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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大抵是病了
自从冯城死后,彭城的宵禁变得愈加严厉起来。
并可以预见的,等到李民的死被发现,未来的管控程度还要在此基础上提高无数倍。
但就算再坚固的牢笼,也依旧关不住某些猫猫祟祟的人。
小心到不能再小心的轻轻将典当铺的大门打开又重新关合,确保没有发出一点噪音后。
穿着长衫披散着长发的纤细身影才敢大胆的放开脚步,在五支巷的周围,尤其是那些堆积着垃圾的地方,偷偷摸摸的翻找起来。
“怎么是破烂呢......怎么能说是破烂呢......”
“到底被丢在哪了......一定要找到......”
“上帝保佑......天兄天王保佑......啊,对不起......我忘了罗拔士,我们是假公允......他们不会保佑我们的......”
她用带着哭腔的声音自言自语着,翻着一个又一个垃圾堆,最后把整个五支巷的垃圾都翻遍了,却都还没有找到自己想要找的东西。
可明显她还是不愿意放弃,有着一股要把全彭城的垃圾都给翻一遍,也要把东西找到的执拗劲。
披着长发的纤细身影弓着腰溜出了巷子,小心翼翼躲避半夜在街道巡视的革命军,开始沿着五支巷周围继续寻找起来。
她机敏灵巧到连猫看见都要自愧不如,每次都能完美的避开那些背着长枪,凶神恶煞的革命军,但这其中未免也有大头兵们不愿意靠近那些散发着馊臭味垃圾堆的原因。
可就算把五支巷附近的垃圾也都翻遍了,她最终也没有找到自己想要找的东西。
此时天边已经亮起了朦胧的鱼肚白,负责宵禁的革命军们撤出了城市的街道,路边也开始出现一些胆子大的民众谨慎小心的走出家门。
发现家门口有血迹的开始叹息着打水清扫,没有的则松了一口气,开始了一天的生计。
第一道卖豆脑的吆喝声就像是属于这座城市的鸡鸣,让沉寂了一夜的古城开始了新一天的复苏。
穿着长衫,忙活了一夜的少女此时长发早已被清晨冰冷的露水打的湿漉漉,她狼狈的抱着膝盖,蜷缩在一个小巷子的角落,把半张脸都埋在了膝盖中,豆大的眼泪不断从红透的眼眶中滚落。
“什么都没有护住......像丧家之犬一样被赶出了天京......为了投奔师叔师弟最后的钱都给他们买礼物了......只能穿破破烂烂的来真是丢脸......现在连破破烂烂也丢了......星星玉也在里面......对不起......我真的很没用......真的对不起......”
就在她哭着用压抑的声音不断对着空气道歉时,远远的,一个跟了她一晚上的身影消失在了原地。
南城,潘塘巷。
收垃圾的老范头家一早就“砰砰”被人砸响了房门。
疑神疑鬼的老范头先是把半个脑袋伸出了窗户,身后是举起了扫帚簸箕,心惊胆战的儿子和儿媳。
在发现不是什么老总登门后,他才哎呦一声长舒了一口气,一边抚着自己胸口,一边给敲门的年轻人开了门。
“一大早的,绝儿哥你差点没把小老头我吓出病来!”
张绝没说话,只是从兜里掏出了几枚银元,不由分说塞进了老范头手中。
“昨天我让你拿走的东西给错了,那不是垃圾。”
老范头有些错愕。
“错就错了,你给我钱干什么?”
“答应给你的时候就是你的了,现在我要拿回来,当然不能白拿。”
“我原本想留着等以后收垃圾的时候穿,拿回来的时候就给洗干净了,正在屋后头晾着呢,你是现在拿走还是等晾干?”
张绝也不等那虽然还满是破洞,却已经被洗的干干净净的斗篷和斗笠晾干,便将东西从晾衣杆上拿下来,重新塞进了同样在昨晚也被老范头拿走的破布包裹中。
接着,老范头的儿媳妇像是有些不情愿,拉着一张脸在她公公的催促声中,最终还是将一枚成不规则多边形,顶端被一根红绳系着,圆润透亮的白玉拿了出来。
老范头将那枚玉也送到张绝手上。
“昨天我洗斗篷发现这枚玉的时候,就知道你肯定是弄错了,想着今天再给你送过去,结果大清早你就上门了。所有的东西都在这了,你这次可要收好了,再丢了小心你叔骂你。”
同时,张绝原本塞到他手上的银元也重新被他塞了回去。
“钱就算了,你和你叔不知道照顾我多少次了,天热的时候没少留我在铺子里喝口茶,你们都不嫌我这个拾垃圾的小老头脏,我哪有脸因为这点事就收你的钱!”
张绝也不再推诿,他只是认真的向老范头道了声谢,接着抱着包裹一路朝着五支巷的方向小跑着返回。
只是越靠近巷子,他的脚步放的就越慢,很快由跑改走,还在路边买了三份咸豆脑、茶叶蛋和油条,就像专门出门买早餐的一样,悠悠返回。
回到了五支巷,他环顾了一眼四周,确定周围没人后,在离典当铺最近的一处垃圾堆前将装有斗笠斗篷和玉的包裹放下,最后才走回了铺子。
还没进门,他就听到了铺子里传来的声音。
“一大早出去干什么了?露西。”
“第一次来彭城,对这里比较新奇,我就出去散散步,师叔。”
“你眼眶怎么红红的?”
“有户人家做早饭柴火烧的太旺,被烟熏着了。”
“头发怎么还湿了?”
“有人往门外泼水,我不小心沾到了。”
“哪家人那么马虎大意?”
“没事,没事,我很不客气的骂了他,他也诚恳的向我道歉了”
“露西啊,虽然我们不怕,但外出还是小心点,尽量把脸遮遮,城里最近很不太平。”
“我明白,师叔。”
就在这师叔师侄一问一答的时候,张绝也拎着早饭从外面回来了。
对此南明朗倒是神色如常,知道这是他一直以来的习惯,倒是原本还温婉笑着的陆露西,眼神忍不住紧张的飘忽起来。
“早啊,南叔,早啊,师姐。”
张绝就像是没发现她的异常一样,打了声招呼后,边将早饭在桌子上摆开,边和南明朗发着牢骚道。
“老范昨晚肯定偷懒了!他没把垃圾都收走,反而都堆在了巷东边,我看见昨天让他在门口接走的东西也扔在那了!”
南明朗坐在躺椅上,摇摇晃晃着,大脑放空,眼神颓然,这是他早上调理心情的必备项目。
“人家年纪也大了,偶尔偷偷懒不算什么。”
而等他从躺椅上坐起身,抬眼一瞧,却没看到刚才还在那的陆露西,不由得疑惑道。
“你师姐呢?”
张绝没回答,只是轻声喊道。
“叔?”
听到他忽然喊了一声,南明朗转头看了过来。
“师姐她......性子是不是有些受气啊?”
“受气?”听到这个词,南明朗像是回忆到了什么,不由得摇了摇头,“你师伯还在时候,可写信和我聊过,说你师姐别看平时柔柔弱弱的,发起脾气来跟只小母鸡似的,怎么可能是受气包。”
张绝点了点头,低声用只有他能听见的声音自语了一句。
“那她大抵是病了......”
“你说什么?”
“我说今天的油条真不错,趁还是热的,我去把师姐喊来让她一起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