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关心则乱
高季辅看到万年令宋行质来找褚遂良，立刻就猜到了他来此的目的。
放下手中奏表，走到张行成身边，小声道：“德立兄，我去一下甘露殿。”
张行成点了点头，他当然也能猜到宋行质的来意。
高季辅走出政事堂，瞥了一眼站在角落的褚、宋二人，冷笑一声，向外走去。
褚遂良很不耐烦地说道：“宋县令，到底什么事，现在可以说了吧？”
宋行质等到高季辅走远，才说道：“褚相公，大事不好了！今天散朝之后，下官回到县署，得到仓曹县尉禀报，说是有一个叫做韦仁约的监察御史到县署调取您去年购房的案卷。”
褚遂良愕然道：“监察御史？他要调取我去年购房的案卷做什么？”
宋行质心里暗骂，你去年买史家的房子花了多少钱你心里没数吗？
虽然害怕被褚遂良责骂，但也只能小心翼翼地说道：“褚相公，您去年在平康坊买的那座宅院，是按照市准署的估价购买的，远低于市价。下官猜测，那个韦御史一定是从哪里得知了这件事情，想要以此借题发挥，攻讦相公。”
褚遂良眉头大皱，随即冷声道：“我按市准署的估价购买房地，你情我愿的事情，光明磊落，谁敢说不是？一个跳梁小丑，还想踩着我的声誉做他的进身之阶，痴心妄想。我知道了，你回去吧，不必理会。”
宋行质本来都已经做好了被褚遂良劈头盖脸臭骂一通的准备，没想到褚遂良却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非常意外。
当然，这对于他来说是好事，说明褚遂良没有因此迁怒于他，压在心里的石头终于放下。
褚遂良回到政事堂，长孙无忌走过来，好奇道：“登善，出什么事了？”
对于宋行质的通风报信，褚遂良确实没放在心上，他有平准署的估价背书，说破天去他都能立于不败之地。
笑道：“一件小事，宋行质小题大做而已，无需惊动太尉。”
长孙无忌也就没有继续问下去。
高季辅来到甘露殿前，发现今天站在阶上值守的千牛里有李义匡。
停下想了想，他现在如果进殿去见李治，为了防止走漏风声，肯定要屏退左右，兴师动众，难免会传到长孙无忌、褚遂良耳中。
当即决定不进殿，喊道：“李千牛，你过来一下！”
李义匡走下台阶，拱手道：“下官见过高相公！还请高相公稍候，下官立刻为相公通报圣人。”
高季辅连忙拉住李义匡的手臂，说道：“不必了，我不是来见圣人的，你跟我过来。”
高季辅拉着李义匡的手臂，走到一处没人的角落。
“高相公，可是褚氏一事有眉目了？”
高季辅点头道：“刚才我看到万年令宋行质突然到政事堂找褚遂良，我猜测应该是韦仁约打草惊蛇了。
我担心褚遂良有了防备之后，可能会事先截留百司奏疏，把韦仁约的弹劾奏隐匿下来。我临时想了一个应对之法，你替我给圣人传个话，让圣人以问政为名，把褚遂良召到甘露殿，留他几个时辰，以免他在韦仁约的弹劾奏上动手脚。”
李义匡反问道：“高相公，如果褚遂良敢把弹劾奏隐匿下来，岂不是更好？”
“呃？”高季辅不解地看着李义匡。
“高相公难道忘记了去年二月崔仁师之事？抑买房地这件事未必能把褚遂良拍死，但是褚遂良若敢隐匿奏疏，那就是真的自寻死路了。”
高季辅关心则乱，经李义匡的提醒，顿时明白过了，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懊恼道：“对呀，我怎么老糊涂了！”
高季辅再次对李义匡刮目相看，郑重地抱拳道：“多亏李千牛提醒的及时，我险些误了圣人大事！那就不必再禀报圣人了，我先回政事堂等着看好戏。”
去年二月，有人伏阁自诉，时任中书侍郎，参知机务的宰相崔仁师隐匿不报，被人一纸弹劾告到李世民那里。可怜崔仁师才当了不到一个月的宰相就被除名，流放连州。
而当时弹劾崔仁师的人，正是褚遂良。
“高相公慢走！”
李义匡回到殿前，一同当值的程处侠好奇道：“道衍，你什么时候和高相公的关系这么好了？”
李义匡笑道：“你想多了，高相公只是让我给圣人传个话，我先进殿了。”
韦仁约回到御史台，写完弹劾奏之后，把奏疏放进招文袋。本来想直接把弹劾奏送到政事堂，沉思良久后，转身走到一间房间门口。
对守着门口的令史说道：“劳烦通报，下官韦仁约求见亚台。”
韦仁约来的地方正是御史台长官，御史大夫李乾祐的公廨。
很快韦仁约就见到了李乾祐。
“思谦，有什么事情吗？”
韦仁约把弹劾奏拿出来，呈到李乾祐的桌案上，说道：“亚台，下官刚刚写了一个弹劾奏，本来是准备直接送到政事堂的，但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先给亚台过目一下。”
“你要弹劾谁？”李乾祐一愣，把弹劾奏拿起来，顿时脸色大变，惊道：“你要弹劾褚相公！”
韦仁约当即又把他从平准署和万年县署拿回来的誊抄卷呈给李乾祐，说道：“亚台，这两个誊抄卷，便是褚相公以权压人，抑买下属房地的证据。”
李乾祐迟疑道：“思谦，你可知道，这份弹劾奏递上去，未必能把褚相公怎么样，反之，你的仕途很可能就因此断送。”
韦仁约昂首道：“亚台，身为监察御史，遇到上官作奸犯科，却畏于权势，视而不见，那还需要御史台做什么？”
“你这是话里有话？”李乾祐皱眉道。
“下官不敢！”
“也罢，既然你执意弹劾褚相公，那我再阻止，你心里还指不定怎么骂我呢。弹劾奏留在我这里吧，我会让令史送到政事堂的。”李乾祐叹了一口气，在弹劾奏的末尾签押上他的名字。
他心里也知道，有了他的签押，这封奏疏送上去，肯定要得罪褚遂良。但君子欺之以方，他坐在御史大夫的位置上，韦仁约用大道理压他，他也只能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