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89章 你是鬼?我是鬼?
第八十九章
破奴有些手足无措,他的手环住钟艾单薄的身体,指尖触到她脊背凸起的蝴蝶骨。钟艾这才微微偏头,散乱的青丝扫过真丝靠枕,视线从下而上落到破奴那张俊朗的脸上。她眼睛红得几乎滴血,眼尾晕开的睫毛膏像水墨画的飞白,不知在想什么,脸上的微笑还没收。
破奴看着她几乎要倒在茶几上的身体,抓住她的手想让她更舒服些,玄色袖口滑落露出苍白手腕。暖黄灯光在他眉骨投下阴影,衬得鼻梁愈发高挺。
指尖触及指尖,他却感到一股冰冷气袭来,破奴惊讶的看向钟艾,门边墙上的温度显示在29度,钟艾的手却像刚从冰窖拿出来一般。
钟艾也发现了,回握住破奴的手,翡翠手串磕在他腕骨上,感受着他手掌传来的温热,又笑了起来:“你是鬼?我是鬼?”钟艾说着,向后倒在了沙发上,脖颈暴露在破奴眼前。
破奴忽然沉默,低头看自己的手掌心,钟艾冰凉的手被抽走,很快,他的手便像个普通人一样恢复了温热。窗外枯树影婆娑,在纱帘上摇曳成水墨画。
“钟艾。”破奴的声音忽然又在寂静的房间响起,这声呼唤似哀求却又似叹息。他的视线落在钟艾的侧脸,喉结重重滚动一下,胸腔里有千言万语,却一句都说不出口。博古架上鎏金更漏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他该如何安慰她呢?自己也是个被困在这的倒霉鬼,难不成说……既然我们都这么倒霉,就窝囊的接受一切吧?
钟艾好像十分疲惫,她闭上了眼睛,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用气声回应破奴:“破奴神……“气若游丝的样子,让破奴想起这一千多年来在他眼前死去的钟家家主们。他们悲伤的眼睛落在他的魂体上,像冬日结冰的湖面映着残阳,好像他是个可悲的笼中鸟一般。
“我们真的能走出这里吗?破奴神……”钟艾终于问出了这个问题,她的手垂落在身体两侧,长发被压住,脖颈被黑发衬得更加白皙,身上的汉服有些凌乱,腰封金线在灯光下忽明忽暗,周身凌乱的环境却让她有种脆弱颓废的美感。
“或许……或许……”破奴不愿说谎,只说了两个字,忽然无法继续下去,他别过头去,后颈发尾被月光染成银白,眼神落在了一枚铜钱上。
钟艾忽然睁开眼,瞳孔里跳动着水晶吊灯的光点,苦笑着回:“算了。“逼问一个谁也不知道答案的问题,没意思,她撑起身时裙摆在地毯上拖出蜿蜒褶皱。
被扔在一旁的手机忽然亮起,没想到时间居然到了十点半,冷白光刺破暖色空间,她伸手抹了一把脸,过于用力导致脸颊上也微微红起来。她站在沙发旁,低头看腿边的破奴:“去西园。”嗓音还带着哭过的沙哑。
她赤脚走进了衣帽间,感应灯带逐一亮起如同星轨。把身上的衣服全部脱了下来扔进了垃圾桶,织锦缎料子委顿在地像凋零的花。再拿出自己的常服换上,羊绒毛衣摩擦皮肤激起细密静电,身体的冷意让她有些颤抖。
她换完衣服冲进卫生间,镜前灯照亮她眼下的疲惫青影,拿温热的自来水冲洗了半晌,才感到没那么冷,水珠顺着下颌滴进锁骨窝。
再走出去,客厅居然被破奴恢复了整洁的样子。紫檀木茶几倒映着重新摆正的青瓷花瓶,那本被撕掉的周易全解被扔进了垃圾桶,满地铜钱全部被破奴收进了抽屉之中。
他穿好了自己的玄袍,腰间蹀躞带银扣泛着冷光,手中摩挲着玉佩,看到钟艾走出来,攥着玉佩的指节微微发白,紧绷的肩膀才终于放下来——她还是一切如常,只是神态带了一点疲态。
钟艾又套了一件冲锋衣,沉默的走了出去,破奴跟在她身后半步的距离,皂靴踏着她影子的边缘。寒冷的秋风吹过脸颊,让钟艾清醒了不少。她的叹息被掩在秋风之中,呵出的白雾转瞬即逝,被吹散在夜色里,无人知晓。
走到东西院的小门处,朱漆门扉上铜兽首衔着锈蚀的门环。门大开着,钟艾看了看破奴,夜风掀起他鬓边碎发,他朝她点了点头,钟艾才放下心来,大步朝里走。
西园还是残旧荒废的样子,青砖缝里钻出枯黄的杂草,地上的枯叶少了很多,想来是被佣人们清理了一部分。
不知哪儿来的野猫忽然开始嚎叫,嘶哑声线像生锈的锯子割裂夜色。钟艾的马丁靴踩在地上,防滑齿碾碎结霜的落叶,枯叶开裂声此起彼伏。
一旁树上不知名的鸟儿忽而腾飞,羽翼拍打枝头积雪簌簌落下,翅膀扑棱声伴随着尖刻的鸟叫声,让氛围变得更加阴森。但钟艾却忽然发现自己心中有了那股怒火之后,忽然没有了恐惧。
只有被过多声音侵扰的烦躁感,她加快了脚步,冲锋衣袖口与衣摆摩擦发出沙沙声。西园的湖很大,不像东花园只有个活水池养锦鲤。听说是当年建造这个宅子的祖宗喜欢,所以大费周章建了一片湖,残荷枯梗在冰面下凝成水墨剪影。
圆月垂悬在头顶,星空遥远,黑中透着些深蓝的夜空中飘着几团云朵,钟艾有些疑惑,这湖上空无一物,冰面折射着月光,裂纹在冰层下织成蛛网状银丝,像一个发光的大玉盘。
“这里……有什么?”钟艾疑惑看向破奴,有些不解。她的鼻尖被冻得通红,结冰的湖边风吹过,比其他地方还冷上三分。钟艾把下巴缩在衣服里,冲锋衣领口的绒毛扫过下颚,又开始颤抖。
“子时未到,再等等。”破奴说道,呵出的白雾模糊了侧脸轮廓。钟艾点点头,忽然肩上一沉,一低头,那厚重的袍子又被破奴搭在了自己身上。银线刺绣的白泽在月光下泛着微光,袍子下摆落在地上。
钟艾把袍子脱下,赶忙递给破奴:“你现在也会冷,你穿,我穿了好几件衣服……”话音未落,手上一轻,破奴又把袍子环在了她身上。他指尖不经意擦过她耳垂,激起一片细小疙瘩。
“我的确能感受到冷热,但我不会生病,不会难受,但是你可跑不掉。”破奴希望钟艾能脱离刚刚的低沉情绪,故意用打趣的语气说道,嘴角扬起极浅的弧度,眼尾笑纹若隐若现。
钟艾也接收到了他语气里的安抚,笑起来:“那我可不客气了,你如果生病了我可不管。”梨涡在冻僵的脸上显得格外深刻,语气带着些傲娇。她忍着冷拿出手机,屏幕蓝光映亮她瞳孔,时间显示22:59,冰层深处忽然传来细微的咔嗒声,像是某种机关被月光唤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