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凡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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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日落

前一天晚上从电梯里出来之后,林浩一直像在做梦一样,在接下来大家在院子里嬉戏的时侯、在一起吃饭的时侯,他的脑海中全是电梯里徐梦那张楚楚动人的面容,那种神情只有在那一刻出现过,仅此而已。徐梦也再没有给他任何接近她的机会,就是连私下里跟她说句对不起的机会也没有,唯一一次在厨房的洗碗池前,林浩把沾满了辣椒酱的碟子拿给她洗,她却像触了电一样的躲开了,然后摊着湿漉漉的双手走到客厅,靠着正在沙发上与苏易轩打情骂俏的陈若云边上坐了下来,脸上一副相当冰冷的表情。林浩伤心到了极点,再也不敢去招惹她。饭后,她说自己很困,就去了里间,再也没有出来过。

林浩和苏易轩在沙发上聊到很晚。苏易轩说他小时侯的家景还算不错,父母都是当地一家国企的职工,他还有一个哥哥,在他读高二的那年入了伍,至今还没有退役,也就是在那一年,他的父亲轻信了当地一个心术不正的人的话,投资了那个人的冒牌公司,赔了很多钱,虽然那人后来被抓住了,但追回的钱财已所剩无几,家里一下子变的一贫如洗,母亲也是在那个时侯急火攻心,患了中风,一直卧床不起,到了高三,他再也没有心思继续学业,就来了广东打工。母亲因为生病而再也不能去上班的那一年还没有达到法定的退休年龄,所以只拿到了一些赔偿金,父亲也是因为身体每况愈下加上所在单位不景气,在五年前办理了提前退休,这些年给母亲看病还有家里的开销就靠他们兄弟二人的工资再加上父亲的退休工资来维持,虽然还算过的去,但他们兄弟的婚姻大事才是父母的心头病,母亲这几年越来越抗拒家里把过多的钱用在了为她的治病上,她曾在电话里不至一次的跟他说,只要他们兄弟二人能够顺顺当当的成家立室,那么她的病就一定会药到病除。说到他的母亲,苏易轩一直是红着眼眶的,他说,母亲可能在外人的眼里是一个自私自利的妇道人家,但是他苏易轩能完全理解母亲心中的万般疾苦,他的父亲是一个大大咧咧,行事顾前不顾后的人,在亲朋和外人面前,他的父亲总是出手阔踔,一掷千金,家里的柴米油盐和所有的开销他从不放在心上,可怜了母亲,为了生活,她勤俭持家,恨不得把一分钱掰成两瓣来用,母亲也是因为过度的节俭才落下的病根。终于在出事的那一年,父亲才有所醒悟,渐渐把心思放到了家中的妻儿身上。还有他的奶奶,在他小时侯的印象里,奶奶是一个非常霸道的人,对母亲尤为的苛刻,而父亲又非常的孝顺,这就难为了母亲,经常为了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父亲会把母亲骂的一无是处,甚至会大打出手。苏易轩说他有好几次看到母亲独自一人在偷偷的流泪……。

所以,苏易轩说,他目前最想做的一件事就是跟阿云结婚,也就是陈若云,早早了却母亲心头的这桩意愿。他还跟林浩说起了他的大哥,在XZ的中印边境上服役,很少回家,前两次回家,带了女朋友,一个妖里妖气的女人,打扮的花里胡哨,嫌贫爱富的那一种,老是说他们家里的这件家具怎么那么老啊,家里的房子怎么那么破啊,还问他大哥家里打算什么时侯买房子啊,这样的房子是不能住人的,等等等等,就当着他爸妈的面那样说,惹的他大哥当场就要跟她翻脸,但还是被他父母劝了下来,母亲也私下里跟他们兄弟二人说,“人来到这个世上,就是来受苦受难的,受的苦难多了,你就能更好的应对接下来的生活,你们现在还年轻,总是想着去挑别人身上的缺点,那是因为你们自己身上还有很多需要改正的地方,男孩子,女孩子都是一样的,只要人家有跟你一起过日子的心思,你们就要好好的善待人家,给人家时间,也给你们自己时间,你们一起去慢慢的把自己的日子越过越好,这是你们对自己的交待,也是你们应该对家人们的交待……”。

林浩的父母也曾说过类似的话,但从苏易轩口里说出来的那些话更让人感动,林浩在想,苏易轩的母亲一定是一位伟大而又平凡的母亲。她在外人的眼里是平凡的,但她在自家孩子的心里却是伟大的。

第二天林浩离开的时侯,苏易轩送他到了楼下,还一再的邀请林浩如果一有时间就来他家玩,并要了林浩的联系方式,他说他很高兴能交上林浩这样的朋友,感觉和他聊天很随意,很舒心,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林浩也是颇为感动,感谢苏易轩给了他一个难忘的初夕。

从苏易轩家里出来的时侯,已经日上三竿,虽然一个晚上没睡,但他还是没有困意,和苏易轩的谈话稍微缓解了一点他对徐梦的种种想入非非以及自己越理越乱的揣摩推断。苏易轩是那种热情豪爽的外放之人,林浩则是多愁善感,外冷内热,他们两个在性格上有互补,有共赢,更有相互吸引的地方,林浩欣赏苏易轩性情的洒脱和对生活的见解,苏易轩也很赞许林浩的小有才气和内敛,最重要的一点是,他们都认为,生命中最宝贵、最不可或缺东西就是人身上那些最普通的品质和情感。

剩下的几天假期,林浩是在从未有过的孤独和彷徨中渡过的。

春节过后,厂里因生产需求,开始大规模的招工,林浩的工位来了一位小女生,生产主管把那个女孩子带到林浩面前时还说了一些叫林浩把自己的技能对她倾囊相授并多多担待的话,林浩也一口答应了下来,可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林浩发现,那个女孩子笨的有点出乎自己的意料之外。让她堆放物料,总是达不到要求的高度,又教她开机下料,林浩在边上时,她还做的有鼻子有眼,可一等到他走开,就是各种各样的问题,不是卡机就是崩刀片,林浩苦口婆心,教了一遍又一遍,就是没用,有时实在忍不住说她两句,她就哭,还是那种暗暗流泪的哭,林浩没办法,为了生产进度,又不能把她晾在一边,就只好叫她做一些有用没用的事情,一个月下来,林浩也习惯了这个工位上有她没她都一样的节奏。不过这样也好,有那个小女生在,虽然生产进度没有快多少,但他比以前更忙了,他没有时间去发呆,没有时间去胡思乱想,那天晚上在电梯里的徐梦的容貌正慢慢地在林浩的脑海里褪色、模糊……。

小女生是笨了一点,但手脚勤快,对林浩也言听计从,后来时间久了,做起事来也不再像刚开始的时侯那样畏手畏脚,林浩一开始也是因为觉得她的适应期要比平常人耗时很多,所以表面上也装做对她不冷不热,但终于也慢慢地、切切实实感到了越来越轻松,他在书上看到过,有些人大智若愚,而有些人就会一点小聪明,他希望小女生是前者。渐渐的,他们之间的话也多了起来,甚至在她实习期转正的那天,他应了她的邀请,和她一起共进晚餐。小女生的名字叫闫哓娟,但林浩已经习惯了对她的称呼:“小孩”,闫晓娟曾几次三番的恳求他改口,可林浩就是不肯。

四月三十号那天,车间里的每个人都是兴高彩烈,因为正值五一长假来临之际,大家都在向身边的人描述着接下来这几天自己的计划还有安排。林浩和闫晓娟也早早的停了机器,开始清洁卫生的工作。

“师傅,你这几天去哪儿玩?”

这是闫晓娟对林浩的尊称。

“哦,还没想好,不过很有可能会去见一位朋友,”

林浩口中的朋友,就是苏易轩,苏易轩也在前几天的电话里和他约好了要一起聚聚。

“噢,那……,”

闫晓娟欲言又止。过了一会儿,她还是忍不住开口了:

“五月四号是我的生日。”

“哦。”

林浩正在打扫,所以心不在焉的应道。可他猛然反应过来,掏出手机,查看了日历,将信将疑地问:

“阳历五月四号吗?”

“嗯,不过也就是今年,明年还不知道多少号呢,呵呵。”

她的笑里有些故弄玄虚。但林浩还是猜到了她的意思。

“你是说,你的生日是农历四月初七?”

“对的,对的,哇,师傅,你好聪明。”

她高兴的手舞足蹈,连手中的抹布都扔了出去。林浩也呆在当场,心中暗暗称奇,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因为农历的四月七号也是他妹妹的生日。就在今天早上,他已经把给妹妹准备好的礼物寄回老家了。出门打工这么多年,父亲母亲的身体状况,还有弟弟妹妹的学习情况,自己一直都很少过问,生活和工作的不尽人意让他很少有心思和能力去过问和关照这些事情,可眼前的这个小女生居然是和自己的妹妹同月同日生,在这离家千里的异乡;在这无人能诉衷肠的岁月,这难道是上天赐给他的礼物吗?林浩缓缓走到闫晓娟的面前,想再确认一件事情:

“那……,你怎么过?生日。”

“嗯,不知道啊,反正一个人,想怎么过就怎么过喽。”

闫晓娟强颜欢笑,神情中透露着茫然。林浩在确认了这些之后,心里暗暗有了打算,他用很少对闫晓娟有过的诚恳,一字一句的说道:

“四月初七,我为你庆生。”

闫晓娟用将信将疑的眼光打量着林浩,渐渐的,她笑了,笑的很开心……。

但是在这之前,他想去见见苏易轩,正确的说,他是想见见徐梦,如果有机会的话。

五月二号的白云山之巅是林浩和苏易轩约好的见面地点,林浩当时和苏易轩在电话里是这么说的:

“难得放假一次,我还是不过去了吧,我可不想跟个电灯泡一样的杵在你和陈若云中间。”

他当时这样说,其实是想打探一下,徐梦是否同行。电话那头的苏易轩回答的不清不楚:

“没有关系的啦,已经有一个电灯泡啦,多你一个并不会太刺眼啦,你只管过来就行啦。”

林浩本想问那人是谁,但想想还是算了。缘分是天注定的事情,不管是不是徐梦,苏易轩,他都是要见的。在去往白云山的路上,林浩不断的在平复自己的心情,如果那人真的是徐梦,那么自己就要一定要用最轻松平常的态度去面对她,即使这样的态度会影响甚至改变他对徐梦的感觉。他不想因为喜欢上一个人就让自己变的诚惶诚恐,畏手畏尾,他要把真正的自己展示在她的面前。

摩星岭上熙熙攘攘,劲风撩人,林浩无暇领略周围的风景,当他在宽阔的观景平台上看到苏易轩和陈若云时,早就已经注意到了旁边那个熟悉的背影,徐梦身穿一套笔挺的纯白色休闲西装,披肩的卷发在风中舞动,玲珑的身体曲线是那天晚上的林浩不曾注意到的。一番简短的问侯,苏易轩向林浩说了接下来的计划,就在这白云山上过夜,晚上可以促膝长谈,好好的畅谈一下人生,第二天再下山,至于酒水干粮,他那里一应俱全。林浩心里兴奋莫名。

五月的广州已经有些热气袭人,还好摩星岭上风急气爽,这里是白云山的最高点,东、西、南三面被一片有限的山地环绕,覆盖着浓密的植被,远处就是喧嚣的广州市区,只有北面的群山一眼望不到尽头,林浩来到徐梦跟前,心里琢磨着和她打招呼的用词。

“好久不见。”

她转过身,带着礼貌的微笑,客气的问侯到,浅浅的、醉人的酒窝和妩媚的眼角再一次开始攻击林浩苦心经营起来的心理防线。林浩极力掩饰着自己内心的慌乱,装作镇定自若的样子,也同样回了一句:

“好久不见。”

她好像并不关心林浩说了什么,又转过头去,继续欣赏眼前的这片大好风景。风把她的长发盘起,把她傲人的身姿完完全全的展示在林浩的眼前。

“你在看什么?”

见林浩许久不语,她又转过头问了一句,才发现林浩正对着她看,她似乎感到了林浩的醉翁之意,神色开始不悦。来时的路上,林浩也把自己想要对她展示出来的姿态在心里演示过千百遍,这一次,他横下心来,决定依计行事,于是,他带着戏虐的口气回答了她:

“你看你的风景,那我当然也是在看我的风景喽。”

她换了一种陌生的目光,看了一眼林浩,鄙夷的说了一句:

“收起你的那一套,我讨厌油腔滑调的人。”

林浩的自尊碎了一地,他本是想让她看到真正的自己,却弄巧成拙,摆出了一副连自己都生厌的模样,他尴尬到了极点,他都想马上扭头离开,以后再也不见眼前的这个女人。

可随即,她又带着歉意,用祈求的语气问林浩:

“太阳马上就要落山了,能陪我一起看日落吗?”

“可以。”

林浩忙不则以的答到,尽管他的心里此时已是天上地下,云里雾里,可就在一刹那间,他生平曾感受到的幸福和愉悦一下子全部会聚到了全身,他几乎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谢谢!”

她用迷人的微笑答复了林浩,把双手搭在了身前的栏杆扶手上。

林浩站到了徐梦的旁边,这一次他终于可以做到从容不迫,而不需要任何的掩饰。郁郁葱葱的山峦从脚下的平台边上一路缓冲向下蔓延,延伸到平坦的大地,接壤着城市的边际,万家灯火正星星点点,精心的装扮着城市的每一处角落,远处天空的尽头一片绯红,夕阳正在那里缓缓落下,风儿变得轻柔起来,树木也在纷纷的窃窃私语,诉说着这一刻的无限美好。

“有花开就有花谢,有日出便有日落,再美的景色都有结束的时侯。”

在落日的最后一缕余辉沉没于天际的时侯,徐梦幽幽的自言自语道。林浩听的清清楚楚,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

“花谢籽现,日落月升,只要你擦亮眼睛,身边处处都是风景。”

徐梦把看向远处的目光转移到林浩身上,对视着他的眼睛,会心的笑了,林浩也从她的笑里终于领悟到了古人口中的闭月羞花和沉鱼落雁原来真的是这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