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州阅读(“青铜绪事”)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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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

主编∣齐岸青

在我有限的人生经验和狭隘的认知里,总是很难以为郑州是个阅读的城市。郑州的街巷烟火给人印象显得散漫和疏躁,有时候甚至于透出些许粗粝。年少时每逢遇到下雨的日子,总会望着烟雨蒙蒙的窗外法桐树发呆,我小时候生活的街区是被它浓浓的绿荫遮蔽的,我知道一个女孩子把一棵树当成她的男朋友,她会时常走到那里跟它对话。那时候我总想象法桐树后,尤其是在黄昏雨后,街角或院落深处会有一盏始终为书亮着的窗灯,窗帘灯烛后面摇曳着掩卷的身影,这种旖旎的梦幻恰也碎在少年。我们这代人赶上了焚书禁书的荒唐年月,很长时间,阅读不仅是奢侈的而且还会是危险的。但我们这一代人又是幸运的,青春时节又撞上色彩斑斓的20世纪80年代,书籍和思考是生活的荷尔蒙。

书是我们心中的树,尽管有时会有风雨,但它一直在那里。

个人的阅读与生活年代交指相扣,是我们读书岁月的特征。

郑州城市的阅读,永远不会像我期待的那样表现出细腻温润的情节,这是一个厚重博大的城市,喜欢在遥远的历史深处构架故事,“书生本色”在这个城市的日常话语体系里,谈不上会受到鄙薄,但也多少会有揶揄的味道。可是,你不能因此说郑州不是一个阅读的城市,读书的姿态在郑州,如同这方土地辽阔深厚的模样,要么是以风卷黄沙的气概飞扬,要么如同城市边际的大河用内敛含蓄的方式流淌。

2022年,疫情肆虐,经济休止,中国一百个大中城市的阅读榜单数据排名里,郑州却悄悄把自己的位序从第二十三前移到十三。在我们这个城市里始终有许多人把读书和自己的生命融合在一起,把历史和当下的经纬编织在一起,用今天的光烛探幽过往的背影,又从以往的步履听到今天的足音,是这种样式一直在构架城市的阅读姿态。

《郑州阅读》就是对这种姿态的一纸速写。


郑州城市历史的零公里是从商汤王建立亳都开始的,三千六百多年来没有离开这个中心,阅读大概也是从那时候开始的。国人对汉字的认识多是来源于商晚期殷墟的甲骨文,甲骨文字闪亮登场时,已经是功能完备、成熟发达的文字符号体系了。常识告诉我们,任何成熟的东西都会经历幼稚的生长过程,何况文字的演变,更会有漫长岁月的镌刻,考古学指向,它的起源点应该在郑州。

1953年,在郑州商城二里岗曾发掘出土了两片疑似刻有文字的动物骨骼,是文字线索溯源的拷问。当年释读出其上的十一个字:“乙丑贞从受……七月又乇土羊”。但由于物证数量少,出土地层单位不清晰,骨辞的年代归属和是否属于文字的争议较大。孤例也难以为证,文字定性当时被搁置下来。

20世纪90年代,郑州市西北小双桥遗址,又发现早于殷墟甲骨文和青铜器铭文的朱书文字,使得我们重新去认识二里岗牛肋骨上“甲骨文”的价值。

小双桥目前发现的朱书陶文和刻画陶文,主要出土于宫殿建筑附近祭祀坑里的陶器上,表明文字与祭祀活动关系密切。朱书陶文书写上使用了朱砂并可能掺入了黏合剂,因此保存完好,字迹较清晰。文字类别丰富,包括数字、象形符文字、短语等。尤其是象形字特点突出,如帚、匕、旬、天、东等。小双桥遗址为郑州商汤立都历经十世之后,仲丁迁隞之都。王都兴衰更迭的路径即是文字演化过程,小双桥遗址的朱书陶文与郑州商城前后相袭,又和其后殷墟出土陶器上的刻画文字一致,为辨识史前文字提供了线索,也为后世文字话语体系成熟奠立基础,开始了中国文字的典册规范。

1991年,新密黄寨遗址又发现二里头文化的卜骨契刻符号,它和二里岗以及殷墟的牛骨刻辞,在卜骨材质、施灼、契刻象形文字特征上具有承继性,初步推测其中一字为会意,是表达设置机关捕兽。另一字,上部从目,下部从又(手),与相类构字要素的商代卜辞排列,似乎与凸显目、止的“夏”字形成联系。倘若如此,不仅将文字之源前推,也让我们苦苦寻找的中华之“夏”字更添实锤。


在郑州生活,你不去抖落这些历史的袋子还真的不可以,这么讲,郑州关于阅读的过往还真的是辽远。也许是因为早期文字的滋养,郑州除产生《诗经》《列子》这样瑰丽篇章和显赫的嵩阳书院之外,还有过伊尹、子产、潘安、杜甫、刘禹锡、司马光等等文人骚客,文化脉流如同大河之水滔滔不绝。直到大宋南迁,明清以降,文化的故事才渐以衰微。但郑州并未放弃自己的文化表达,明崇祯年间,知州鲁世任在郑州创立天中书院,算是低调为城市挽回一丝尊严。尔后,天中书院几经兴废,光绪年间,郑州知州王成德主持了已经更新为东里书院的复建工作,跟随他的一个书生徐世昌,从这里走出去,于光绪十二年(1886)中进士,后来入北洋,再后来当过民国的大总统。光绪末年,郑州北郊刘庄有个书生刘瑞璘,多年仕途后还乡。他于民国五年(1916)重修《郑州志》十八卷,并创办了郑州第一张报纸《郑州日报》。郑州这块土地上,就是这样始终有人走出去,又有人走回来,使得城市文脉未绝,始终坚韧地为这个城市文化血脉点燃、赓续香火。尽管书院旧址今天难寻,但“书院街”的地名还能讲述消逝的故事。


日子走到1956年,郑州市西北东赵村,一个叫作李伯谦的青年走出了村间的小路,行囊里北京大学历史系的通知书告诉他,此行甚远。可背负着母亲缝衲的布衣,又牵出昨夜“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的线绪,他又知道自己永远不会走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