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焚琴煮雁，妖魔王侯
沉默之间，林间窜出一道赤色的身影，一双乌溜溜的眼珠转动，立耳软塌塌的趴在头顶，带着稚嫩的童声。
“钱师兄，你怎么也弹起琴来了？”
据钱琛观察，整个雪狐洞，赤色皮毛的狐狸仅有胡途，胡萌两兄妹。
修行者互相称呼，无非是道兄道友一类的，若是关系相近，道统同源，称呼一声师兄弟也是常有的。胡萌本来只是因为同为妖族，所以称呼师兄，只是转瞬之间，这师兄的名号也坐实了。
钱琛看着胡萌趴下的立耳，又伸手弹了弹，“也？”
胡萌点点头，比寻常狐类蓬松的多的尾巴一扫一扫的，“对啊，我哥前几天也抱了张古琴，似乎在钻研琴谱。”
礼，乐，射，御，书，术，此乃君子六艺，胡途似乎颇为喜欢书生这个身份，倒是真有可能去研习，那日在宁安文院中，胡途便是一边拎着血色大弓，一边和善的介绍，“胡某也略懂些射术。”
想着，钱琛便对胡萌开口，“胡兄现在何处？”
胡萌“嘤嘤”了两声，从青石上跳下来，一溜烟钻到林子里，边跑边喊着，“钱师兄，我带你走。”在雪地上留下了一道赤色的影子。
雪狐洞中入道的妖狐约莫只有双手之数，与寻常的门派截然不同，荡雪也从不督促后辈修行，仅仅是提供庇护。
胡萌在雪地中飞驰，钱琛遥遥吊在身后，往日山林间躁动的凶兽同时隐没，生怕露出一丝气息，虎为山君，万兽尊伏。
赤狐入道，虽然看起来仍是幼兽模样，奔行起来却颇为迅速，眨眼间便跨过了几个山头。
面阳的山坡之上，一座看着颇有些格调的小院挺立，乌门敞开，传出阵阵诱人的香气。
眸光流转间，钱晨看破了这小院子的真形，小造屋纸符，可于一夜间兴起土木，却并无御敌之能，据崔清河说，只有那些世家贵子才会求购，用以出行的时候充当门面。
胡途用此符不是给别人看，而是用来给自己看的。
敞开的院落，胡途正在一团篝火前忙乎着什么，察觉到来者，回望了一眼，旋即笑道。
“钱兄，正巧，我还想要去寻你呢。”
灵火上架着一鼎大瓮，八尺来高，颇有些分量，不断吸收着天地间的元炁，封存进其中。
下方有一些燃烧的劈里啪啦的灵材，钱琛看去，依稀可以辨别出那是一架被劈断的古琴。
胡途注意到钱琛目光，轻咳了几声。“咳，一时之间寻不到合适的灵材，只能用琴木将就一下。”
大瓮显然是刚刚封存起来，但已经有浓郁的香气飘出，寻常的凶兽可不会有如此功效，最少也是如当初的黑毛彘一样，吞噬过天生灵果。
钱琛嗅了嗅空中的血腥，瞥向一旁散落的根根乌黑色的大羽。
“这是……，雁？”
这些乌羽根根有常人小臂般长短，质若铁器却并无重量，就算放在经验丰富的猎户前恐怕也认不出来。
倒是霜劫来临的时候，钱琛捡到过冻僵的大雁。
胡途嘴角垂涎，用力的点了点头。“没错，是雁，而且是北亭侯的雁。”
“中都禁军以九阳炎烈珠照化了万万里冰山，这些迁徙的乌雁才会在这个时令飞过长明山。”
北亭侯，丰朝的持箓之爵，因昔年开国有功，得封一亭，相比这些，更重要的是，这位北亭侯乃是一位结丹大妖。
雁属的大妖。
据记载，昔年丰太祖起兵，困于北亭，十万将士刨土为食，有一雁属大妖自南山来，率无数族裔携来谷粒，而后太祖逆破绝境，一扫天下，将北亭封给了那位大妖。
当然，这乃是人间流传的版本，在此方修行世间中，往日种种不见，但北亭侯却是货真价实的得享尊奉千年。
北亭邻海，这位妖侯于此豢养族裔，每至时令，常有乌羽漫天，横盖苍穹。
按照时令迁徙的雁鸟未开灵，皆为凡兽，凶兽，如今被胡途运气好逮到了一只，就落进了大瓮之中。
谈话之间，天光瞬间暗淡，一片阴云自天幕一侧袭来，带来呼啸的阴影之感。
“呼——”大风起。
钱琛仰头望去，那涌动的阴云却是无数只铺天盖地的乌雁，乘风而下，浩荡千里，跨过了被凡民视作天堑的长明山。
天高无尽，钱琛和胡途皆未动手，看着连绵的乌雁飞过，令天光重新投下，它们要越过瀚北，飞至江南，兜兜转转一圈，再重新回到北亭。
此般大世，
仙神将相，妖魔王侯。
胡途忙乎着，不断得往大瓮中加入灵材，五行聚散，君臣佐辅，令扑鼻得香味更加浓郁。
雪狐洞到底是一系妖族，往日胡途胡萌两兄妹因为一身赤色皮毛，虽不至于受到磋磨，但日子也说不上好，只是如今胡途筑基，往事也便烟消云散了。
焚琴煮雁，好不雅性。
钱琛本想来问些有关琴理的问题，却没想到蹭到了一顿珍馐，翁釜沸鸣，将天地元炁裹入其中。
话说回来，胡途自幼无人照看，身上的本事全是自书中看来的，因此才这般喜爱儒生打扮。
钱琛挥手，托出了一只玉瓶，晶莹剔透，其中裹着寒霜。
“寒华月露，就交于胡兄处理了。”
胡途面上喜色愈加，从屋子中召来两个酒坛，“好，好，月华入酒，胡某还未尝过呢。”
吃过了胡途所烹之食，再去人间品尝，二者可谓是天差地别，那些百楼珍宴，入口毫无灵气，就如同只是粗暴的将料理混合在了一起，味同嚼蜡。
烹调之中，钱琛也向胡途说明了学习乐理一事，胡途的沉眉思索了一下。“若只是普通的弦法技艺，人间各处的歌楼琴馆皆有流传，不甚罕见，但要说以技入道，我只在昔年求学时见过一位木匠，琢木化生，赋灵于物，几近神通。”
“但凡人寿短，这些能人散落各地，不好搜寻，倒是听闻人间大城的书院中常招贤才，若有长技，便可入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