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夜的惆怅2
这一天过得极快，心情更是百转千回，索性最后都七平八稳，世间太平。
回到家里，曾倩正在做饭，依江突发奇想，脱了外套就踏进了厨房，看着系着围裙挽着发髻的妈妈，竟觉得她格外好看。她走上前，从背后环住了她的腰，曾倩一惊，见是她急忙催促：“走开走开，别给油溅了。”
她凑过去看，锅里是她爱吃的湘菜农家小炒肉，没来得及细想，她已经脱口而出：“妈妈，你教我做饭吧？”
曾倩明显惊讶道：“你怎么突然想学做菜了？不怕变成黄脸婆啦？”
她娇嗔地将脸贴上她的后背，笑嘻嘻地哄：“妈妈你就不是黄脸婆啊，我这不是开窍了嘛。”
饭菜全部布置好，荀泽生还没有回来，依江正准备打电话，曾倩拦住了她：“不等他了，我们先吃吧。”
依江若无其事地看了一眼曾倩，她的表情并没有异常，可依江知道，这个家里已经波涛暗涌，只是他们仍在努力粉饰太平，那么她就装聋作哑好了。她盛了一碗米饭递给曾倩，接着又低头盛自己的那一碗。门铃响的时候，曾倩正好放下碗筷，荀泽生走了进来，依江扭头诧异问道：“爸爸你不是在外面吃饭吗？这么早就回来了？”
荀泽生的脚步一顿，曾倩已经站了起来：“我吃饱了，依江你去给爸爸盛碗汤。”说着她往卧室走去，依江已经察觉到不妥，急忙追问：“才吃完你就困了吗？”
“电视剧到了，最近挺爱看，不想落下了。”她头也没回，门已经轻轻掩上。
依江盛了汤出来，荀泽生已经坐在餐桌边，她把碗推过去，两人默默对坐，气氛竟是令人难耐的尴尬。依江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和爸爸无话可说，爸爸那么宠她，她就像个真正矜贵的公主，尽情地肆意在他为她建造的王国中。可是眼下……
突然响起的门铃声打破了僵局，阿姨小跑着去开门，然后扭头对荀泽生说：“先生，是李特助。”
话音刚落，李显达换好鞋出现在玄关处，荀泽生放下碗将他迎了进来。依江喊了一声“达叔”，然后替他们泡好茶后，就躲进了自己的房间里。李显达是爸爸的特助，两人共事已经十几年了，平时大大小小的事，爸爸都交给他处理，眼下这个点亲自赶到家里，一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
二十分钟过去后，依江开门去厨房倒水，经过客厅，荀泽生的脸色似乎并不太好，李显达也是搓着手，满脸的焦躁。听到依江的脚步声，他们抬起头来，李显达恢复神色，指着依江笑着说：“依江啊，你都电视台大记者了，怎么还穿着小娃娃的衣服啊，难道爸爸不舍得给你买衣服吗？”
依江不解地低头打量自己，只不过是一套休闲卫衣罢了，她一直喜欢舒适自然的风格，何况外出跑新闻，穿成这样也方便行事，难道这也不符合记者的身份了？不过经李显达这么一提，荀泽生也认同地点了点头：“是啊依江，有空去商场买几件新衣服，让你妈妈……”他突然顿住，很快又自然地顺了下去，“要是妈妈有空，也个她挑挑，这不是换季了嘛。”
“哦，好。”听到提到曾倩，依江乖乖地应了下来。她转身去倒水，客厅里的讨论又恢复了，声音压得很低，依江从来不过问集团里的事，偶有低谷也是常态，她并未放在心上。
第二天恰是周末，曾倩一早就出门参加她自己的朋友聚会了，依江只得约上好久没见的孙火火，带着荀泽生给的一叠购物卡，风风火火冲向了商场。郦江最高端的天茂商厦，从前的依江闭着眼睛就能横扫一圈，后来和孙火火交了朋友之后，她就被呕心沥血地控诉了一番，自那之后她就收敛了。
得知荀泽生的真实用意后，孙火火表示出极大的积极性，她拉着依江直接往几个成熟的服装品牌专柜奔去，看到导购，干脆丢下一句：“有什么制服之类的，都拿出来。”
等，等一下？依江急忙拦住，拉过孙火火出了门：“你要制服干什么啊？”
“正经坐办公室的不都要穿制服吗？”孙火火突然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空姐要穿空姐制服，小护士要穿小护士制服，怎么诱惑怎么穿嘛！”
商场衣服上新就是超前，眼下才入秋不久，冬装都已经上市了。她转了一圈，只能买了几件眼下能穿的秋装，经典的裸色风衣，黑白各一件的休闲西装，打底的真丝衬衫，为了方便外出采访，还买了件挡风遮雨的冲锋衣和球鞋。拎着大包小包出来，孙火火还在身后喋喋不休地解释：“你那个衬衫扣子太高了，穿的时候少扣几粒啊，这样低头弯腰的时候，江陵学长才能被你迷倒啊！”
依江突然想到了蒋易森的一句话，脑子用不对地方，原来真的是一件很头痛的事。
想曹操曹操到，手机铃声突然叮铃铃响起，掏出来一看，竟然就是蒋易森！周末能找她，肯定不是好事。果不其然，电话一接通，蒋易森就颐指气使地问了：“在哪？”
依江的记忆猛地被拉到很久以前，她刚刚转正，正和孙火火吃着火锅庆祝，他就突然来了一个电话，生硬地问她在哪，然后就把她叫回台里加了一整晚的班。想到这里，她心感不妙，小心翼翼地说：“我不在家。”
这个答非所问的答案一出来，荀依江就有点后悔，难不成蒋易森会冲到她家不成。于是她没等他的回答，就急匆匆地追上一句：“在和朋友逛街。”
“逛街？”蒋易森的声音听不出来情绪，但却让依江有一种极其微妙的感觉，“那正好，你顺便帮我买几件衬衣，我把我常穿的牌子发给你。”
依江正停留在震惊中，他又补充了：“回头找我报销。”
这个节奏不对啊，她好不容易理清思路：“蒋制片，买衬衫这件事情，就算您忙得没办法亲力亲为，那总有人帮您打点吧？我只是您的下属，这是不是不太合适？”
“我手受伤了。”
他又来！
“家政阿姨请假回家看孙子去了，助理小陈谈恋爱去了，我的衣服没法换洗，你作为我的下属，就不能帮我分忧解难？”
听起来似乎很于情于理啊，依江突然找不到理由拒绝，一边的孙火火已经掌握了大概，挤上前来对着手机喊：“那需要什么样的衬衣？穿什么型号？三围是多少？”
依江及时地阻止了她。
接下来的行程突然就诡异了起来，她长这么大就没自己逛过男装店，最多陪着曾倩给荀泽生买衣服，那时候她也是等在一边，然后敷衍地给点意见。现在让她去挑选，还是给这么一个挑剔难伺候的人，她真的觉得任务艰巨。手机上是蒋易森发来的男装品牌，一家以棉麻等天然元素为主打的牌子，买的人很少，大多都是上了年纪的，有种仙风道骨之感的人，没想到蒋易森是这种偏好。不过仔细回想蒋易森的穿着，似乎他的衬衫都并非笔挺的材质，反倒是宽松大气，袖口随意挽起，行走间仿佛有风。
好吧，就随便买几件差不多的吧，反正好坏与否，他都得给自己报销。
就在这时，有短信“滴”的一声进来，竟然是蒋易森，依然那两个字，在哪。虽然他很少发短信给自己，但依江想着，他一定是躺在家里太无聊，现在想远程监控。于是歉疚感和对上司不得不尊重的心态，让她乖乖地回了短信：“给你买衣服。”
等了半天，没有短信再回来，依江把手机塞回包里，仔细和孙火火一起研究男装。正探讨到男人到底怎样才算好身材的时候，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冷不丁在背后响起：“你不是亲眼见过的吗？”
依江吓得回过头，门口处，蒋易森长身玉立，翩翩浊世，依江突然觉得他对衣服的选择是对的，那些纯天然的材质才适合他，清冷，却内里温实。
幸好孙火火及时打断了她的遐思，可是下一句话却让她想遁入地里：“亲眼见过什么？是说依江见过好身材的男人？是你吗？说的是你对吧！”
面前的男人嘴角噙笑，依江脑中一阵轰鸣，她伸手捂住孙火火的嘴，一路把她拖进了旁边的试衣间，扔进去，再狠狠关上门。往回走没几步，她听到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不，是两声，接着孙火火捧着脸冲了出来。
“荀依江你这个混蛋！”她嘤嘤涕泪，“里面，里面有个男的……”
依江觉得上帝又朝着她的脑壳敲了一锤子，她尴尬地哄着孙火火：“这里是男装店，当然是男人试衣服，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都怪别人试衣服不关门。”
“他试的是裤子……”
魔音绕耳，孙火火陷入了清白被玷污，非要依江给她一个交代的循环。而这件事，依江深深深深地认为，全部都是蒋易森的错。她把已经挑好的几件扔到他怀里，毫不掩饰地表现出自己的不悦：“你既然有空来，干嘛还要让我买，现在是下班时间，你不能这么压榨我的劳动力。”
蒋易森接过衣服，举到跟前看了看，然后淡淡说道：“这件我穿着好看？”
怀疑她的眼光？依江更不悦地走过去：“这件完全符合你的要求，材质纯棉，颜色简单，现在入秋了，你总要穿些深色的。”
蒋易森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然后他把导购员招了过来：“我就试这件。”
当他重新走出来的时候，依江简直不知道是该承认自己眼光好，还是因为模特太优秀，本来还在一旁瞎逛的孙火火立即奔到跟前，难掩花痴本色地流着口水：“天啊，这件衣服穿在你身上真是太好看啦！肩是肩，领是领，看这线条，完全就像是为你一手打造的啊！”
依江不得不承认，孙火火吹捧拍马屁的功夫，真的造诣颇深。她努力地让视线集中在蒋易森身上的那件衣服，而不是他的那张脸上，上下来回几番打量，她吞了口口水：“看，我说这件衣服很适合吧。”
蒋易森眼底含笑，声音也柔和许多：“那我就要这几件了，你去付钱吧。”
依江顿时石化：“老大，你都到这儿了还让我付钱吗？”
“我忘带钱包了。”他疏地扬起唇，露出一抹人畜无害的笑。
采购完衣服，下楼经过一楼的商铺，依江看到一家连锁的西点店，余光里瞥到了什么，她迅速掉头折返，趴在橱窗前看了又看。那是一个史迪奇造型的蛋糕，三维立体，大大的耳朵，挤眉弄眼的表情。这时，身后响起一抹诧异的声线：“这是什么怪物？”
依江站直身姿，默默回答：“它叫史迪奇。
“狗吗？”他竟托起了腮，一副不解的模样。一旁的孙火火笑得花枝乱颤，赶上几步，摆着手解释：“像狗啦，其实也就是一个怪物，谁知道依江怎么会喜欢这种东西，这个样子的蛋糕看起来也太难吃了吧。”
依江不给她说完的机会，拉着她转身就走。公交车站就在前方，她急忙将手里的购物袋交给蒋易森：“时间不早了，我们就在这再见吧，我和火火坐公交车走，那，您好好养伤，祝早日康复。”
蒋易森不动声色地接过购物袋，两手交叉背到身后，很是正经地回答：“我不能开车，打车来的，花光口袋里的零钱，现在没办法回去。”
“我借你钱，这个可以不用还。”她急急忙忙低头翻包，孙火火倒蹦跶着拦住了她：“我们打车送他一截吧，我也不想等公交，怪冷的。”
于是三人行终是没能散成，依江默默坐在后座，目不斜视地盯着窗外的风景，心里想着的是，这蒋易森大概是伤到了脑壳。念头忽地一闪而过，她又想起那个史迪奇的蛋糕，这是她最喜欢的卡通人物，张牙舞爪，活脱脱的小霸王。生日就要来了，江陵到底会给她什么样的惊喜？到时候她就来定那个史迪奇蛋糕吧，肯定会被他嘲笑一番，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她最喜欢看他面对自己时无奈又宠溺的笑。
“依江，蒋老大有没有女朋友啊？”身边的孙火火明明盯着蒋易森的后脑勺，却又偏偏故意扯着荀依江的衣角。依江并不意外她没脸没臊地问出这个问题，倒是被她口中的一句“蒋老大”噎住了。她轻轻咳了一声，低低地应：“领导的事，我怎么知道。”
前方的蒋易森倒是意外得和蔼，他微微偏过头，一挑眉问：“孙小姐要给我介绍？”
“哈！我哪有朋友能配得上你，除了一个荀依江，只有她是白富美。”
依江除了内心涌现出澎湃的感激外，脸上却是一片尴尬，而此时，前方的人突然低咳了一声，接着便是短促的轻笑：“现在的网络用语真形象。”
“是啊，像您这样的，就叫高富帅！”
依江决定装作没有听见，自动屏蔽掉两人顺利进行下去的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