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灾变之前（2）
【“中将阿尔德里奇.盖洛维，你因公然违抗军令，发布不正当言论，对部队造成了极其恶劣的影响。现将你从人类防卫军中革除，开除军籍，没收所有军功勋章。你，可以走了。”
咚。军靴跺在地上的声音，萦绕在这个年轻男人的脑海中。他挺直身板，举起了手，行了他作为军人的最后的一个军礼。在他的主观时间过去了不知多久后，他两眼湿润地落下了手，又是一跺脚，一立正，随后转过身，打开了那扇门，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从军事法庭走出来之后，阿尔德里奇.盖洛维回过头，望着蓝天下飘荡的联合国旗，久久地矗立着。他深吸了一口气，黯然转身离去。
在那件事以后的一星期里，世界各国停止了权利的纷争，各个国家的政府出乎意料地变得空前团结。很快，各个国家的军事装备都不再有所隐瞒，第一届军事联合大会在布鲁塞尔召开，随后，一个从未有过的、象征着人类文明空前团结的部队——人类防卫军，正式成立。凡列于联合国大名单上的一切政府，从那天起，都必须与其他国家分享一切军事物资，甚至一切人力。而阿尔德里奇.盖洛维，因为东京湾核弹行动中曾担任指挥官，并且出色完成任务，在大军合并之后依然负责之前的工作。
回到家已经是晚上，整个房子内静悄悄的，凉风拂过窗帘，轻抚在盖洛维的脸上，很舒服。
望着一尘不染的客厅，干净整洁的餐厅，格雷格沉默良久。他摘下军帽，精神恍惚地绕着客厅漫步。这也许是他再也享受不到的了吧
因为（主观时间）很久以前的那个任务，让他产生了不一样的念头，产生了一个，与自己的过去相悖的念头：这一切，都是对的吗？
盖洛维悄悄走上小别墅的二楼，轻轻打开房门。屋内，是一位熟睡的女子，还有一个胖嘟嘟的婴儿。盖洛维将怀里的信封掏出来，无声地放在床头柜上。他深情地注视着那对母子，很久，很久。随后，他转过身，离开了。
海风轻柔地拂过小屋的屋顶。太阳收起了往日的骄傲，温和地将暖暖的阳光，播撒在这美丽而与世无争的岛屿上。一个穿着小褂子、大裤衩的中年男子走出屋门，大步向着停在沙滩附近的一艘小帆船走去。那个人，就是阿尔德里奇.盖洛维。在离开了人类防卫军后，盖洛维没带哪怕一分钱，只身一人来到了一座位于太平洋中部的岛屿上。这里除了他自己以外，没有人类居住，有一座小山，有河流树林，有花草湖泊，足够了。他受够了从前战火纷飞的日子，现在，只是想在人到中年的时候远离这不太平的世界，享受生活罢了。
解开绳索，他驾驶着帆船，向着那遥远的地平线驶去。
正午时分，在海上漂泊的阿尔德里奇.盖洛维，此时已经可以说满载而归。各种肥美硕大的新鲜海鱼，以及奇形怪状的贝壳螃蟹，让他的船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五颜六色，甚是好看。
突然，眼前的天地景象开始变暗，天空中洁白的云层，沾染上了黑色。黑黢黢的乌云逐渐接管了天空，将阴暗带给了这片海域。咔嚓一声，一道闪电划破天际，刹那间，狂风大作，雷雨交加。几分钟前还一片平静的大海，现在已经波涛汹涌。狂风巨浪此起彼伏，沧海之中，一页小帆船被吹得东倒西歪，那新但是脆弱的船体，在呼啸的风暴的摧残下，嘎吱作响。
哗啦啦，打捞上来的鱼虾撒了一地，但是老盖洛维已经不管这些了，他急忙操纵帆船想要离开这里。但是大自然的力量，岂是一介凡人能较量的？帆船非但不听使唤，还摇晃的更加厉害。眼看着这船就要支撑不住了，老盖洛维的大脑里，一片空白。
我今天，就要死在这里了吗？
一切，都停了下来。
那是歌声，是一阵空灵、深远的歌声。柔美的声音充满了天地，仿佛是大海在吟诵着生命的歌谣。微小的帆船停止了颤抖，甚至，似乎离开了水面，触碰到了陆地。
还没等阿尔德里奇.盖洛维惊讶，海面突然急剧下降——不，是他的船在急剧升高。一个大如小岛的东西，将那船托了起来。这时，他才看到，在不远处，还有类似于地洞的粗糙的洞窟。但他想错了，那不是洞窟，只见那洞突然喷出了一股数十米高的水流，好像放大了成千上万倍的大喷泉。
空灵的声音再次想起，这一次，那声音震得盖洛维站都站不稳了，好像……那声音，就来自脚下！
突然，什么东西遮挡住了天空。他慢慢地回过头，却看到一条大的足以遮天蔽日的巨尾在空中缓缓挥舞！那尾巴上的皮肤，粗糙如礁石。原来这不是什么陆地，这是一头，比阿尔德里奇所见过的任何生物都要巨大的，横行于海洋之中的巨兽！
过了很久很久，阿尔德里奇.盖洛维那早已惊讶得僵住的大脑，被那巨兽的叫声唤醒。
“谢……谢谢你……”他扶着栏杆，缓缓站起了身。
那巨兽仿佛听懂了一样，又发出了一声长而浑厚的女高音一样的叫声，然后，一点点地，沉入水中，消失不见了。
夜深人静，盖洛维左手端着啤酒，右手拿着自制的鱼肉三明治，享受着这难得的宁静。在这里也没有宵禁，没有人管着他，想吃点宵夜就放开吃，多美啊。夜空中的星星在隐隐约约地跳动，仿佛于茫茫荒原上行走着的虚弱的旅人。月下，那岛屿般大的巨兽再一次浮出波光粼粼的海面，唱起了，它的歌谣。这歌谣不同于白天那女高音般的声音，而是更加轻快，更加尖细，好像在月下吟唱的精灵。直达灵魂的歌声惊醒了正昏昏欲睡的盖洛维。他站起身来，披上一件外套走出屋门。夜，被星光照亮，那大海上，巨兽那缓缓入海的身影，让即便是见过了巨大如山丘般的怪兽的盖洛维不由得感到震撼。似乎是知道有人在注视自己一样，巨兽——或许，是一头巨鲸吧——抬起了尾巴，在空中左右摇摆着，好像，在和那对望着自己的人类情侣道别。
自此以后，在这渺无人烟的岛屿上，阿尔德里奇.盖洛维便与巨兽做了伴，巨兽每天伴着男人出海，每天夜里，为他唱响一天一变的轻快歌谣。光阴似箭，日月如梭，海岛上的中年男人，胡子开始花白，但是，他度过了一段美妙而快乐的时光。
然而，有一天……
深长的歌声再次想起，经过一天劳动早就精疲力竭的老盖洛维，刮完了胡子，坐在椅子上倾听着这陪伴了他无数个日日夜夜的声音。可是今天，老盖洛维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巨兽的歌声里，没有了往日的生气与快乐，而是低沉婉转，透露着一丝悲伤。
他穿好保暖用的大褂子，急匆匆地跑出家门。月光的照耀下，那巨兽一点点下沉，消失在了男人的视线之中。男人面对着大海，呆立在那里，很久，很久。他似乎听到了一个若即若离的声音，那是巨兽的歌谣，好似一篇乐章的尾声。
巨兽，再也没有回来过。在巨兽离开几天后，这片海域的天空开始阴沉下来，接踵而至的，是连绵的阴雨。小帆船从此以后很少出海了，老盖洛维也渐渐变得，对海洋十分冷漠了。
日复一日，每天清晨，一个男人都会来到沙滩上，站在那里，凝视着大海；每天夜里，他会坚持到深夜都不睡，独自站在屋门前等待着什么。
他不知道，那头名为“利维坦”的巨兽，再也回不来了。
多年以后，那片海上，有一座孤岛，岛上，是郁郁葱葱的树木，是轻快舞蹈的溪流，是明亮如镜的湖泊，是雪白光亮的沙滩。其实，在海洋的最深处，巨兽已经卧在那里，一动不动地长眠了。它的身体已经破碎，伤痕累累，但嘴却微微上扬。那空灵的歌谣，也随着它，一同被这蔚蓝埋葬。
传说，鲸在寿终正寝后，会缓缓落入海底，那过程漫长而壮美，被称为“鲸落”。也许，比最大的鲸鱼还要大上千百倍的利维坦，在生命凋零的那一刻，场面，会无比凄美吧。
只可惜，那个倾听它歌谣的人，看不到了。
岛上，有山，有水，有花，有草，以及，一段无人问津——直到现在才被发现的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