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秀色可餐
叶一鸣怀疑自己幻听了，但戚骁白认真的神情又不像在开玩笑。
“什么女生，你谈恋爱了吗？”叶一鸣问。
“没有。”
“那你……”叶一鸣欲言又止。
戚骁白生活作息非常规律，平时也没见他抱着手机跟人聊天，据叶一鸣所知，他目前是没有桃花运的。
一个身边没有异性缠绕的运动员突然想探讨感情问题，那就只剩下一个可能……他恐怕跟粉丝产生了越界的联系。
叶一鸣心不在焉地拆了一根棒棒糖：“你这个问题很严重啊……”
戚骁白立刻坐到他对面，准备好好聆听一番。
出于对隐私的尊重，叶一鸣放下一颗八卦的心，耐心地说：“女生吃醋了，你就得哄啊。”
“怎么哄？”
“首先你去道歉，不管三七二十一，你就承认是自己的错，并表示下次不会再犯了。然后说点好听的话，最好是情话，什么我心里只有你，你才是我唯一的宝贝之类的。”
戚骁白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很难。”
叶一鸣鄙视地看他：“这还难？那你别哄了，就这么着吧，等姑娘哪天忘记你了，就自然而然地原谅了。”
“除了这个，还有没有别的办法？”戚骁白顿了顿，补充道，“不是情侣关系，只是认识而已。”
“只是认识，姑娘就为你吃醋？这得有多痴情啊。”
叶一鸣其实是不信的，但他不打算戳破兄弟的小秘密。
看戚骁白是认真地在和他讨论这个问题，他只能给出另一套方案：“老戚，你为什么不直接去跟人家姑娘聊一聊呢？真诚沟通，从心出发。”
说着，叶一鸣在胸口比了个心。
“你别这样。”戚骁白连连摇头，“肉麻，恶心。”
叶一鸣：“那你滚吧，自个儿的姑娘自个儿哄去。”
戚骁白拿毛巾慢慢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似乎在思考，片刻后才说：“但是，我都不知道怎么跟她开始一段对话，更不要提沟通了。”
时至今日，他也没有跟夏缨正儿八经地聊过天。
“那就是另一个问题了……你们有什么共同话题？或者你挑自己拿手的事情来说，比如……”叶一鸣深吸一口气，对着什么也没有的空气两眼深情，“美女，你会骑公路车吗？不会没关系，我教你啊！”
戚骁白看着他陶醉地自导自演，狐疑地问：“你对女队的那位队长也是这么搭讪的吗？”
叶一鸣顿时泄气：“别哪壶不开提哪壶行吗？”
秋一冉本身就是公路车运动员，叶一鸣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并不知情，跑上去问了这么一句话后，直接被对方拖到路上骑了四十公里。
想想就心酸。
戚骁白看他唉声叹气的模样，忽然怀疑刚才说了那么一大通，不会都在胡扯吧？
周末这天，飞兔给车手们放了半天假，大家可以去市里添置些日常用品。
夏缨和方清如、秋一冉三个人准备去商场，不知怎么，到临出发前队伍由三个人扩成了七个人。
叶一鸣要跟去，非拉着戚骁白一块儿。
顾长平也要去，明明是为了方清如，但他偏要拉上谷成礼当挡箭牌，美其名曰是陪他。
知晓所有内幕的夏缨，偷偷冲顾长平抛去一个鄙视的眼神。
顾长平主动请缨担任大家的司机，开了辆商务车，七个人便浩浩荡荡地从基地出发。
但谁都没有想到，进了商场以后，谷成礼却是最释放天性的那个。
他看到了一个毛毡套装，就此站在店门口走不动路了。
夏缨来得晚，不清楚队里各个人的属性，因而震惊地看着人高马大的谷成礼把毛毡套装抱在怀里，脸上露出了少女怀春的表情。
大概因为她的表情太过震撼，话痨叶一鸣尽职尽责地开起了科普模式：“别看谷队外表粗糙，其实内心很细腻，他喜欢做手工，还会做饭，经常在宿舍里给我们开小灶。对了，我们男队所有破掉的袜子都是谷队帮忙缝的。”
夏缨已经完全忘记了表情管理。
谷队，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谷队。
谷成礼冲进这家店，又买了新的针线盒、一件围裙和几个碗碟，还煞有介事地对戚骁白说：“你入队以后，我就琢磨着多买一副餐具，这样晚上加餐就不怕抢筷子了。”
很显然，戚骁白的震惊程度不亚于夏缨，憋了半天才憋出“谢谢”二字。
七个人不方便一起行动，于是按照原计划兵分两路，女生去女装楼层，男生则漫无目的地闲逛。
路过男装店时，夏缨犹豫了一下，跟两个伙伴说：“你们先去前面看女装吧，我要进这里看一下。”
方清如知道她有个弟弟，便没说什么，带着秋一冉杀到女装店血拼。
夏缨在男装店里挑了两款卫衣，一件是给夏冲的，另一件她想作为补偿送给戚骁白。
她不知道戚骁白的尺码，只能以夏冲的体型为基础，跟店员比画了半天，才成功买到衣服。
她拎着两个袋子出来，正准备跟两个女生会合，就碰见了落单的戚骁白。
戚骁白好像根本没有逛商场的需求，一个人靠在栏杆上，安静地看着人来人往。
他的侧脸线条非常优越，睫毛又很长，路过的小姑娘都悄悄地多看他几眼。
夏缨走过去拍了他一下：“怎么就你一个人？”
“兵分三路了。”戚骁白说，“顾经理不知道跟营养师去了哪儿，叶一鸣跟秋一冉走了，谷队说要去超市再买点东西。”
于是，他就成了谁都不要的“走失儿童”。
夏缨竟然从他黑白分明的眼睛里看出了一点委屈，一定是她看错了！
心一软，她便把手里的一个袋子交给他：“喏，这是给你的。”
戚骁白意外地看着袋子里的男士卫衣：“为什么要送我这个？”
“之前我弄脏了你一件衣服，一直过意不去，这个就当是赔偿。”夏缨把衣服拿了出来，抖开，“你要不要试一下大小，如果不合适我正好可以去换货。”
戚骁白慢慢把衣服铺平，粗略比画了一下，说：“应该是合身的。”
夏缨弯了弯眼睛，笑出两个小酒窝：“合身就好。”
戚骁白怔了半天，声音极低地说：“谢谢。”顿了一下，他像是想起什么，拿起面前的小提袋，推给她，“这是给你的。”
“啊？这是什么？”
夏缨拆开袋子，发现里面放着一个全新的蓝牙耳机。
一个赔衣服，一个赔耳机，也算是想到一块儿了。
夏缨大咧咧地拍了他一下：“哎，其实我那个耳机根本没坏，还可以听，你不用专门买一个新的给我。”
“没事。”戚骁白斟酌了一下措辞，说，“应该赔的。”
夏缨看着他谨慎的神情，忽然来了兴致，歪着头叫他：“戚骁白。”
“嗯？”戚骁白谨慎地向她看过来。
夏缨更加确信内心的猜测，向他求证：“你是不是不太擅长回应人情？”
戚骁白愣了一下，耳根有点烫，垂眸好一会儿，才回答：“是的。”
他本来就是少言寡语的性格，长大后专注骑车，就更加减少了社交的机会。
一开始，他只是懒得应付复杂的社交，但后来因为某件事，他发现自己变得尤为不擅长回应他人的善意。
除了“谢谢”，他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回应那些施以善举的人。
可有的时候，很多人传播善意是希望能得到回报的，只说“谢谢”，反而使他们失望。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盛情难却”成了戚骁白最反感的词。
夏缨看着他变幻莫测的表情，除了那个“是的”，他什么都没有再说出来，心想这人最大的症结恐怕是不会表达自己。
夏缨干脆什么都不问了，痛快地收下蓝牙耳机，说：“谢谢你送我这个，我最近刚好在看这款耳机，你送得很是时候。”
戚骁白紧绷的神色终于松弛了一些。
夏缨紧接着就把手里另一个袋子放到他手上：“这个虽然不是给你的，但我想麻烦你帮我提一下，可以吗？”
戚骁白没说话，但一转眼，夏缨身上的重物全都转移到了他手里。
夏缨抿唇笑了下，没说什么，带着这个“走失儿童”继续逛街了。
她逛了好几家女装店，走到哪儿戚骁白都是店员和顾客侧目的焦点，简直是一个行走的大海报。
路过甜品区，夏缨跑去给他买奶茶，排队的时候问：“你喜欢珍珠还是椰果？”
戚骁白皱了下眉，诚实地说：“我不常喝这些。”上一次喝奶茶还是学生时代的事。
“那就珍珠吧。”夏缨单方面替他决定。
很久不喝奶茶，戚骁白竟然有些记不起味道，这回他认真吸了一口，仔细地感受甜腻的奶糖和淡淡的苦茶味在嘴里交织，好像也没有记忆中那么难喝。
夏缨一口气喝掉小半杯，发出满足的喟叹，然后跟他说：“我请你喝奶茶是因为你帮我提东西了，而且你还让我体验到了回头率高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很奇妙。”
戚骁白不以为然：“回头率高可不是什么好事。”
夏缨噎了一下，要不是他眼中真诚的光，她可能会想把他打死在这里。
“但我就是觉得很新奇，不行吗？”夏缨咬着后槽牙，阴恻恻地说。
不知道哪个字眼戳中了戚骁白的笑点，他无声地勾了下唇角，眼睛里透露出一丝笑意。
原来他发自内心笑起来的时候是这样的，比板着一张脸更好看，夏缨若有所思地盯着他想。
盯了一会儿，戚骁白不自在地摸了摸脸：“怎么了？”
“没事。”夏缨吸溜了一大口珍珠，“看看你，有助于我多喝几口奶茶。”
“什么意思？”
“你秀色可餐。”
说这句话时，夏缨刚好把嚼烂的珍珠咽了下去，伴随着缓慢吞咽的动作，她那句话仿佛多了一点别的含义。
戚骁白倏地收回视线，神情复杂地挠了挠耳朵，目光四处飘散，最后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指着楼下的一家店说：“那是不是你喜欢的玩偶？”
夏缨顺着他的指尖望过去，果然是Cath的品牌店。
“去看看！”她立刻从长椅上站起来，拉着戚骁白的胳膊就往下跑。
Cath家的玩偶都是以猫咪为主题，不同品种的猫咪穿上五颜六色的衣服，戚骁白愣是没看出彼此之间的区别。
从店门口望进去，好像都跟他那个太阳神长得一样。
夏缨在店里转了好一会儿，一会儿抱抱这个，一会儿摸摸那个，嘴里不停地碎碎念：“啊，太可爱了……天哪，这个萌化了……”
她随手拿起一个穿着恐龙衣服的猫咪，问戚骁白：“这个是不是很特别？蠢萌蠢萌的。”
戚骁白低下头，默默地跟这只猫对视了一会儿，试图找出它的特别之处。
不仅没找到，还越看越蠢，他忍不住低声嗤笑。
夏缨不满地噘嘴：“你这个笑声是什么意思？”
“就是……”戚骁白舔了舔牙尖，“挺特别的意思。”
夏缨这才点头：“嗯！英雄所见略同！”
她果断买下了这只穿着恐龙衣服的小猫咪玩偶。
离开专卖店时，她还在跟戚骁白讲述这个品牌的起源与发展，以及自己收集每年限定玩偶的心路历程。
戚骁白听着听着，得出一个结论——夏缨真的是这个品牌的忠实粉丝，她之前来借玩偶也是真的冲着玩偶来的，跟他本人一点关系都没有。
这个发现让戚骁白内心有些许动荡，意料之中的轻松并未出现，反而有一丝空洞，像是心脏上穿了一个小孔，有风一直往里面吹。
不知不觉到了傍晚，夕阳透过落地窗把余晖铺进了商场，戚骁白放慢脚步，看到夏缨的乳白色毛衣被镀上了一层金光，鬼使神差地出声叫住她：“夏缨。”
夏缨怔了一下，转过身来。
这还是戚骁白第一次主动叫她的名字，他的声音本就好听，像被温水浸润过，现下他半垂着睫羽，乌黑的眼珠里蕴含着清亮的光。
“你会骑公路车吗？”
他望过来的眼底隐隐有期待。
夏缨笑了两声：“会啊！”
戚骁白：“嗯？”
夏缨：“我不仅会骑公路车，还会骑摩托车，还会开车……满身都是证，你说我厉不厉害？”
戚骁白刚要扬起的笑容尴尬地凝在嘴边：“你怎么会骑公路车？”
“你别误会，我只会蹬蹬踏板而已，骑不出速度和技巧，跟你们的水平也完全不能比，公路车在我手里只是一辆普通的变速自行车。”
没等戚骁白接话，夏缨的电话响了，方清如约她在商场门口会合，一起回基地。
戚骁白闭上嘴，心想叶一鸣的方法果然没用。
七个人重新碰面。
女生们激动地分享今天的战利品，谷成礼也加入其中，一点违和感都没有。
相比较之下，另外三个人就显得特别安静，仿佛都不约而同地受了挫，没人说话。
回到基地后，夏缨悄悄问方清如：“你们今天怎样？”
方清如懒洋洋地瞥她一眼：“什么怎样？”
“你跟长平哥去哪儿了？我看他回程路上也不说话。”
“不说话就对了。”方清如开了一局手机游戏，被对面反杀，恶狠狠地道，“分手就是分手了，还有什么可说的。缨妹，我跟你说，你以后找男朋友千万要擦亮眼睛，越是好看的男人花花肠子越多。”
“是吗？”
夏缨没来由地想起了戚骁白那张脸。
像他那样半天说不出几句话的人，也会有花花肠子吗？她好像无法想象戚骁白放荡的一面。
手机里又传出一声惨叫，夏缨知道她在游戏里又被杀了。
方清如干脆把手机放到一旁，郑重地交代她：“我跟顾长平的事，还是要保密，已经过去的事我不想让大家知道。”
夏缨还在脑补戚骁白到处撩妹的样子，迟钝了一会儿才回过神，忙不迭应下：“放心吧，我不会说这个的。”
“乖。”方清如怜爱地揉了揉她的头发，“明天姐姐给你加鸡腿。”
夏缨得了便宜就卖乖，立刻抱着方清如称赞了一番。
方清如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敛起笑容，正色道：“缨妹，你这次回国打算待多久？”
夏缨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吧。”
“未来呢？”方清如担忧地看着她，“一年前我就提醒过你了，你要想明白自己以后要做什么，是否还要继续干这一行。如果要改行，一定得趁早。”
“你说得对。”她闷闷不乐地趴在床上，看着自己细长的手指，不知道在想什么。
方清如语气变缓：“你要是不想走，也想继续留在这个行业，就去找顾长平把合约调成长期的，到时候就算你爸爸亲自跑来找你，你也有理由留下。”
“我知道。”
夏缨把脸埋进松软的被子里，心里一阵迷茫时，手机忽然振了一下。
“戚”请求加您为好友。
夏缨选择通过，可对方半天也没说话。出于好奇，她戳进戚骁白的朋友圈。
没有自拍，没有对生活的感慨，看不出任何喜怒哀乐，只有几条健身打卡。
夏缨顿时有些羡慕。
像戚骁白这样的天赋型选手，一路都走得那么顺利，应该不会有什么烦恼吧？
这样想着，夏缨一不留神打开戚骁白的对话框。
夏缨：“你真好啊。”
消息刚发出去，夏缨感觉有些歧义，于是火速撤回。
夏缨：“不好意思，发错了。”
一直没有收到回复，夏缨以为戚骁白没看见。
但事实上，戚骁白都看见了。
他原本捧着手机，正想着怎么打招呼，忽然看见夏缨的昵称变成了“对方正在输入”，他凝神屏气，等到了那意味不明的四个字。
他难以察觉地勾起唇角，笑意还未延展到眼底，这条消息就被突然撤回，取而代之的是一条客套的说明。
叶一鸣正在旁边哭诉秋一冉今天对他有多么冷淡，已经念叨一晚上了。本来戚骁白全都当作耳旁风，此刻突然觉得他聒噪。
“谈恋爱有什么好？”戚骁白无情地打断他。
叶一鸣刚要解释，就看到戚骁白翻了个身，留下一个决绝的背影：“好好训练，好好比赛，谁先脱单谁是狗。”
每天都想当狗的叶一鸣心中无语。
第二天，天公不作美，下了场大雨，车队没办法进行室外骑行，干脆就在室内做训练。
基地临近海边，下大雨的同时也会刮大风，吹得玻璃窗砰砰响。
训练馆内，几乎没人注意外面恶劣的天气，所有人都专注在骑行台上，以最快的速度转动脚踏板，同时观察着面前屏幕上的数据。
除了专职教练员偶尔跟队员的一两声私语，没有人说话，屋里只能听见器械的声音和车手的喘息。
戚骁白身下的骑行垫上已经洇了一片汗渍，汗珠仍然不停地从额头上滚落下来。
临近中午，谷成礼那边出了点状况，骑行台不能正常工作，专职教练员赶紧打电话让技术部门的人过来。
来的人是夏缨，还带了另一个技师，那个技师因为体型浑圆，大家都习惯叫他“小胖”。
夏缨一踏进室内训练馆，就被迎面蒸腾的热气震了一下，十几个人统一在这里散发热量，温度比外面高很多。
夏缨把外套放在门口，走到谷成礼旁边，低头检查他这个骑行台。
只是硬件问题，更换一下就可以了，小胖在器械箱里一阵翻找，找到了调节阻力的配件，递给夏缨。
夏缨动作利落，飞快地把硬件更换上去，扳手在她手里灵活得就像是她自己的手。
还差最后一颗螺丝钉，夏缨伸手在地上一摸，什么也没摸到。
“钉子呢？”她嘀咕了一句，坐到地板上找了起来。
小胖也开始检查器械箱，对夏缨说：“这里没有，刚才都一并给你了。”
夏缨的注意力还在地板和骑行垫上，忽然察觉头顶飘来一片阴影，一阵熟悉的气息靠了过来。
“是这个吗？”
戚骁白不知何时停了下来，将一颗小螺丝钉递到她面前。
夏缨抬起眼皮望向他。
因为出汗，戚骁白身上的运动衣更加贴合身体，勾勒出肌肉的线条。他随意地抬手，擦了下差点滴进眼睛里的汗，短发的边缘被他蹭得有些凌乱，看上去就像是个自由不羁的运动系少年。
夏缨发呆的时间有点长，小胖在一旁偷偷叫她，她才如梦初醒地接过戚骁白递来的螺丝钉。
“在哪儿找到的？”
戚骁白指了下自己的骑行台：“滚到我那儿去了。”
夏缨干笑两声：“看来螺丝钉有它自己的想法。”
为了不耽误训练时间，夏缨飞快地把这最后一颗钉子安在骑行台上，再最终检查了一下机器性能，把骑行台交还给谷成礼。
戚骁白已经重新开始训练了，仿佛刚才那段小插曲根本不存在一样，一旦开始就是全身心地投入。
这还是夏缨第一次来到他们训练的现场。临走前，她交代小胖：“你先回去吧，我还有点事。”
小胖不疑有他，立刻拎着器械箱跑回了技术部。
夏缨走得很慢，尽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偷偷从窗口望进去。
她在看戚骁白。
他训练的时候跟所有车手一样，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举动，可不知道为什么，那个画面好似对夏缨有着极强的吸引力，让她忍不住一步三回头。
那是高度的专注，燃烧自己的青春和热血，奋力投入一件事的时候才有的精神状态。
夏缨仿佛能感受到戚骁白此刻心脏的呼啸，虽然没有风刮进去，但他仍在迎风奔跑。
在夏缨的潜意识里，人就应该这样活着，无畏地为自己喜欢的事奋力拼搏。
她情不自禁地在窗边停了下来，没有人注意到她。
然而，过了一会儿，戚骁白像是感受到了什么，忽然动了动头。
夏缨像是害怕被抓住的兔子，立刻跑走。等回到了车库里，她的心脏仍然剧烈地跳动着。
夏缨平复喘息，下意识伸出手，一一拂过面前的金属器械，森严的碳纤维车架连成排，发出隐秘而无声的光辉。
它们那么轻，那么冰凉，却承载了全世界车手们的激情与热血，在风阻里幻化成滚烫的翅膀。
到下午训练结束时，雨才停，但天仍阴着。
戚骁白先回宿舍冲了个澡，才去食堂吃饭，刚好错过了车手用餐的高峰期。
他目光转了转，忽然看到坐在最后一张桌子上的夏缨。
她看上去已经吃完饭了，戴着耳机在看手机上的视频。
她背对着戚骁白，因而对他正朝自己走来这件事毫无察觉。
戚骁白正暗忖着今天聊些什么，忽然看到夏缨的耳机，眸光暗沉了三分。
她没有戴自己送给她的那副新蓝牙耳机，用的还是原先的那个。
戚骁白一屁股坐到她对面，嘴角微微耷拉着，问：“你在看什么？”
夏缨飞快地关掉视频，讪然笑道：“没看什么。”
不能告诉戚骁白，她正在补他全部的比赛视频。
戚骁白没去打饭，较之白天，现在的他显得有些阴郁。夏缨感觉他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一直没有开口，于是主动问：“你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
戚骁白抬了抬眼，视线似有若无地落在她的耳机上。
“我给你的耳机，为什么不戴？”他口齿清晰，声音不大，但语气有些僵硬。
“既然是你送的，我就拿来收藏了。”夏缨笑意盈盈，“反正原来的还能用，先凑合用这个。”
戚骁白的神情稍微缓和了一些，他还没说话，就听夏缨摸着耳机又说了一句：“而且这个耳机，也是很重要的人送的。”
相顾无言，夏缨莫名觉得周遭的空气都冷了两度。
戚骁白抿了下唇，佯装不经意地问：“谁送的？”
夏缨用出了万能句：“你猜啊。”
“男的女的？”
“男的啦。”
戚骁白忽然又不说话了。
安静片刻，他才开口：“帅不帅？”
夏缨有些奇怪，今天的戚骁白问题好多啊，而且都是些八卦的问题。
但她还是老老实实地答了：“虽然我经常嘲笑他，但其实在我心里，他是最帅的。”
戚骁白没吭声，垂眸看着夏缨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手机屏幕上点着，屏幕一亮，他就能看见锁屏上的照片。
是夏缨和一个男生的合影。
他忽然记起，昨天在商场里，夏缨买了两件男装，还有一件不知道是给谁的，但多半就是送耳机的这个，也就是锁屏上的男人。
戚骁白有一点不爽。
这种不愉快的情绪让人非常烦躁，不知道为何而起，也没有发泄的突破口，他默默地去打了点饭，重新坐回夏缨的对面。
车手们吃的东西跟夏缨这样的工作人员不太一样，他们的食物需要为身体提供易于吸收的能量，而夏缨则在另外的窗口买饭，可以吃些没营养的垃圾食品。
她托腮看戚骁白吃了一会儿，回想起白天在训练馆内看到的画面。
正出神着，戚骁白已经抬起头来了，不死心地问：“你今天早上是不是在窗口偷看我了？”
下巴差点从手掌里滑了出去，夏缨内心嘶吼：你居然看到了！
她保持着表面的淡定，尴尬地笑了一声，说：“有吗？”
戚骁白：“有吧，还看了挺久的。”
夏缨：“那你大概是记错了。”
戚骁白筷子顿了一下，说：“我虽然没有转头，但还是能感觉到的。你的目光很……直接，我想无视都很难。”
夏缨此刻的梦想就是挖个地洞，当一个永远不露头的土拨鼠。
戚骁白看着她一阵红一阵白的脸色，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他低下头来，假装扒拉米饭，隐去嘴角的一抹笑意。
戚骁白是今天最后一个来用餐的车手，方清如配制完明天的营养食谱就准备下班了。
她出来时看到两个人气氛微妙地坐在那儿，忍不住挑了挑眉：“年轻人，吃完早点回宿舍。”
“哎，知道了。”夏缨应道。
方清如停在戚骁白面前，专门问了一句：“好吃吗？”
戚骁白跟她不是很熟，那种不善言辞的紧绷感立刻又来了，点了下头说：“好吃，谢谢。”
方清如大笑：“那麻烦你吃完后把我们缨妹送回去哦。”
缨妹？戚骁白怔了下，朝夏缨望了一眼，随即答应下来：“好。”
食堂离寝室其实非常近，基地里也没有外人，本来戚骁白要去跑步的，但在那之前，他真的听话地把夏缨送到了女寝楼下。
夏缨生怕路上遇到其他人，又产生方清如那样的误会，所以一到女寝的范围，她就赶紧跟戚骁白告别，准备上楼去。
戚骁白看着她匆忙的背影，忽然叫了一声：“缨妹。”
夏缨如遭雷劈，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戚骁白也有点意外，叫出口后才感觉不对劲。
就好像突然跟夏缨很熟悉了似的，但明明他们只单独相处过那一个下午。
可是，戚骁白觉得这个称呼带给他前所未有的愉悦，干脆破罐子破摔，就这么叫了。
“缨妹，我有个问题要问你。”
“你说。”
“我训练的时候，你为什么看我？”戚骁白的声音传了过来，好像沾着春天夜晚的露水。
“我……”夏缨卡住了，不知道该怎么跟戚骁白解释。
因为对心无旁骛地奋斗的他充满欣赏？
当然不能这么说。
思考了一会儿，她干脆也学着对方破罐子破摔的勇气，说：“昨天不是就跟你解释过了吗，因为你秀色可餐呀。”
戚骁白愣了一下。
夏缨以为他会尴尬或是脸红，却忽然看到他翘起了嘴角，慢悠悠地“哦”了一声。
在当代年轻人的用语里，“哦”是个让对方闭嘴的字眼，威力比句号还大，但不知道为何，戚骁白这声“哦”却仿佛带着没说完的余韵，悠远绵长。
夏缨出神半天，余光瞥到不远处有人走过来，便含混地说了句“我走了”，然后忙不迭地跑进女寝。
戚骁白两手插兜，微微偏头看着她的背影，阴霾的心情一扫而空。
晚上，他回到寝室时随手刷了下朋友圈，发现夏缨发了个状态。
“原来我是铸造和保护翅膀的人。”
他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随手点了个赞。
春意已经势如破竹地来到近海市，飞兔的外宣团队却无法好好享受这个平静的春天，因为自从官网发布了全新证件照后，关于戚骁白的议论便层出不穷。
戚骁白是公路车选手里少有的女粉丝很多的运动员。
原先他效力于国外的俱乐部时，就有女粉丝豪掷千金专门坐飞机去看他的比赛。现在，他突然转会到国内，无形之中对各方面都产生了影响，包括但不限于俱乐部的商业价值预估、国内巅峰选手的排名等。
众所周知，戚骁白不太爱讲话，对媒体更是很少谈论骑车以外的事，这一次，他同样对自己突然转会的原因闭口不谈。
车友们便开始发挥想象，你一言我一语地在骑行论坛里议论开了。
有人说，飞兔肯定开出了比老东家西索更高更诱人的薪酬条件；也有人说，他可能是恋爱了，为了不跟女友分居两地而回国；还有人说，他纯粹是被西索车队抛弃了。
一时间，论坛首页几乎全是有关戚骁白的帖子，层出不穷。
飞兔的外宣团队忙着联系版主删除一些对戚骁白不利的负面言论，但就像漫过来的水流那样，根本斩不断。
飞兔的技术部仓库里，今天没有任务，以小胖为首的几个年轻男技师上着论坛，热火朝天地八卦起来。
夏缨远远看到论坛里贴出的戚骁白的照片，唇角平直，眉眼淡然。
夏缨一声不吭地坐在旁边，小小的金属零部件被她擦拭得锃光发亮。
往往在这种场合里，越是不说话的人，知道得越多。
小胖探头问她：“夏缨，你觉得戚骁白转会回国是什么原因？欧洲那个西索车队可比咱们强多了。”
夏缨漫不经心地说：“我哪知道？”
“论坛里总结了几种可能性，比如被西索解约、衣锦还乡只为养老之类的……”
“别看了，那肯定不是。”
她的笃定让小胖有些迟疑：“你怎么知道不是？”
夏缨连目光都懒得抬：“女人的第六感。”
小胖：“那么，神奇的夏缨小姐姐，能不能用你的第六感推演一下，他到底是因为什么而离开西索？”
夏缨想到了戚骁白那摸不清悲喜的脾气，随口道：“可能就是摔到脑子了需要回国治病。”
话说完，却没有收到任何回应。
夏缨察觉有些不对劲，抬起头来，一个高大的身影正站在自己面前。
戚骁白垂眸看着她，眼神里看不出什么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