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饿殍:明末千里行之兴明](https://wfqqreader-1252317822.image.myqcloud.com/cover/71/52952071/b_52952071.jpg)
第5章 拜访李信
三匹骏马正喷着白气,蹄子不耐烦地刨着黄土。
梅招骑在枣红马上,手里攥着一张皱巴巴的地图,信誓旦旦地指着东南方:“往这儿走!我七岁那年跟着舅舅走镖时,见过杞县的界碑!”
贾瑜趴在马背上啃着烧饼,含糊道:“表兄,你七岁时不还尿床吗?记路能准?”
梁良忍笑抖了抖缰绳:“无妨,横竖不过三十里地,晌午前总能到。”
三人沿着官道行了半个时辰,眼前景色愈发荒凉。
路边的野草长得比人高,远处歪脖老树上挂着褪色的布条,风一吹活像吊死鬼在招手。
贾瑜脑门冒汗,把地图翻来倒去看了三遍,突然“啪”地一拍大腿:“坏了!这图是前朝绘的,得反着看!”
梅招差点被烧饼噎住:“啥?反着看?”
“正是!”梅招煞有介事地将地图倒转,“你们瞧,这‘杞’字的反文像不像‘杏’字?咱们该往杏花村方向……”
“梅招!”梁良突然勒马,指着路边半截石碑上斑驳的“杞县东界”四字,幽幽道:“要不咱们把地图烧了祭天?”
三匹马在原地转了三圈,最终跟着过路的牛车拐上一条羊肠小道。梅招忽然抽了抽鼻子:“表兄,俺怎么闻着有股馊味?”
话音未落,五个满脸横肉的汉子从草窠里蹦出来,领头的刀疤脸把锈刀往地上一插:“此路是爷开,要过拿钱来!”
梅招眼睛一亮,噌地跳下马摆开架势:“俺练了三年铁砂掌,可算能……”
“且慢!”梁良一把拽住他后领,翻身下马时顺手往刀疤脸手里塞了块碎银,“这位好汉,我们兄弟急着去杞县探亲,这点茶水钱还请笑纳。”
刀疤脸掂着银子冷笑:“当爷是要饭的?至少十两!”
贾瑜突然捂着肚子哀嚎:“哎哟!定是早上那碗馊豆汁闹的!这位好汉,茅房在哪儿?”说着就往草丛里钻。
刀疤脸被这招声东击西闹得发懵,梁良趁机又塞了块银子:“您看,我这兄弟要是拉在贵宝地……”
“晦气!”刀疤脸捏着鼻子退开三步,“滚滚滚!”
三人策马狂奔二里地,梅招还在委屈:“表兄,方才俺一掌就能拍碎他天灵盖!”
“拍碎之后呢?”梁良慢悠悠道,“等着他兄弟来报仇?咱们是来找李信的,不是跟那些土匪过招的。”
日上三竿时,三人终于摸到李信家门前。
青砖小院外,系着围裙的大娘正在晒咸菜,见他们下马,抄起扫帚横在门口:“讨债的去后门!”
梁良拱手作揖:“大娘误会了,我们是……”
“误会?”大娘扫帚一扬,梅招头顶的草屑纷纷落下,“上个月来讨债的也说找李相公谈诗!”
贾瑜突然指着梅招惊呼:“您看这憨子像会吟诗的吗?”
梅招配合地龇牙一笑,露出沾着烧饼渣的门牙。大娘手一抖,扫帚“咣当”砸在贾瑜脚背上。
正闹得不可开交,巷口传来清朗笑声:“王大娘,这几位确是晚生的朋友。”
众人回头,见一袭青衫的书生负手而立,晨光给他手中的《孙子兵法》镀了层金边。梁良呼吸一滞——这李信虽面容清瘦,但眉宇间那股锐气,竟似鞘中寒刃。
院内老槐树下,李信斟茶的动作行云流水:“梁公子远道而来,不会只为夸我这粗茶香吧?”
梁良端起茶盏轻嗅:“茶是好茶,只可惜……”
他忽然将茶水泼在地上,“浇不灭这世道的火。”
李信眸光微闪:“哦?梁公子觉得该用什么来浇?”
“用血。”梁良指尖划过杯沿,“贪官的血,鞑子的血,流寇的血。”
梅招突然举手:“表兄,俺听不懂,但俺可以帮你放血!”
贾瑜一口茶喷在石桌上:“李兄见笑,我家表弟打小爱听刽子手说书……”
李信却抚掌大笑:“好个放血论!”他忽然压低声音,“公子可知杞县三月前饿死百人,而知府上报朝廷却是‘五谷丰登’?”
梁良捏着茶盏的指节发白:“所以李秀才宁可当个穷秀才,也不愿与虎谋皮?”
李信嘴角微扬,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笑意,却只是轻轻摇了摇头,未发一言。
檐下风铃叮咚,两个年轻人的目光在空中相撞,溅起无声的火星。
李信放下茶壶,目光如炬地看向梁良,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梁公子,虎皮虽险,却可御寒;羊皮虽暖,却难挡刀剑。
李某不做秀才,难道要学那杞人忧天,整日对着塌不下来的城墙发愁?这世道,与其坐等虎狼分食,不如先披上虎皮,再谋虎骨!”
梁良闻言,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指尖轻轻敲击着茶盏边缘,发出清脆的声响:“李兄此言,倒是让我想起《孙子兵法》中的一句——“投之亡地然后存,陷之死地然后生”。”
只是不知,李兄这虎皮,是借来的,还是自己打的?”
李信哈哈一笑,随手从怀中掏出一张泛黄的纸,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他将纸摊开,推到梁良面前:“梁公子请看,这是我从杞县县衙抄来的税赋账册。
去年杞县大旱,百姓颗粒无收,可税赋却比往年多了三成。你说这虎皮,是借来的,还是自己打的?”
梁良低头一看,账册上触目惊心的数字让他眉头紧锁。他抬头看向李信,语气凝重:“李兄,这份账册若是真的,那杞县的百姓岂不是……”
“生不如死。”李信冷冷接道,“去年冬天,杞县饿死了百余人,可知县上报朝廷的却是“五谷丰登”。梁公子,你说这虎皮,是借来的,还是自己打的?”
梁良沉默片刻,忽然从袖中抖出一枚铜钱,啪地按在石案上:“李兄可认得这钱?”
李信低头一看,铜钱上“万历通宝”四字清晰可见,但边缘却磨损得厉害,显然是流通已久。他挑眉道:“万历钱?梁公子这是何意?”
梁良指尖一弹,铜钱滴溜溜转了几圈,最后停在李信面前:“这钱,是我从一个流民手中换来的。他用这钱买了半碗稀粥,临死前对我说:”这世道,连铜钱都不值钱了,人命又值几何?”李兄,你说这虎皮,是借来的,还是自己打的?”
李信盯着铜钱,眼中闪过一丝寒意。
他忽然抓起茶壶,将残茶泼在铜钱上。
水渍晕开,铜钱上的字迹模糊,却掩不住那触目惊心的现实。
“好一个“借来的虎皮”!”
李信冷笑一声,“梁公子,既然你我都看穿了这层皮,不如——”他忽然压低声音,“明日有个文人聚会,梁公子可愿一同前往?”
梁良还未答话,贾瑜突然从槐树后探出头来,手里还捏着半块烧饼:“文人聚会?是不是有很多才子佳人?”
李信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才子倒是不少,佳人嘛——”他忽然指向院外,“王大娘家的闺女倒是常来送茶。”
贾瑜眼睛一亮,正要追问,梅招却突然抱了抱拳,如何憨厚地挠了挠头:“表兄,俺听不懂你们在说啥,但俺觉得表兄说得对!”
梁良忍俊不禁,拍了拍梅招的肩膀:“梅招,明日你跟着贾瑜,别让他惹事。”
梅招不满地嘟囔:“表兄,你这是信不过我?”
梁良笑而不语,转头看向李信:“李兄,明日之约,梁某必到。”
檐下风铃叮咚,槐叶沙沙作响,似有千军万马踏过建州雪原。李信与梁良相视一笑,眼中皆闪过一丝锋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