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牧火
“放！”
嗖、嗖、嗖！
弓弦陡然绷紧又松开，伴随着此起彼落的嗡嗡声，有那么一支箭矢脱颖而出、精准而又刁钻地穿透了那只鹿的眼窝，将它那因为受惊和剧痛而原地蹦起的身体又狠狠钉进了身下的沙子里！
它嚎叫着，嘴里开始涌出大股大股的血沫，很快便不再挣扎。没有射中的箭支歪七扭八地散落在其周围，箭身还犹自在抖动不已。
“中了！中了！”
有那三两个沉不住气的，已经从地上奋力爬起大步跑向猎物——不过都在路过那少年身边时，不约而同地狠狠地竖了竖自己的大拇指。而后一边吹着口哨一边连滚带爬地扑向那野鹿毙亡的位置。
“好小子！”
吴把总一骨碌从地上爬起，顺带着扶起了单膝跪在地上、这会儿缓缓将弓弦松开的少年：
“裴寂，以你的箭术，即便去了鸣沙城也会有一口饭吃了！”
鸣沙城，都护府所在。
那是朝廷的军事重镇，有“天下两大剑圣”之一的老裴相公镇守在那里！
名为裴寂的少年只是腼腆地应和着笑了几声，没有说话。
吴把总只是亲近地拍了拍对方那高度还不到自己肋窝的脑袋，有些唏嘘又有些感叹：“老啦老啦！老子先放的箭，还没你的快、没有你的准……”
裴寂还没来得及想好怎么回答对方的话，就被一声清脆的笑声所打断！
“在小小的瓜州，还能有这等箭术傍身！你到了我们北漠，也差不多能混个伍长当当啦！”
那声音娇憨可爱，犹带着些甜丝丝的不易察觉的奶音，说不出的好听。
吴把总却是脸色一寒，将早已摸在手心里的大刀用力抽出，携着十成十的力道脱手掷向了那声音的来处！
杀气腾腾，毫不留情！
“好狠的秦人！这下本姑娘对你们的印象可就更差啦！”
“叮”地一声脆响，那口原本看上去势大力沉的大刀，被两根粉盈盈的手指轻轻地在它将要飞行的路径上夹住。
这两根手指的主人极为嫌弃地拈住刀刃最为锋利的那部分，举重若轻得像是拈起的是一片破衣烂衫！
她站在比吴把总和裴寂藏身处还要靠后的地方，独占着略微高出来一丈多距离的另一垄沙丘顶上。
因为高出不少的缘故，她毫不费力地低着头，用一种略带玩味的眼神看着身前不远处的这群嬴秦人，看着他们如临大敌地掏出自身所有的武器！
吴把总的额头流出了一滴冷汗。
他身边名为裴寂的少年，也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死死握住了那张弓！在场所有的人都齐齐深吸了一口冷气：
妈的，出门该看看黄历的！
自称本姑娘的，是个清清爽爽，眉目如画的少女！让吴把总来看，年龄甚至还要比裴寂要小上一点，个头也要矮上不少。
但他不敢有任何放松。
盖应在她身遭，还有着一头几乎将她整个人团团护在中央，正对着众人不住地龇牙的身材巨大的纯白色巨狼！
它有两个成年汉子那么高，茁壮且矫健的四肢稳稳地按住沙土，每一条都要比吴把总自己的腰围还粗！那闪着寒光的牙齿，每一颗都能毫不费力地咬穿一个成年男子的大腿！那森蓝色的兽瞳，能够让一个勇敢的汉子顿时丧失抵抗的勇气！
这头狼，居高临下地用一种极富人性的眼神看着他们——从吴把总、到裴寂，再到瓜州驿的这群汉子！瞳孔里满是不屑和蔑视，如同看着一块块即将被它无情咬碎的血肉！
那条在身后不断拂动的巨大而又蓬松的尾巴，上面的毛发已经根根竖起如同钢针！
狼，本来就吃人的，不是么？
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受到了这头狼身上不加掩饰的深深的恶意！
幸运的是，在这这一人一狼之中，那个少女才是主人！
她昂着头，在旁人看来还有些婴儿肥的脸蛋上，绘满了纷繁复杂一眼望去仿佛蒸腾着的火焰一样的赤红色的纹路，带着一股天生的野性和难以驯服的气质！
在这略显寒冷的凉夜里，她仅穿着方便行动的由雪白色虎皮制成的胸围和短裙，脚上蹬着一双一看就很暖和的毛茸茸的长靴，露出的大片雪白粉嫩的的肌肤上，同样是满满的火焰纹路——从肩胛，到那小巧的腰肢，再到背脊和四肢！再配合上她梳拢在身后的两条编满红色头绳的乌黑色麻花长辩！
乍一看，就像一只充满攻击性的凶猛雏虎，张牙舞爪地昭示着她那令人无法忽略的存在感！
小小年纪，已经有了美人的样子。
“原本，我只是想要安安静静地牧我的火……”少女的语气里满是懊恼。她自顾自地说着话，有些烦恼地咬住了自己那粉嫩嫩的下唇瓣。
吴把总这才发现，她身体上的纹路始终在若隐若现地不停闪烁，如同活过来了一般不停地流遍全身！
同时，在她身边，同样有有星星点点的指甲大小的红色光团漂浮在那里，有一层薄薄的氤氲着的薄纱似的淡淡痕迹，开始在慢慢凝实起来，闪耀着星月似的光彩！
吴把总惊恐地睁大了双眼！
他伸出颤抖不已的右手，从因为害怕而变得不停磕巴的牙缝间狠狠挤出了自己想要说的话：
“拜……拜火教……”
“修行人！”
“你！你到底是谁！！！”
寒夜里适时地吹起了一阵冷风，将吴把总的话吹了个七零八落，变得难以听闻起来。
然而，少女似乎听懂了。
她微微一笑，弯弯的眉眼有着弯月似的弧度，原本大大的眼睛几乎眯成了一条缝：“记好了大叔……”
“我叫呼延小蛮，野蛮的蛮！”
在她身后的巨狼缓缓退开，将整个沙丘都变成了她的舞台！下一刻，鲜红色火焰汹涌着冲上天际，将这一片小小的天空彻底染红！
吴把总心中警铃大作，在呼延小蛮暴露出自己杀心的那一刻，眼疾手快地拽住了裴寂，将他按在胸口顺势滚向了更低处的那片小湖：
“撤开！撤开！”
还没来得及喊出剩下的话，从后背传来的剧烈疼痛让他几乎失声！很快，他的鼻梁间就闻到了一股血肉烧焦了的刺鼻气味！
“轰”地一声！
空中炸开了一团凶猛的火焰，狂暴的气流将他狠狠地按进了沙丘之中，近乎于活埋！
吴把总两眼一黑，一口鲜血闷在胸口，爽快地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