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老中医之路续编(卷一)
上QQ阅读APP看本书,新人免费读10天
设备和账号都新为新人

术著岐黄,活人无数

1954年开始,林耀东一直工作在中医临床、科研及教学岗位上。在安徽中医学院附院,他主持门诊和病房的业务建设及行政管理工作,坚持不脱离临床,全心全意为病人服务。他中医基础理论功底厚实,临证经验甚丰,医术精湛,活人无数,这里略举数案,以飨读者。

如治查某,男,85岁,铜陵工宣队队员。1969年12月28日就诊。诉胃病出血,十年未愈,多方求治无效。诊时见胃脘作痛,食入则痛缓,呕吐酸水,脉象沉缓,舌色淡。治以苦温养胃之法,吴萸、黄连、丹参、元胡、正丁香、制香附、五灵脂、桃仁、原红花、桂枝、杭芍、粉草。用药仅3剂而愈。其后常来常往,随访多年未有复发。

再如李某,女,36岁,肥西县检察院工作人员。1964年2月5日就诊。患者述8年前产后出现肚腹胀大,查腹中有硬块,合肥二家大医院诊为腹膜结核,均认为是不治之症。先生望闻问切后认为,其产后正气未充,瘀血夹气逗留冲任,以致少腹且胀且痛,经行过期、量少,头昏腰重,脘闷不舒。延期8年之久未愈,妨碍生育。脉来六部细涩。治以培补冲任,兼辖气温经之品投之。药用巴戟天、破故纸、胡芦巴、大茴香、沉香片、老木香、光香附、乌贼骨、桃仁、藏红花、粉归尾、川牛膝。4月17日复诊,服前方18剂,少腹硬块已消,胀痛已止,但有时头昏腰重,胸腹微膨微闷,嗳气、矢气则舒,经前脘中作烦,心中嘈杂,脉来六部缓大,舌色干白。此为冲任虽充、肝血未充之象,再以养肝调气之品投之。药用白壮芪、粉归身、沙苑子、怀山药、老木香、藏红花、陈香橼、佛手片、薄荷叶、制香附、菟丝子、川杜仲、白干参(另炖),5剂。5月20日更方,去沙苑、香橼、佛手、薄荷,加茴香、续断、粉草、乌贼骨、丹参。再服十多剂,腹胀消失,病情逐渐好转。1970年10月,又因中脘作痛连及少腹而来诊,方知其一年前已大产一胎,知其大症已治愈矣。本次治以畅气活血,调理而安。

在治疗痹症方面,先生更有独到之处。如治张某,男,60岁,合肥师范学院(安徽师范大学前身)教师。1965年6月16日初诊。下肢瘫痪,蚊虫叮咬无知觉,腿肿如树皮,已历年余。1年前始则四肢作麻,继则手足萎弱,行动举止不便,左侧偏重,甚则肌肉惕动。诊时头昏心战,夜眠不静,纳谷减少,面色萎黄,两足漫肿。脉来左三部沉缓,右三部缓大。舌色嫩红少津,左半侧微腻。系正气先虚,风中血分,夹寒夹湿,妨碍周身血液运转之象,仿黄芪五物汤加通经活络之品治之,药用炙黄芪、粗桂枝、炒杭芍、防风、防己、淡附片、左秦艽、威灵仙、清水全蝎、干地龙、当归身、粉草、鲜姜、大枣,另加人参再造丸。用药6剂,自觉四肢由木已作麻,手足由僵硬转萎弱无力。原方加木瓜,连服9剂,自觉头部和胸部得微汗,汗处出现小疹,食欲增多,夜眠得静,手足经脉由木转发麻。上方再进10剂,参桂再造丸一盒。8月16日来诊,自觉右上肢能举,上半身发痒有汗,肌肤出红疹至腰节,两足知痒,食增爱眠,下肢仍枯硬,肌肤近年未透汗,微有抽筋酸痛,食量每天五两。气血未充,风邪未尽,原方加西羌活、乌梢蛇,增减用药。9月30日来诊,脚转麻,作痒作痛,连及四肢。原方加乌梢蛇、鹿蹄筋、活络丹、虎潜片等。经治疗四个多月,服通经活络养血之品10余剂,四肢枯废转润,两足得以能步,食量尚好,唯夜卧少寐。脉来六部缓大,舌质滑润。再以益气养血、通经活络为治。1966年1月9日来诊,步履姗姗,自己能走两丈远,食眠正常。2月28日来诊,连服益气养血、通经活络之剂,四肢转润,稍能活动,牵步虽能缓行,但运力缺乏,再按方加减。予炙黄芪、粉归身、杭白芍、生地、粗桂枝、五加皮、鹿角霜、鹿蹄筋、威灵仙、汉防己、宣木瓜、川牛膝、乌梢蛇、怀山药、粉草、天花粉、粉葛根、何首乌、琥珀、猪苓、炒内金等辨证增损,另加再造丸。至7月31日,连服益气养血活络剂,手足筋骨自觉有力,食饭、大小便均能自理,能扶杖而行,每日纳谷六七两,精神正,汗能自头至腰,但腰以下至足无汗,两足及腿部微麻微木肿。再以原方加减:炒苍术、炒黄柏、威灵仙、怀牛膝,宣木瓜、汉防己、生黄芪、当归、桂枝、鹿蹄筋、琥珀、薏苡仁、粉草、山药、大内金,每日早晚服,反复调理。至1966年底,经约一年半的治疗调理,逐渐康复,下肢瘫痪竟奇迹般地治愈了,令病家同道们啧啧称奇。

林耀东对内、外、妇、儿和针灸各科都很精通,尤以治疗妇科病、内科痹证和小儿科病症见长。从其留下来的医案来看,很多四处求医、久治不愈之妇科患者,经其诊治后,少则一二诊,服药三五剂,多则三五个月即可告愈。这里随附一例,如治宣某,女,34岁,1961年2月28日初诊。大产九胎,其中两次难产开刀,生育过繁,失血亦多,后又行结扎术,天癸年余一潮,现经常头昏,口苦咽干,目眩,日晡畏寒,肢厥内热,自汗,右少腹胀肿,腰酸带下,左脉细涩,右寸虚大。此奇经已伤,仿芎归胶艾加味治之,川芎、归身、杭芍、干地黄、鹿角胶、川芪、於术、山药、桂枝、柴胡、炙甘草、小茴香、生姜、艾绒。3剂而效,加减继进3剂而治愈。

战争年代,很多革命同志身负重伤,流血过多,就落下了后遗症,每有发病,先生对此也颇费心思,研究考量,临床每每见效。如治李某,男,54岁,住上海。1970年12月22日初诊。于战争时期身负重伤,流血太多,兼之左半身挤压伤,致成左半侧作痛,连及头痛,夜卧不宁,十余年矣。现则大便稀溏,脉象细缓,舌色胖嫩。法以当归补血汤益血养络治之,炙川芪、当归、怀山药、何首乌、南川芎、粗桂枝、广木香、元胡、紫丹参、鸡血藤、天花粉、粉葛根、云苓片、粉草。再如李某,男,43岁,1962年12月3日初诊。十数年负伤流血过多,肝缺营养,气虚妄动,上腾则头昏,时眩时晕,郁结则左肋时胀时痛,下坠则少腹作痛,连睾丸亦痛,呛咳,夜梦不静,脉来左三沉涩无力,右缓,舌色淡白,法以益血和肝之品投之,川绵芪、粉归身、南川芎、川楝子、元胡、老木香、白芥子、秋桔梗、橘核仁、桃仁泥、怀山药、粉草、大枣。

先生的四个儿子在部队多有从事卫生工作的经历,但接受的是西医的理论,儿媳们更是对中医心存疑虑。1965年7月,其孙儿小毛4个月大时,突然得痢疾,呕吐,腹泻,里急后重,每日下痢几不间断,高热不退,体温高达39.5℃。先生开好了药方,但四媳妇是省人民医院的西医,不相信中医,不让服用中药,而入省人民医院儿科就诊。诊为中毒型痢疾,住院治疗。在病房里用冰袋敷不能凉其体,使用抗生素不能退其热。到了第二天,又出现面色苍白、腹部鼓胀、谵语乃至抽风等症状,病情加重,医院认为孩子不行了,发出了病危通知书。中午将孩子接回家后,先生急速邀来陈粹吾一起来会诊商量。陈粹吾是一位学验俱丰的名老中医,时任省卫生厅副厅长兼中医学院院长,先生每遇疑难病症一时难以决断时,常邀其一起切磋。经辨证分析后认为,小儿稚阳之体,寒伐易虚,真阳失护,当以益气护阳之品为主治之。药用直参须(另炖)、冬术、砂仁、老木香、云苓片、石菖蒲、钩藤、粉草、大枣、鲜姜等药,儿童剂量,速煎灌服。结果中午服药后,下午三四点就开始退热,面色转好,安静入睡,病情明显减轻。增减再用两剂,热即退尽,精神转好,调理而愈。而同住一个病房的另一个小孩,同样诊断为中毒型痢疾,结果不治身亡。

先生认为,小儿疾病难就难在诊断,但病情一般并不复杂,只要诊断准确、用药对证,往往能很快治愈。他不赞同小孩生病动辄就挂水输液,稚嫩之体,元气未充,不见得都能承受得起化学药品的作用,一般情况下,用中药治疗,完全可以解决问题。事实也说服教育了儿媳,从此她们相信中医了,无论大人、小孩生病,首先想到的是求助公公开中药、服汤方。

先生在保健医疗上亦有特长,他自己生病时,往往也自己开方治疗。1969年4月,他因受刺激而第一次脑出血,偏瘫不能说话,就与前来看望的师兄弟杨雨初(恩师杨敬基的二儿子)等,在纸上相互商量研究,选穴针刺,处方用药,渐渐地就好了起来,基本治愈后又能上门诊看病了。

先生常常说,学医难,做一个很好的医生更难,做一个混饭吃的医生容易,但学医不精害人不浅,凭几个有效的单方验方施药、几个有效的穴位进针,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不思进取,不全盘掌握中医原理并与实践相结合,遇到复杂病变时就会束手无策,误人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