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白礼帽行军
在法军的服饰体系里,有很多种颜色的礼帽,但除了海军,各兵种帽子的形状几乎都是一样的。
在外籍军团,不管是军官还是士官,他们的礼帽都是黑色的。这一点和法军的其他部队差不多,只有士兵的礼帽是白色的。而其他法军部队士兵的帽子,有蓝色、红色、黑色、卡其色的,甚至还有紫色的,唯独没有白色的。
外籍军团士兵的那顶白礼帽,是成为军团正式一员的标志,但必须通过一场连续数日的行军来获得。
这顶白帽子是有历史的。
很多年前,外籍军团并不在法国本土服役,新兵都直接被带到非洲去,在那里进行训练、作战。当时戴的帽子和法军一样,都是卡其色的,但是因为当地气候酷热,他们的帽子经过风吹日晒后都普遍泛白了。
在一次阅兵的时候,指挥官觉得大家的帽子颜色都特别旧,就干脆把所有士兵的帽子都换成白色的,白礼帽之后就成为外籍军团的传统了。
但对外籍军团的每一个新兵而言,这个白帽子不是白来的,而是要通过白礼帽行军才能获得。只有通过了这场行军,才能成为一名合格的、真正的战士,如果得不到白礼帽,就意味着被淘汰了。
白礼帽行军的路程很远,通常要走两三天,一共几十公里路,途中还有作战演习,因此都是全副武装。所以就会有人在行军途中被淘汰,他们可能因为脚被磨坏了无法继续,也可能是因为太难熬了而主动放弃。
我们那次是一个新兵排参加行军,加上所有的保障人员,一共40人左右,每个人都走得很累。
行军时需要把配备给班里的机枪、狙击步枪、电台都带上。我们这时还是新兵,并没有专业的分工,所以这些装备就由新兵轮流负责背。
我背着一部叫BB11的电台,款式非常老,就挂在脖子上,样子就像是过去用的大哥大,但是比大哥大重很多也大很多。
把BB11挂在脖子上,是因为这样可以随时收听电台里的信息,但是挂久了走路很不舒服,所以大家要轮流背。我有时只需背自己的背包、头盔、枪,有时也需要去扛机枪、狙击步枪。
就是在这次行军的过程中,有一回,我把喝光的矿泉水瓶顺手扔进了身边的垃圾桶。这时旁边一个战友忽然用很轻蔑的语气喊我,我当时一下子火就上来了。
结果他对着我做了一个动作,他把空矿泉水瓶拧成一团,压扁了再扔进垃圾桶。我顿时明白这样做不仅可以节约垃圾桶的空间,还能防止一阵大风吹过来,空水瓶会被吹得到处都是。
在行军路上我的脚起了水泡,还好我提前做了准备,早在来“农场”前,就在军人超市里买了好多防止运动拉伤的胶布,行军前我把它在脚上裹了好几层。
虽然这样走起来脚部会很热,就像泡在开水里一样,但它有效地保护了我的脚。尽管到最后我还是起了水泡,但比起其他队友已经算好多了。他们有的人脚起水泡后掉了皮,换袜子时又揭开伤口,到最后脚就流脓发黑了。
行军那几天,我就没敢洗过脚,因为胶布一旦遇到水就不粘了。
那些老兵也跟我们一起走。他们的鞋穿得久了都比较合脚,另外由于当了很多年的兵,天天这样走已经习惯了。
可对于我们这些新兵,别说是长行军,就是穿皮靴都不适应。过去从没穿过这么硬的皮靴,也没走过这么长时间的路,每天至少要走七八个小时,那么厚的硬皮靴,就不停地在那儿磨,很痛苦。
路上发生了一件事,一个法国籍新兵被班长激怒后,拿枪要打班长。
他是法国人,没什么文化。我那时法语不好,有时会主动跟他聊天练语言。这个人是外强中干的性格,很要面子,实际上什么都不懂,而且经常犯错,但总还硬着头皮固执己见。大家都心知肚明,于是叫他巴拿涅(Bananier),这个词的在法语中的意思是香蕉树。为什么叫他香蕉树呢?是因为踩上香蕉皮后会滑倒摔跤,而香蕉树上有很多香蕉皮,在法语里面这个词就是形容一个人很差劲,是个经常会捅娄子的人。
在外籍军团实行连坐制,尤其在新兵连的时候,连坐制尤为突出。当一个人犯错了,这个人所处的集体都要受处罚。所以大家经常被他连累。虽然他不是故意的,但久而久之大家也就不愿再理他了。老兵很看不起他,哪怕他是法国人。行军期间,我们都是在野外搭帐篷。法军的单兵食品里有加热器,有点儿像酒精片,把它掰开放在一个铁架子上,点着火就可以把罐头加热。
但是在野外用火时,部队要求所有人都要在一起点火,这样一旦失火,大家都能看得到。如果分头在各自的帐篷里面用火,帐篷里面铺的都是塑料油布,会很容易着火,有可能发现不了。
自从新兵入伍,只要在野外训练,部队就会不断地强调用火安全,特别是不要在帐篷里或者旁边点火。
但是那天,那位法国籍新兵到了宿营的时候,可能是太累了,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就坐在自己的帐篷里用加热片点火来热罐头,结果被班长看到了。班长也是教官,不仅骂了他,还一脚把架子给踢倒了,然后踩灭了火。由于班长踢倒的不只是他的火,还有他的食物,所以他没得吃了,于是就和班长对骂起来。
按道理说,新兵见了班长都应该是站直了敬礼的,平时跟班长像朋友一样随意说笑,都属于不礼貌的行为,更不要说直接和班长对骂了。当然他是骂不过班长的,在班长转身离开后,他回身就从自己的帐篷里拿出了装有空包弹的自动步枪,追着班长就过去了。
这是一个非常严重的事件,不但顶撞上司,还用武器指向自己的战友,无论是在哪个国家的军队,都要被踢出部队,甚至会遭受极其严重的处罚。
我们一入伍的时候,就被教育使用枪支最基础的四条理论,其中一条就是永远不能将枪指向自己不想摧毁的目标。这是新兵在摸枪之前就要铭记的基础理论,所以当他把枪口指向教官时,就说明他是想摧毁这个人,想杀人了。
好在那个班长眼疾手快,立马就把枪给夺了下来,其他教官上去把他摁住了。
当时所有人的心里都像被雷击了一样,因为他这个行为很可能会导致我们全排新兵都被淘汰。
要是他真开枪的话,我们排长都可能会坐牢,还好他没来得及开枪。
后来他就被带走了,没有人问他去了哪儿。
这次白礼帽行军结束后,在营区外部的野外训练也就结束了。
我们回到部队后,主要是做一些简单的武器擦拭工作,紧接着我们迎来了第一个假期。
新兵连训练期间,我们根本就没有机会花钱,主要是我们去任何一个地方,包括上厕所都要向老兵打报告,被看得死死的。
唯一的机会就是每个周六下午5点全体集合,一起到电话厅去打电话,每人可以打5分钟。这时提前打完电话的人可以向班长申请去服务社买点儿吃的,班长一般都会同意,但还是会派副班长跟着,一个是怕新兵不懂事,出问题;再一个也是想故意给我们施加压力,所以很不自由。
而那次放假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放假,没有班长和老兵跟着,还往我们的银行卡里打了工资。
那次放假,部队规定了我们必须穿什么样的军装,军装必须熨成什么样,还要提前给班长审核一遍,最后由部队派一辆车,把我们送到第四外籍军团所在的小镇中心,告诉我们两小时后要回到这里集合。
小镇有商业区,还有一条运河,风景非常美。我在商店里花了200多欧元,买了一台算是比较贵的三星数码相机。那时即使在法国数码设备也还没有普及。
我自从到了法国,就没有拍过照,所以这次就买了一台照相机。我们班长会帮我们到照相馆洗照片。我想拍点儿照片,在给父母写信时寄回去,算是报个平安。
不过这台数码相机之后也没有派上多大的用场,因为平时管理很严,没有那么多机会拍照。到科西嘉的伞兵部队后,相机被一位分到二连的俄罗斯新兵借走了,后来他找各种借口不还,我就再没有见过这台相机了。
我们拿到白帽子以后,就有了外籍军团士兵的待遇——可以外出了。但是部队怕我们惹事,还是在外出时间上有所限制,规定在多长时间之内必须回去。
休假期间,我还参加了一次民间组织的半程马拉松赛事。
第四外籍军团团部所在的小镇叫卡斯泰尔诺达里(Castelnaudary),这个小镇每年都会举行一次马拉松、半程马拉松以及迷你马拉松的长跑比赛,这是当地的民间体育活动,老百姓和军人都可以参加,很多周边城市的人也会来参加。
因为这是当地组织的活动,外籍军团也得捧场。人多了气氛才好,部队就安排一批人去参加比赛,全部报了半程马拉松。
这样的比赛肯定是拉着一群新兵去,所以我也参加了——跑了108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