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佛教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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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节 空海和日本真言宗

密宗,也称密教、秘密教、真言乘、真言宗、瑜伽密教。自称受法身佛大日如来深奥秘密教旨传授,为“真实”言教。本宗传说大日如来授法于金刚萨埵,释迦逝世八百年后,龙树开南天铁塔,亲从金刚萨埵受法,后传龙智,龙智传金刚智和善无畏。现在学术界一般认为是7世纪以后印度大乘佛教一部分派别与婆罗门教相结合的产物,曾盛于今德干高原等地。主要经典有《大日经》、《金刚顶经》、《苏悉地经》。

唐玄宗时印度善无畏和金刚智、不空相继到达中国,译出《大日经》和《金刚顶经》等大量密教经典,把密教传入中国。善无畏的弟子一行(673—727年)所撰《大日经疏》是密宗要典之一。不空有弟子长安青龙寺惠果(也作慧果,?—805年),不仅从不空受传密法,也曾从善无畏弟子玄超受传密法。他将两系密法融会一体,建立“金(金刚界)、胎(胎藏界)不二”的密教体系。惠果有弟子义明、义满、义澄等,还授密法于诃陵国的辨弘,新罗国的惠日、悟真。贞元二十年(804年),日僧空海入青龙寺从惠果学密宗诸法,两年后回国,把密宗传入日本,创立日本真言宗。

密宗教义可用《大日经》卷一所说“菩提心为因,悲为根本,方便为究竟”来概括。“菩提心”原意是愿成佛之心,密宗常把它等同于佛性、真如,也看成是大日如来(法身佛)。“悲”(或前加“大”字)指把众生从苦难烦恼中解脱出来的心愿。“方便”指教化、普度众生的方法和行为,密教的种种祭祀仪轨、密咒,也属于“方便”。是说:善持求悟之自心,把普度众生作为目标,用一切可用的方法去济度众生,达到佛的境地。唐末密宗在中国汉地开始衰微,论释密宗教义的中国著述很少。空海直接从惠果受法,回国后写了大量著作,对密宗教义作了系统论证和发挥。

空海所创立的真言宗与最澄所创立的天台宗是平安时代最流行的佛教宗派,对日本历史文化的影响也很深远,直到现在仍是比较有势力的佛教宗派之一。

一、空海的生平和入唐求法

空海(774—835年),俗姓佐伯,赞岐国多度郡(今香川县善通寺市)人。父名佐伯直,母姓阿刀,其家为赞岐国的豪族。空海幼名真鱼,15岁跟担任伊予亲王侍讲的外舅阿刀大足学《论语》、《孝经》和史书,18岁进京入大学“明经道”,学《毛诗》、《尚书》、《左氏春秋》等。当时日本在京城设大学寮,地方设国学,科目分明经道(原称本科,学儒家经书)、算道、书道等,皆为培养官吏的机构。空海在读书时就对佛教发生兴趣,据传说他曾从一僧人(或谓即三论宗名僧勤操)受《虚空藏求闻持法》(密教经典,善无畏译),相信“诵此真言一百万遍,即得一切教法文义暗记”(《三教指归·序》)。后来认为自己所习的儒家经史皆为“古人之糟粕”(《日本高僧传文抄》卷一),便决心出家。大约在此时他所著的《三教指归》(原本称《聋瞽指归》)表达了他的这种思想。书中论儒、道、佛三教的优劣,说:

圣者驱人,教网三种,所谓释、李、孔也,虽浅深有隔,并皆圣说,若入一罗,何乖忠孝。(卷上)

吾今重述生死之苦源,示涅槃之乐果,其旨也则姬孔之所未谈,老庄之所未演;其果也则四果(按,主张有四种修行果位的声闻乘)、独一(按,指缘觉乘,以上二乘为小乘)所不能及,唯一生十地(按,谓菩萨经一生修行十个阶位可成佛,此指大乘)渐所优游耳。(卷下)

认为三教皆是圣人所说,信奉其中任何一教都不违背忠孝之道,但比较而言,唯有宣说善恶报应和解脱涅槃之道的佛教最为优越,而在佛教中,又只有主张成佛理论的大乘最值得崇奉。

空海在大学还没有结业就到深山密林修各种苦行和“忏悔之法”,曾到过阿波的大泷岳、土佐的室户崎。约在20岁时投大和(在今奈良县内)石渊寺的勤操出家注97,两年后在奈良东大寺受具足戒,得法名空海。此后广读各种佛经,并在大和久米寺读到从唐朝传来的由善无畏、一行译的《大日经》(即《大毗卢遮那成佛神变加持经》),但对其中很多梵字真言(咒语)、印契等密教表述方法和教义看不懂,向周围的名师请教也得不到解答,于是立志入唐求法。据日本学者考察,在空海入唐之前,一部分密教经典已传入日本,在正仓院文书中发现天平年间(729—748年)抄写的《大日经》、《金刚顶经》、《金刚顶瑜伽中略出经》、《苏悉地经》、《理趣经》等,但当时并没有引起人们的重视。注98

日本延历二十三年(804年)七月,空海与最澄以及留学生橘逸势奉敕随遣唐大使藤原葛野麻吕一行渡海赴唐,八月从福州长溪县(在今福建霞浦北)登陆,十二月到达长安。当时是唐德宗贞元二十年。

此时唐朝比较盛行的佛教宗派有天台宗、华严宗、禅宗和密教。密教是大乘佛教的一个派别。密教的形成经历了很长的时间,早期的密教经典夹杂在大乘佛典之中,注重咒术、神咒,宣称秘密的咒语可以祛病除魔等。中国在4世纪以后这种密教经典逐渐增多,而到唐代达到极盛。唐玄宗开元(713—741年)年间印度密教高僧善无畏(637—735年)和金刚智(671—741年)、不空(705—774年)等人相继来华,在朝廷支持下译出大量密教经典。据载,善无畏译出《大日经》等密教经典4部14卷;金刚智译出《金刚顶瑜伽中略出念诵法》等8部11卷;不空译出《金刚顶经》(《金刚顶瑜伽真实大教王经》)等110部143卷(《贞元释教录》卷十四、十五)。这些密教经典以法身佛大日如来(毗卢遮那佛)为教主,称为大日如来所说,而其他大乘经典称释迦为教主,认为是释迦所说。《大日经》、《金刚顶经》是最重要的密教经典,约产生于7世纪以后的印度。这些经典所说的密教被称为“纯密”,而称以前的密教(神咒、经典)为“杂密”。不空是金刚智的弟子,经唐玄宗、肃宗、代宗三朝,受到皇帝贵族崇信,生前受封“开府仪同三司”、“肃国公”、食邑三千户,死谥“大辩正广智不空三藏和上”(《贞元释教录》卷十六)。弟子有慧朗、惠果等。

空海到长安后与大使先住宣阳坊的官舍,大使归国后又奉敕移往西明寺,到处寻访名师,后投到青龙寺的密教名僧惠果门下。惠果(746—805年)是不空的弟子,曾为唐代宗、德宗、顺宗三帝举行灌顶(密教受法仪式),对空海前来学密教表示欢迎并给以特别的照顾。唐永贞元年(805年)六月,空海入“学法灌顶坛”,从惠果受胎藏界的灌顶,七月又受金刚界的灌顶,并跟惠果学习密教典籍和修行仪轨、方法,八月受“传法阿阇梨(意为导师)位”的灌顶。惠果赠空海《金刚顶经》等密教典籍及密教图像曼荼罗、各种法器等,对空海说:

如今此土缘尽不能久住,宜此两部大曼荼罗,一百余部金刚乘法及三藏(按,指不空)转付之物,并供养具等,请归本乡流转海内。才见汝来,恐命不足,今则授法有在,经像功毕,早归乡国以奉国家,流布天下,增苍生福……(《御请来目录》)

不久,惠果死去。空海又从罽宾沙门般若、天竺沙门牟尼室利受佛经与秘法。日本平城天皇大同元年(806年)八月,空海与留学生橘逸势搭遣唐使判官高阶远成的船回到日本。注99

据《御请来目录》,空海从唐朝带回新译佛经142部247卷,大部分是不空译的密教经典,梵字真言赞等42部44卷,论疏等32部170卷,佛菩萨图像曼荼罗和密教祖师画像10幅、法器9种及从金刚智、不空传承下来的佛舍利、佛像等“付嘱物”,还带回一批诗文字帖等。空海归国后暂住筑紫的观世音寺,托高阶远成进京把所带回的经论章疏及法器目录和奏表献给平城天皇,第二年奉敕进京,把经论法器等献上,天皇准予传布密教。空海此后从事传教活动,在出国前发现《大日经》的大和久米寺首次讲《大日经疏》(唐一行记),这标志着日本真言宗的成立。不久到平安(京都)北部的高雄山寺居住,直到弘仁十四年(823年)迁往东寺之前,这里一直是空海传布真言密宗的基地。

空海传布真言宗的成功与嵯峨天皇(809—823年在位)的支持有很大关系。嵯峨天皇即位后,原来受平城天皇宠爱的藤原药子与其兄藤原仲成密谋迎接平城上皇复位,事泄受到镇压,药子自杀,仲成被杀。空海在此事平息不久,上表请在高雄山寺修法,诵《仁王般若经》、《守护国界主经》等,祈祷“摧灭七难注100,调和四时,护国护家,安己安他”(《遍照发挥性灵集》——下简称《性灵集》,卷四)。为此受到天皇的赏识,被任为奈良的东大寺别当。他在此寺建真言宗的灌顶道场,从此把真言宗传到奈良六宗所在地区奈良。空海经常应请出入天皇的宫廷,举行求雨、禳灾的法事。弘仁七年(816年)空海上表请以纪伊的高野山作为真言宗的传法、修禅的道场,敕准。此后在这方圆七里的范围内建寺造像,使之成为日本真言宗重要传教基地。弘仁十四年(823年)正月,嵯峨天皇把位于京都的东寺赐给空海作为真言宗的根本道场,空海把从唐朝带回的佛舍利、曼荼罗、梵字真言、法具等都存在此处,后来仿照唐长安青龙寺之例称此寺为“教王护国寺”。因空海所立的日本真言宗以东寺为传法中心,故被称为“东密”,而日本天台宗所兼传的密教被称为“台密”。

和空海同时入唐求法的最澄比空海早一年回国,他把天台宗传入日本,同时也兼传密教。开始二人关系很好,空海应请把从唐朝带回的经书借给最澄看,并在弘仁三年(812年)十一月于高雄山寺建坛为最澄等人举行密教金刚界灌顶仪式,十二月又为最澄及其弟子135人举行胎藏界灌顶仪式,还授以真言密咒,最澄自称“受法弟子”。以后空海在佛教界地位大大提高,认为真言宗高于一切佛教宗派之上。弘仁四年最澄派弟子贞聪向空海借《新撰文殊赞法身礼方圆图并注义》、《释理趣经》,遭到拒绝,空海回信说:“显教一乘(按,此指天台宗),非公不传,秘密佛藏,唯我所誓,彼此守法,不遑谈话”,“秘藏兴废,唯汝我,汝若非法而受,我若非法而传,则将来求法之人,何由得知求道之志。非法传受是名盗法,即是诳佛。又秘藏奥旨,不贵得文,唯在以心传心,文是糟粕,文是瓦砾”。意为显、密二教不等同,最澄所求为非法。还用“古人为道求道,今人为名利求,为名之求,不(非)求道之志”(《仁和寺记录》卷十九注101)的话来加以讥讽。从此二人关系疏远。弘仁七年(816年),最澄的得意弟子泰范愿长留空海身边学真言教法,最澄给泰范写信催他早日回到天台宗中心比睿山,说:“法华一乘,真言一乘,何有优劣,同法同恋,是谓善友。”(《仁和寺记录》卷十九注102)希望在一起共同传教。空海代泰范回信婉绝,说:“显密之教,何无浅深,法智两佛,自他二受,显密别说,权实有隔,所以耽执真言醍醐,未遑啖尝随他之药。”(《续性灵集补阙钞》卷十)意为天台宗所传教理为智佛(报身,他受用报身)所说,是显教、权(权宜)教,而真言宗是法身佛(自性身)所说,是密教,真实之教,最为优越,因此不能舍真言宗而信奉天台宗。从此空海与最澄断交。

空海对奈良六宗采取兼容并蓄的态度,一方面以东大寺为基地在奈良宣传真言宗,另一方面在人事交往上注意与六宗高僧搞好关系。他在《十住心论》中虽然认为真言宗最高,其下面相次是华严、天台、三论、法相等,但又认为每一宗派中皆包含密教深义。他采取这种态度以减少论敌,有利于真言宗的传播。

仁明天皇承和元年(834年),空海奏请在宫中仿照唐代内道场建立真言院,天皇准奏。此后每年一月八日至十四日在宫中举行为天皇安康,国家太平而进行祈祷的“后七日”修法会。翌年,天皇敕准真言宗按照其他佛教宗派之例每年度三人出家,学习真言教法。从此真言宗作为一个独立的教派活跃于日本佛教界。

空海在传教的同时也致力于传播中国的其他文化。嵯峨天皇弘仁二年(811年)六月,空海奉敕写《刘希夷集》4卷,并献上在唐所得《王昌龄诗格》1卷、《贞元英杰六言诗》3卷、《飞白书》1卷;八月又献上《德宗皇帝真迹》1卷、《欧阳询真迹》1首、《张image真迹》1卷、《大王(王羲之)诸舍帖》1首、《不空三藏碑》1首、《岸和尚碑》1铺、《徐侍郎宝林寺诗》1卷、《释令起八分书》1帖、《谓之行草》1卷、《鸟兽飞白》1卷;弘仁三年(812年)七月又进献《急就章》1卷、《王昌龄集》1卷、《杂诗集》4卷、《朱昼诗》1卷、《朱千乘诗》1卷、《杂文》1卷、《王智章诗》1卷、《赞》1卷、《诏敕》1卷、《译经图记》1卷(以上见《性灵集》卷四)。另外教人仿唐朝的制笔法造狸毛笔,并献给天皇(《三宝院文书》卷二十六注103)。空海善诗文、书画,嵯峨天皇对他十分赏识,常召请他入宫清谈。空海的书法精妙,尤善草书,人称“草圣”,与嵯峨天皇、橘逸势被称为“日本三笔”,所写《风信帖》、《三十帖册子》等留传至今,为世人称道。他依据六朝、隋唐许多诗论撰写《文镜秘府论》6卷,论诗文的声韵格律,引证广博,对研究六朝、隋唐诗文很有参考价值。

空海想到唐朝“坊坊置闾塾,普教童稚,县县开乡学,广导青衿,是故才子满城,艺士盈国”,决心办学,于天长五年(828年)设立“综艺种智院”,招请僧俗教师讲授佛教及儒、道二教,规定无论道俗贵贱,皆可入学受教注104。这对后世日本发展平民教育,有很大影响。

空海死于仁明天皇承和二年(835年)三月二十一日。此后醍醐天皇延喜二十一年(921年)追赐“弘法大师”的谥号。空海的著作很多,关于佛教方面的重要著作有《三教指归》3卷、《御请来目录》、《辨显密二教论》2卷、《付法传》、《即身成佛义》、《秘密曼荼罗十住心论》10卷、《秘藏宝钥》3卷及《遍照发挥性灵集》10卷(弟子真济编,后3卷已佚,济暹所编《续性灵集补阙钞》3卷是补其缺)等。注105

二、真言密教的教义体系

密教的最重要的经典是《大日经》和《金刚顶经》。在空海入唐之前,《大日经》已经传入日本。在空海所带回的密教经典中最重要的是不空译的《金刚顶经》3卷和一行所著的《大日经疏》20卷。空海根据这些密教经典和青龙寺惠果的口头传授创立了日本真言宗,他的佛教著作成为日本真言宗教义体系的基本依据。

在空海入唐的时候,密教在中国盛行不久,有关论述、解释密教的著作还很少,如同其他佛教宗派所拥有的“判教”著作还没有。空海的著作虽然主要是介绍中国汉译密教经典的内容,但对密教教义进行了有创新的概括论证,加强条理化,并提出了密教的判教理论。下面仅作概要介绍。

密教传承世系

空海在《真言付法传》中叙述了密教的传承世系:大日如来、金刚萨埵、龙猛(龙树)、龙智、金刚智、不空、惠果七祖,并对善无畏及其弟子也有介绍。空海实际是以继惠果之后的第八祖自居。他认为真言密教是法身佛大日如来所说,谓:“此法性身所说法教,是名秘密真言藏,即是一切如来秘奥之教。”佛教宗派重视传法世系,这部著作有助于确立空海在日本真言宗中的教祖地位。

显、密二教及“十住心”的判教理论

一切佛经都自称为佛所说,但在内容上充满矛盾。中国从南北朝开始出现种种“判教”说法,试图解决这种矛盾,把各种不同的说教按内容分类,予以评估、安排,分别深浅、高低。学派或宗派不同,判教理论也不同,都把自己信奉的经典置于最高地位。空海的判教著作有《辨显密二教论》2卷、《十住心论》10卷及其概要著作《秘藏宝钥》3卷。空海在这些著作中引证密教典籍进行发挥,把密教以外的经典一概称为“显教”,而把《大日经》、《金刚顶经》等宣说的教说称为“密教”,又把各种教说分成浅深、高下不同的十个等级,把密教置于最后的最高地位。

“显”是浅显、浅略,易为人知的意思;密是秘奥,深奥,难为人知的意思。《辨显密二教论》卷上说:“夫佛有三身,教则二种,应化开说,名日显教,言显略逗机;法佛谈话,谓之密藏,言秘奥实说。”谓法身、应身、化身注106的说教只有二种,应身与化身(如释迦牟尼等佛)所说为显教,是应众生根底深浅而说的,有二乘、三乘教法,经典很多;而法身佛(或称自性受用身)所说则是密教,是大日如来为自己及其眷属宣说自己内心修证的智慧境界(“内证智境”),有“三密”(详后)之教,经典有《大日经》和《金刚顶经》。在显教看来,法身佛是法性、真如,是超言绝象,不能说法的;密教则以大日如来为法身佛,说它“光明遍照”,显现于世界各处为众生说法,所谓:“毗卢遮那(大日)一切身业,一切语业,一切意业,一切处,一切时,于有情界宣说真言道句法。”(《大日经》卷一)

空海在《十住心论》(全称《秘密曼荼罗十住心论》)和《秘藏宝钥》中把人们的心境分为十种,称为“十住心”,借以表达他们所信奉的教说的浅深、胜劣之别。前九种为显教,后一种为密教。这里简单介绍:

(一)异生羝羊心。是指不信奉任何宗教、道德,只懂吃饭、生育后代的人们。羝羊是公羊,“异生”也译“凡夫”,说这种人如同公羊“但念水草及淫欲,余无所知”。

(二)愚童持斋心。是指开始懂得行善,实行节食吃斋,修五戒(不杀、不盗、不邪淫、不饮酒、不妄语)、十善(五戒中除去不饮酒,再加上不两舌、不恶口、不绮语、不贪、不瞋、不邪见)或孔孟之道的五常(仁义礼智信),说死后还可轮回再生为人。相当“五乘”注107中的“人乘”。

(三)婴童无畏心。指佛教所说的“外道”。印度的外道有数论、胜论、婆罗门教等。说他们由于相信通过持戒、修习禅定和神通可以生天,故不怕轮回恶道(畜生、饿鬼、地狱),如同婴儿在母之怀无所畏惧。相当于“五乘”中的“天乘”。

(四)唯蕴无我心。指佛教小乘中的“声闻乘”。信奉释迦所说四谛、八正道等教义,“说人空、法有之理”,即承认人空,而不承认法(色、受、想、行、识五蕴等法)空。

(五)拔业因种心。指佛教小乘中的“缘觉乘”。独自思索“十二因缘”之理而达到觉悟,被称作“缘觉”或“独觉”、“麟角”、“辟支佛”。“业因”,指十二因缘,此为构成众生生死轮回的根本原因;“种”指“无明”,认为是一切苦难的种子。佛教把人生过程分为十二个环节,即无明、行、识、名色、六处、触、受、爱、取、有、生、老死,它们之间互为因果,并以之与三世联系,构成无限轮回的根据,其中“无明”(或痴,愚昧)是最重要的原因。

(六)他缘大乘心。指大乘佛教法相宗。主张一切是唯识所变,“三界唯心,心外更无一法”,行菩萨道以超度众生,“约此无缘大悲,故名他缘乘”。

(七)觉心不生心。指大乘佛教三论宗。此宗以《中论》、《十二门论》、《百论》为基本依据,认为一切皆空,世界万物不生不灭,不断不常,心也是如此。

(八)一道无为心。也称“如实知自心”、“空性无境心”,指大乘佛教天台宗。认为万物是空,既是宛然存在的假象、假名,又是不空不假的中道,真如与万法不一不二,此为“一心三观”。一心具三千世界,三千在一心。此中道与心就是真如、诸法实相、“一道无为之真理”。

(九)极无自性心。此指大乘佛教华严宗。此宗认为诸法本无自性,随因缘而生,“真如法界不守自性”,也随缘而起,真如与万法互相融通,“二而无二”。“若从缘生,即无自性,若无自性即是本不生,本不生即是心实际,心实际亦复不可得,故曰极无自性心生”。

(十)秘密庄严心。此指真言密宗。谓此为大日法身佛所说,教人认识自心具有的清净佛性,说进行身密、语密、意密(三密)的修行(详后),就可觉悟成佛。

空海认为以上十个阶次是“渐次背暗向明求上之次第”,而以真言宗最为高深。在空海传入真言密教之前日本已有三论、法相、华严、天台诸宗流行,空海要使自己创立的日本真言宗在佛教界立足并向社会传播,就必须向人们论证真言宗的特点是什么,与其他各宗相比高在哪里,深在何处。天长七年(830年),淳和天皇敕三论、法相、律、华严、天台、真言六宗各撰本宗要旨,空海即撰《十住心论》进上。他认为真言宗第一,华严宗第二,天台宗第三,三论宗第四,法相宗第五,希望以此得到天皇、贵族对真言宗的支持。

空海在《十住心论》中大量引证了《大日经》、《金刚顶经》、《大日经疏》、《菩提心论》以及唐代良贲的《辨凡圣因果界地章》(从第一心至第六心),对其他显教经典也作了大量引证,不仅详细介绍密教,而且对佛教基本教义、用语、各宗理论都有较详细介绍。空海对各宗不是简单地排斥,而认为各宗各有浅略和深秘两种含义,浅略义就是显教所讲的意义,深秘义就是按密教的教义进行的发挥,说大日如来以不同的形象、声音,应不同的众生而宣说不同的教法,其中都含有“真言(如阿字)实义”,悟此即可解脱。《秘藏宝钥》虽是节略《十住心论》而作,但也有特色,如在谈到第四心时,论证了佛教与国家的关系,认为“读经礼佛,报国家之恩;观念坐禅,答四恩(父母、国王、三宝、众生)之德”。以此表明他弘布真言宗的目的。

基本教义:六大、四曼、三密

真言宗把教义称为“教相”,而把修法仪轨称为“事相”。教相的中心内容由体、相、用三部分组成。

体,即本体,是法性、法身,是大日如来,既是世界万有的本体,也是一切佛、菩萨和众生的本体。构成本体的有六种因素:地、水、火、风、空、识(心),称为“六大体大”。空海在《即身成佛义》中说:“六大能造一切佛及一切众生、器界等四种法身、三种世间。”四种法身是指自性身、受用身、变化身、等流身,前二者相当于法,报二身,后二者相当于应身,三种世间指众生、国土、五蕴三世间,泛指世界、众生。空海的这种说法是发挥了《大日经》的某些经文的。《大日经》虽然提到地水火风空“五大”,但并没有把识与五大并称为“六大”,空海把卷五偈颂中的“我即同心位,一切处自在,普遍于种种,有情及非情,阿字第一命,10字名为水,啰字名为火,11字名忿怒(空海改为‘为风’),12字同虚空”中的“心”字解释为识,把梵字音译的“阿”(A)字解释为地,与后面的水、火、风、虚空统称为“六大”。他又把《大日经》卷五的“能生偈”:“能生随类形,诸法之法相,诸佛与声闻,救世因缘觉,勤勇菩萨众,及仁尊亦然,众生器世界,次第而成立”中的“能生”,解释为“六大”,于是得出六大是佛、众生、世界本体的结论。唐代一行只是把“能生”解释为“法界”、“心”,或作为其象征的真言“阿”字(《大日经疏》卷十四)。空海用六大为体的理论,论证佛与众生没有根本差别,相即相融,一切众生皆可即身成佛。

相,指形相,说是法身佛大日如来显现出来的山河大地,万物万象,既包括各种佛、菩萨,也包括一切众生。相有四种,有大曼荼罗、三昧耶曼荼罗、法曼荼罗、羯磨曼荼罗,称“四曼相大”。曼荼罗(mandala),旧译坛场,新译轮圆具足,又译为“聚集”(类),“四曼相大”,即四大类现象、图像。

“大曼荼罗”,一切佛、菩萨、神、鬼以及人们的身形、万物形象皆是;对这一切的绘画也是。

“三昧耶曼荼罗”,是指象征佛、菩萨“本誓”(成佛前的誓愿)的各种标帜,如象征大日如来的宝塔、观世音的莲华、不动明王的剑以及金刚杵、器杖等,还有用手结成的印契(手式)等等。有关绘画也是。“三昧耶”(Samaya),在密教中一般解释为平等、本誓、警觉、除障四义,概而言之就是佛与众生在本质上没有差别,佛立誓愿令众生从烦恼中达到解脱。象征各种佛、菩萨的标帜是不同的。

“法曼荼罗”,指代表诸佛、菩萨、神鬼的真言名号,经论的文字、语言、义理等。法曼荼罗也称“种子曼荼罗”,因为密教把代表佛、菩萨的梵字喻为“种子”,如说象征大日如来的“阿”字是世界万物的本源。

“羯磨曼荼罗”,是指诸佛、菩萨等的行住坐卧的姿态,事业,也指金铜、泥木的造像。

说这四种曼荼罗数量无限,“一一量同虚空,彼不离此,此不离彼,犹如空光,无碍不逆”。

用,是作用,“六大法界”的作用,一般指密教的修行方法和活动。有三种,谓身密、语密、心密(意密),称“三密用大”。按照《即身成佛义》的说法,法佛(大日如来)的身业(一切形色)、语业(各种音声)、意业(一切道理)是“甚深微细”的,不为一般佛、菩萨所知,所以称之为“密”。不仅法身佛有三密,一切佛、菩萨与众生也有三密,它们之间互相融通、涉入。作为密教的修行方法,身密是手做出代表不同意义的印契(手式),语密是念诵各种真言密咒,意密是观想法界实相、大日本尊。这样,众生的三密与佛的三密相应,就能即身成佛。

这里顺便介绍一下所谓“胎藏界”、“金刚界”。密教认为大日如来作为法身佛有理与智两个方面。理即法界、法性或真如,因为是一切佛的本源或依据(《大日经疏》卷十四:“即是如来所出之处”),故喻之“胎藏界”,《大日经》即为宣说胎藏界的经典。智即智慧,以金刚比喻坚硬不坏,说它可摧破一切烦恼,故称“金刚界”,为《金刚顶经》所说。六大为本体,分而言之,地水火风空五大(色)属胎藏界,识大(心)属金刚界。从解脱论来讲,前者又可称为因,后者可称为果。如把《大日经》主旨用图画出,就是胎藏界曼荼罗;图示《金刚顶经》的则称为金刚界曼荼罗。注108

即身成佛

大乘佛教是以成佛为修行的最高目标的,但在如何成佛、何时才能成佛的问题上分歧很大。仅就成佛的时间来说,华严宗、天台宗等虽也主张即身可以成佛,但在其教义体系中不很突出,而法相宗等则主张经三阿僧祇劫(无数时间)才能修行成佛。空海特别强调“即身成佛”,并以此作为密教比其他宗派优越之处。他在《即身成佛义》中引述《金刚顶经》、《大日经》及《菩提心论》对此进行论证,主要是说:(1)众生、佛皆以六大为体,在本质上与佛本无差别,所谓“佛身即是众生身,众生身即是佛身”,“自身即是金刚(智)界”,因此都有成佛的可能性。(2)“六大为法界体性”,它有形象、有作用,形象有四曼荼罗,作用有三密。它们之间互相融通,佛与众生相即不离,众生如能按规定修行三密,则可与大日如来的三密相应,“佛日之影现众生心水”,“行者心水能感佛日”,这样就可以使自心所本有的佛性(善提心)显现,“父母所生身,速证大觉位”。

三、空海以后的日本真言宗

空海的弟子很多,著名的有实慧、真济、真雅、真然等人。日本真言宗自空海死后在教理(教相)方面没有多大发展,而在修行仪轨、仪式(事相)方面却日益繁杂,形成很多门流。后来真言宗发生分派也多由事相而引起。

实慧的系统,到10世纪时出了宽朝(916—998年)。宽朝在嵯峨的广泽建遍照寺传法。他所传承的法系(实慧……益信……宽朝)被称为“广泽流”,后来发展到六个流派,称“广泽六流”。

真雅的系统,到11世纪出了仁海(955—1046年)。仁海在山城的小野建曼荼罗寺。他所传承的法系(真雅……圣宝……仁海)被称为“小野流”,后来发展到六个流派,称“小野六流”。

平安后期,广泽流出了个名僧叫觉鑁(1095—1143年)。觉鑁游学各地,学习真言宗各流派的密法,永久二年(1114年)上高野山从明寂受密印。此后在鸟羽上皇的敕许和支持下于高野山建大传法院和密严院,受上皇之命既任大传法院座主,又兼任金刚峰寺座主。对此,原高野山的僧众表示强烈不满,在东寺的支持下借故袭击觉鑁。觉鑁率门徒700余人到了根来(在今和歌山县那贺郡),在此地建圆明寺居住和传法。觉鑁著有《密严诸秘释》、《密严遗教录》、《父母孝养集》等。其《五轮九字明秘释》是用真言密教的教义和概念论释净土信仰的著作,认为大日如来与阿弥陀佛同体异名,极乐净土即是大日如来的“密严净土”,名虽异而国土为一。又说念佛即为真言宗所说的“语密”,应按密教的修法诵无量寿如来的“根本陀罗尼”(咒),修无量寿如来的供养法,这样就可即身成佛,此即“往生”。注109此后,高野山与根来圆明寺之间经常发生冲突。镰仓时期,赖瑜(1226—1304年)把原在高野山的大传法院、密严院移到根来,由此标志着真言宗正式分为两大派,以根来寺为中心的真言宗称真言宗新义派,以高野山、东寺为中心的真言宗称真言宗古义派。两派在教义上的主要分歧是法身佛大日如来能不能直接说法这一问题。新义派用赖瑜的理论,认为作为“本地身”(法身)的大日如来超言绝相,不说法,但作为它的“加持身”(化身)是应机为众生说法的,其所说即《大日经》。古义派认为本地身是说法的,其所说即《大日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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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画○者为广泽六流、小野六流

日本真言宗的早期流派图

从空海开始,真言宗在皇室、贵族中广为流传,奈良六宗也受到此宗很大影响。它的求雨、祛病、灭灾招福以及“镇护国家”的一系列祈祷和修法仪式,为历代日本皇室和贵族所重,对一般民众也有很广泛的影响。真言宗的教理和多样化的佛神信仰,也渗透到日本神道、哲学、文学以及艺术的各种形式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