶来。
驾驶座的车窗降下，祁恬有些惊讶：“邹秘？”她看了眼副驾，“这车不是……”
“小尚总在后面，他今天下午有应酬，喝了酒，不能开车。”邹莹刚说完，尚昀就从后座走下来。
“尚总。”祁恬往后退一步，“您也这么晚才走？”
自从半个月前祁恬被尚昀反制，她就没再招惹他。虽然郭大壮一直怂恿她主动出击，鼓吹女追男隔层纱的言论，但祁恬总觉得这种事做起来掉价，一再踌躇。
男人穿着黑色的西服外套，上面沾染着雾水和酒气，刘海向后拢去，整个人看起来俊逸又清爽。
他垂着眼看她：“怎么弄到这么晚？”
“有几份文件周一上午要，我怕到时候来不及，提前一下。”
尚昀点点头：“我走四环，你家在哪个方向？”
“不用……”祁恬本想说不用麻烦了，眼前忽然闪过郭大壮压着她看完的辣眼视频，决定试一试。
“如果您不介意的话……”祁恬磨了两次牙，才把视频教的说话技巧憋出来，“我家在北四环边上。”
尚昀大概是奇怪祁恬怎么突然这么客气，顿了下才道：“不介意，捎你一段？”
祁恬松口气，露出笑容：“太好了，给您添麻烦了。”
视频技巧1，引导对方主动说出口，GET。
祁恬和尚昀坐在车子的后排，就他们两人而已。彼此间的距离却楚汉分明，仿佛那位置是特地空出来给下一站上车的乘客似的。
“小尚总，您收到您母亲给您最后通牒了吗？”
这个疑问句式的诡异让祁恬抬起了头。
尚昀扯松领带：“只是个慈善晚宴，还是半个月之后的，用不着弄得这么如临大敌吧？”
邹莹眯了眯眼睛：“您母亲的意思好像是想让您去见见老尚总故交的女儿。”
“咳——”尚昀手指缠在领带里，差点把自己勒死，“一个花圃不够她打发时间是吧？”
“您母亲说，您也老大不小了，要不是前几年耽误了，也不至于到现在连个女朋友都没有。她见您整天独来独往的，心烦。”
尚昀无言，歪头抵住玻璃，过了会忽然拿眼角瞥祁恬。
祁恬愣了几秒才意识到尚昀是在冲自己使眼色，她看了看后视镜，用眼神无声询问：干啥？
尚昀的视线往邹莹那飘了好几次，祁恬才终于领悟他是要自己帮忙转移话题，在后座慢吞吞地举起了手。
“那个，邹秘，尚总的母亲是个什么样的人呀？”
邹莹不语，过了一会才道：“华恒集团是老尚总和夫人一起创办的，早年间老尚总在外面跑业务，经常回不了家，公司内的大小事务都靠夫人支撑，还坚持亲自带小尚总，拼得太厉害，身体不太好。这几年公司稳定了，夫人才退下来静养，种种花什么的。”
“这么厉害。”祁恬由衷钦佩，感到尚昀视线又瞟了过来，硬着头皮找话题，“邹秘见过尚总母亲吗？”
“当然。”
“那……是个什么样的人？是不是看起来挺凶的女强人？”
邹莹从后视镜看了祁恬一眼，忽然露出个神秘的笑容：“说不好，不过你要是有机会见到夫人，应该会投缘的。”
祁恬心里一跳，隐约觉得邹莹话里有话，她掐了自己一把，干笑声：“不会的，我不会种花，养啥死啥。”
尚昀见邹莹还要说话，轻咳一声打断她：“那你平时都做什么？”
祁恬没想到尚昀会主动带话题，不由一愣。
看来谁都扛不住来自长辈的催婚。想到王美佳每天晚饭时看着自己的欲言又止，她忽然心有戚戚、感同身受。
“就……”她绞尽脑汁想半天，突然发现自己除了一周两三次跟郭小圆聊天聚餐，基本都在琢磨怎么找宋旭晟。
“我平时好像没什么娱乐。”祁恬抬手挠了下鬓角，“您要不问，我还真没发现自己的生活其实无趣。”
尚昀看了她几秒：“你周末不出去玩？”
祁恬摇头。
“唱K？酒吧？逛商场？旅游？”
尚昀说一个，祁恬摇一下头，说到最后，祁恬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尚昀停下来，祁恬摇头的频率慢慢静止，男人皱眉盯着她，忽然断言：“你没有自己的生活。”
祁恬一愣，不知道尚昀是什么意思。
“你之前没有娱乐我可以理解，你要搞倒你的父亲，必然会投入大量精力在这件事上，牺牲休息时间。那现在呢？祁连山的事已经发生将近两个月了，这两个月来你都没找到自己喜欢的爱玩的事，也完全没有放松，为什么？是紧张太久习惯了，还是你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祁恬呼吸一顿，心惊于尚昀的敏锐，她抬手擦了下鼻尖：“橡皮筋绷太久，就算松开也得有个回缩过程啊。”
尚昀觉得祁恬在撒谎，想想祁恬在把祁连山送进看守所后做了什么——试图去上光头的节目，失败后没多久就给华恒投了简历。
“你要找的宋旭晟，到底是什么人？”尚昀突然一针见血，“你进华恒，也是为了这个人？”
祁恬头皮都炸了，觉得尚昀这心思简直缜密得可怕，她下意识强笑：“您公司有没有宋旭晟这人您不知道吗？宋旭晟跟我什么关系，我之前就跟您说过了，差不多就是有我没他的仇人关系吧。”
尚昀侧过头，凉凉地看她。
找人其实是件非常消耗情绪和精力的事。更多的时候不是体力上的疲累，而是心理上。总有件事悬而不决，让人在哪怕吃饭睡觉时，心头都会被突然牵扯，无法彻底放松。
尚昀太熟悉这种感觉了，以致于一见祁恬这种语焉不详的态度，就知道她没说真话。
祁恬被他看得如坐针毡，头脑一热，伸手挥了下。
“您不会是现在才想起来要面试我吧？来不及啦。”祁恬嗓子发紧，故作玩笑地说道，挥出的手指说不清有意还是无意，擦过尚昀身体，落到他手背上。停顿了片刻，才好像突然意识到一样，猛地收回去。
视频技巧2，不经意的肢体接触，不小心碰到对方的手，手指悄悄划过对方敏感部位。
祁恬硬着头皮做完这些，一抬眼却看到尚昀似笑非笑的眼神，后背的汗瞬间就都下来了。
……好像起到反作用了。
祁恬没脸去看后视镜中邹莹的表情，深吸口气：“停车。”她看了眼窗外，车已经驶上辅路了，“我家快到了，谢谢。”
邹莹缓缓减速：“这边是西北四环，还没到北四环。”
“已经离得很近了。”祁恬压根不知道现在开到哪里了，她全身细胞都在叫嚣着尽快逃离车内大型尴尬场景。
管它这是哪儿，让我赶紧远离眼前这男人就行！
车子停在路边，尚昀先下车，给祁恬让路，祁恬下了车就想走，却被尚昀叫住了。
“祁恬。”男人的音色在早春的暗夜里低缓醇厚，像杯温好的黄酒，让人陶然，祁恬觉得自己耳朵要怀孕了。
“干什么？”她戒备地看向他。
尚昀面带微笑，双手插兜站在车旁，眼神专注地看着她，显得深情脉脉、缠绵缱绻。
祁恬吞了口口水，嘴巴有些发干。
两人无声对视了十几秒，就在祁恬开始觉得不妙时，尚昀忽然笑了声：“怎么？我杯子都举起来了，你不想过来同我干杯吗？”
祁恬瞬间四肢发麻——他看过！这个狗男人果然看过那个解构绿茶技巧的视频！
祁恬还记得视频中最后一个技巧，就是要自己下车后不同对方说再见，只默默注视对方，用眼神暗示对方下车，或邀请自己再坐回车上。
祁恬刚经历技巧2的挫折，压根不打算再实行第三招，只想转身就走，没想到尚昀用出来了，还用得毫无压力！
祁恬深吸口气，她毕竟也是跟祁连山斗智斗勇过的人，强撑着自己不失态，皮笑肉不笑地回道：“不了，尚总，为了我试用期能顺利转正，我还是把杯子放回桌上吧，对咱们彼此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