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118章 时间剥离
我身形一震。瑶音——还在。但在哪?无人知。
最后,我在旧魂塔残址前,拾到一封信。是一柄破损月魂刃下压着的残纸,纸角卷翘,字迹却刚写不久。
那是岚夙的字。
【姜九:】
【你若能看到这封信,说明主根已毁,残界已断。】
【我不打算留在这片新写的命格里。】
【我记得,你记得,够了。】
【我要去找第十一印。】
【不是为了轮回,而是为了让这世界,别只剩十条路。】
【你若厌倦,就来找我。】
【旧海之东,梦脉之下。】
【——岚夙】
信纸烧边,一缕月火未灭。风再次吹起,是自下而上。
像地底之气不再甘于沉寂,透过每一寸潮湿的沙壤,渗上来。
我坐在镜海初岸的碎岩堆中,掌心覆着的,是一枚残碎的灵珠。
它本该是光的。现在却只剩一层蒙灰的“壳”,像个早已死去的魂在冷眼看我,问我:
你是回来,还是从没走过?
我低头,手指微颤地拂过珠面,指腹下传来一种极其熟悉的、诡异的“跳动”。
那不是火——是“旧命”未熄。
我猛然抬头。
天色灰白,不见日月;海不动,浪不翻,像被整个静止的“命理空间”冻在原处。
我心中泛起一股前所未有的荒谬感:
我不是被送回现实。我是被“收容”进某个时间之外的回环之内。
这一切,不是结束,而是……一场“掩埋前”的回响。
我缓缓站起。
脚下的沙地不再有实感,每踩一步,都像踩在一张被摊平的灰色符咒上,咒文模糊,气息冷硬。我转头望向海面。
镜海,不再是水,而是一张彻底“凝固”的银镜。表面浮动着一道道斑驳的魂纹,有些熟悉,有些陌生。
——是印火。不是生印。
是“烧不尽的残命”。它们没有归去,只是沉在镜下。
我眯起眼,凝视镜海底部,一团火光像幽魂的眼,在最深处一闪一灭。
那一刻,我听见耳边传来一阵极轻的“骨响”。
咔咔咔咔——
不是来自身边,而是——
来自我自己体内!我手掌一震。
那碎裂的灵珠竟在我手中微微跳动,像有什么东西,想从里面“钻”出来。
我下意识将灵珠紧握,然而下一瞬,一道沉沉的脚步声在我身后响起。
“别乱动。你若再烧一次,这回连镜海也撑不住了。”
我猛然回头!
——赵磊!可不是我记忆中的赵磊。
那人一身黑衣,身形比记忆中的他更沉,眸光深得像被灰水泡过的烬玉,不带情绪。
更诡异的是,他的左手腕处,竟缠着一圈“时间刻痕”,每一圈都刻着不同时代的印环文。
他低头看我,淡淡开口:“你不该醒的。这里是火界回环。一个,未曾烧尽的封时残界。”
我喉咙发紧:“你是谁?”
他却笑了一下:“这句话……应该我问你才对。姜九?还是……谁的残魂?”
我一步步退开,灵珠在手中剧烈跳动,像快要撑裂的旧蛊。
我低声道:“你记得我?”
他缓缓点头。“记得。”
“可那是我上一世。这回,我不叫赵磊。我叫归环者·零式。”
我全身发凉:“你不是人?我是人。”他顿了顿,“只是……不是你的时间里的那个人。”
我脑中轰然炸开。我知道了。我不是“回到”了什么。我是“坠入”了一个时间之外的“印火缓冲界”。
一个专门存放——未毁彻底的命格碎片的地方。
火界回环,不是给人看的。是“放置被遗忘者”的。
赵磊缓缓抬手,他掌心浮现出一块烧至半熔的“逆印结晶”,上面隐约刻着泠渊的旧环印识。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他声音平静,“这是你断印那天,泠渊用来封你灵魂的最后一寸识。它没碎。”
“所以,你也没死。你以为断了主根,就结束了轮回?你忘了……主根不是印火的源头。是你自己。”
我后背一凉。他缓缓逼近我,脚步踏在沙土上,竟发出金属碎响。
“你掌中那枚灵珠,不是你的。是你的时间。”
我定睛望去,那珠中,竟浮现出我一生所有“未选之路”的魂影:
如果我没斩碎九印。如果我在苏雁那夜没出刀。如果我让泠渊带走魂识。如果我死在黎烛之前。
它们都“还在”。在镜海底下,一条一条,缠成了时间之外的“梦蛹”。
我猛地捏紧灵珠:“这东西……你想我还回去?”
“不是还。”赵磊叹了口气,“是——封。你得亲手,把这枚珠子,扔进镜海。”
“否则,你——就永远走不出这火界回环。”
我一时沉默。可就在那一瞬,海面忽然泛起一道极深的裂纹!
咔!!不是水裂,而是“镜断”!
一只满是裂痕的手,从镜海底部缓缓伸出,指骨上嵌着一枚残印:
——瑶音。我心头一颤!
她没死!不,她在我刺入断源之刃那一刻,魂识被震碎,却未曾归寂。她被这“回环”留了下来!
赵磊眼神一凛:“她不该出来的。”
我怒道:“她是人,不是魂蛹!她,是我们唯一没还清名字的那一个!”
下一秒,我不顾一切,踏入镜海裂缝。
赵磊咬牙:“疯子!你若进去,就再也——”
我已跳入。入海的一刻,水不湿身,却灼烧神识。
我像被拉入一座未烧尽的灰炉,每一寸魂骨都在被一道道魂咒剥去“曾经”。
瑶音站在最深处,面色苍白,魂体如雾,手中却握着一寸极细的残环之链。
她看到我,笑了笑。“你来啦。我一直……等你来断我这最后一链。”
我喉头紧锁。
她竟主动封了自己,将最后一环献为“魂界自毁之火”的——余烬保险。
我低声道:“别动。我……带你走。”
她却摇头。“姜九。你已经把世界救了。现在……该把你自己,埋好。”
瑶音说完那句话,整个人便开始发光。
不是那种印火灼体的燃亮,而是一种更诡异的“虚燃”——她体内的魂识并未熔毁,却一点点被“时间剥离”。
像一张旧画,被风吹得起了皮,只剩下那一层透明却根深蒂固的魂骨墨痕。
“我得走了。”她声音轻,“镜海撑不住你我两人的命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