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华永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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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噗通!噗通!噗通!”

黑压压的人群,无论王公贵胄还是宫人内侍,如同风吹麦浪般,齐刷刷地矮了下去!膝盖撞击金砖的声音沉闷密集!所有人深深俯首,额头紧贴地面,身体因极致的震撼和源自血脉的敬畏而剧烈颤抖!

萧景珩单膝点地,仰头望着那枚在怒放花海中仿佛自身也在发光、余音袅袅的金牌,素来沉稳的眸子里掀起了从未有过的惊涛骇浪!谢凛同样单膝跪地,死死盯着金牌,薄唇紧抿,眼神锐利如鹰隼,又燃烧着灼热的探究!

就在这片万籁俱寂、唯有花香汹涌澎湃的奇异景象中,一个枯槁佝偻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从御花园深处那丛开得最盛的赤红牡丹花影里,踉跄着扑了出来!

那是一个老得看不出年纪的老太监,脸上皱纹深如沟壑,枯瘦得只剩一把骨头,裹在洗得发白的旧宫监袍服里。他跌跌撞撞,浑浊的老眼却爆发出不顾一切的狂热光芒,直扑那枚鸣响渐歇的金牌!

“扑通!”老太监在几步远的地方重重跪倒,额头狠砸金砖!他浑然不觉,枯枝般的手猛地抬起,指向金牌,用尽全身力气嘶喊出声,沙哑的声音穿透灵魂:

“太祖遗旨!见——此——金——牌——如——朕——亲——临——!”“如朕亲临!”

四个字,如同最后一道撕裂苍穹的惊雷!

如果说之前玉玺代表的是当朝皇帝的威权,尚方宝剑代表的是先帝的意志,那么“如朕亲临”这四个字,便赋予了这枚小小的金牌等同于开国太祖本人亲临的无上高度!它所代表的,是太祖跨越时空的意志!它所拥有的,是凌驾于当朝一切权力之上的绝对威权!

巨大的信息洪流彻底冲垮了所有人的认知!连匍匐在地的老臣都抖如筛糠。空气沉重如铅!

帝师捧着金牌的手,抖得不成样子。他布满血丝的老眼死死盯着那个枯槁的老太监,深吸一口气,嘶哑的声音带着尘埃落定般的悲怆,抛出了最后一个、足以将所有人打入深渊的重磅消息:

“不错…‘如朕亲临’!”老太监匍匐在地,呜咽道,“此乃太祖爷临终前亲口所留遗命!只传历代掌印大监口耳相传!老奴…老奴等了快一辈子…终于等到它现世了!”

帝师闭上眼,复又睁开,浑浊的泪水汹涌而出,他看向我,那眼神复杂到了极致,有敬畏,有追忆,最终化为一声长长的叹息:

“郡主…当年太祖爷龙体垂危…为救一人,曾以匕首剜心,取心头热血三滴…混以千年朱砂,入药为引…方才抢回那人一命…”他每一个字都极其艰难,“那人…便是…便是您的祖父,太祖爷亲封的靖国公…谢擎苍将军啊!”

“哐当——!”

一声刺耳的巨响!

我那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父亲,首辅谢韫,手中那方玉玺,终于彻底失手脱出!沉重无比的玉玺狠狠砸在金砖地上,发出一声闷响!玉玺一角,磕出了一道细微却刺目的裂痕!

父亲整个人僵直如木雕泥塑!儒雅面容血色尽褪!只剩下极致的震惊与茫然!他死死地盯着帝师,又猛地转向我,嘴唇剧烈哆嗦!

“昭宁!”一声凄厉尖叫!

我那母仪天下的皇后舅母,再顾不上仪态!九凤金冠剧烈摇晃!她像护崽的母狮扑到我身边,冰冷颤抖的手死死攥住我的手腕,力道之大几乎捏碎骨头!她倾国倾城的脸上只剩惨白和世界崩塌般的巨大惊骇!凤眸圆睁,声音尖锐变调:

“你说什么?!我爹…昭宁的祖父…是…是靖国公谢擎苍?!那个…那个传说中为太祖爷挡了致命一箭、尸骨无存的…靖国公?!”

御花园内,百花依旧在疯狂盛放,异香浓烈得令人窒息。

玉玺的裂痕,在满地狼藉中折射冰冷的光。父亲失魂落魄,舅母惊骇欲绝。而我,只是微微垂眸,看着手腕上被舅母攥出的红痕,又缓缓抬起眼睫。目光平静地掠过匍匐在地的老太监,掠过老泪纵横的帝师,掠过眼神翻涌如海的太子与世子,最终,落回掌心那枚沉寂下来的金牌上。

那上面,“免死”二字,殷红如血。

原来,这泼天的富贵,这无上的恩宠,这足以碾碎一切的金牌背后,浸透的,竟是我谢家先祖的…心头热血。

我掂了掂那块小小的金牌,感受着它沉甸甸的分量,然后,在死一般的寂静中,对着地上那滩烂泥般晕过去的拓跋明珠,轻轻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每个角落:

“啧,真麻烦。看来刷马桶这活儿,还是得给她留着?”

御花园内,百花依旧在疯狂怒放,浓郁的异香几乎凝成实质,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然而,这片极致绚烂下的死寂,却比任何刀光剑影都更令人窒息。

玉玺的裂痕,在金砖地上折射着冰冷又带着一丝荒谬的光。我那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首辅爹,谢韫,此刻像个被抽掉了所有支撑的木偶,僵立在原地。他素来儒雅从容的脸上血色尽褪,只剩下一种近乎空白的茫然和极致的震惊。那双洞察朝堂风云、执掌天下权柄的手,此刻竟在微微颤抖。他先是死死盯着帝师,仿佛要从那张布满泪痕沟壑的老脸上确认方才听到的不是幻听,接着目光猛地转向我,嘴唇剧烈地哆嗦着,却一个字也挤不出来。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全然陌生、却又承载了滔天秘密的谜团。

“昭宁!”

母亲荣安长公主的尖叫声带着破音,彻底撕碎了皇家贵妇的端庄。她头上的九凤金冠因剧烈的扑抱动作而歪斜,几缕发丝凌乱地贴在汗湿的额角。那双戴着翡翠护甲、曾执掌过无数宫务的手,此刻如同铁钳般死死攥着我的手腕,力道之大,几乎要嵌进我的骨头里。疼痛感清晰地传来,但我没动。她那张与皇后姑姑有五六分相似、此刻却因惊骇而扭曲的绝美脸庞上,只剩下惨白和一种世界根基被彻底颠覆的巨大恐慌。凤眸圆睁,瞳孔深处是剧烈的地震与滔天的巨浪,她死死盯着我,又猛地转向帝师和老太监,声音因为极度的冲击而完全变了调,尖锐得刺破凝滞的空气:

“你说什么?!我公公…昭宁的祖父…是…是靖国公谢擎苍?!那个…那个传说中为太祖爷挡了致命一箭、尸骨无存的…靖国公?!他…他没死?!还被太祖爷…用心头血救活了?!”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嘶吼出来的,带着无法置信的颤音。

帝师捧着那枚已经沉寂下来、却仿佛带着无尽威压的金牌,老泪纵横,沉重地点了点头:“回长公主殿下…千真万确…此乃太祖爷亲历之事,亦是这‘丹书铁券’与‘如朕亲临’之权的由来…”老太监匍匐在地,呜咽着以头抢地,用行动印证着帝师的话。

“噗通!”又一声闷响。这次是拓跋明珠带来的西狄使臣中,一个看似领头的壮汉,承受不住这接二连三的冲击,彻底吓晕了过去,直挺挺地砸在地上。其他西狄人更是面如死灰,抖若筛糠,连大气都不敢喘。

这声闷响似乎打破了某种凝滞。匍匐在地的王公大臣们,头埋得更低了,身体抖得更厉害了。太子萧景珩缓缓站起身,玄色蟒袍的下摆拂过地上的花瓣。他看向我的眼神,复杂到了极致——有未散的震惊,有深沉的敬畏,有对太祖遗泽的尊崇,但最终,都沉淀为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和守护。他走到我身边,高大的身影带着一种无声的屏障意味。

镇北王世子谢凛也站了起来。他没有像太子那样靠近,只是站在原地,那双总是带着三分戏谑、七分锐利的眸子,此刻却像燃着幽暗的火焰,一瞬不瞬地钉在我身上,或者说,是钉在我手中那枚小小的金牌上。那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玩世不恭,只剩下一种近乎灼热的审视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下颌线绷得死紧,仿佛在重新评估眼前这个他一直以为只是被宠坏了的、有点意思的“小表妹”所蕴含的真正份量。这泼天的富贵和隐秘,远超他的想象。

帝师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涌的心绪,用自己一品大员的官袍内衬,再次无比虔诚地擦拭干净金牌上沾染的微尘,然后,在所有人屏息的注视下,他颤巍巍地、无比庄重地,双手将金牌捧还到我的面前。

“宁安郡主,”他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尊崇,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此乃太祖圣物,承载国运天恩,万望…珍之重之,善加守护。”

我垂下眼帘,看着再次回到掌心的金牌。非金非玉的材质触手微凉,上面“免死”二字殷红如血,仿佛还带着太祖指心血混着朱砂的温度。沉甸甸的,不仅是金牌本身的重量,更是它所承载的百年血泪、无上荣光与那足以压垮任何人的滔天责任。

阳光穿过怒放的花枝,斑驳地洒落,恰好照亮了那抹惊心动魄的红。

手腕上被母亲攥出的红痕隐隐作痛,父亲失魂落魄的身影就在眼前,太子和世子复杂的目光落在身上,周围是黑压压一片匍匐在地的权贵,空气里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异香和敬畏。

这泼天的富贵,这无上的恩宠,这足以碾碎一切的金牌背后,浸透的,竟是我谢家先祖的…心头热血。

我掂了掂这块小小的牌子,感受着那沉甸甸、几乎压得人喘不过气的分量。然后,在一片死寂中,我抬起眼,目光平静地扫过地上那滩烂泥般晕死过去的拓跋明珠,又扫过那群抖如鹌鹑的西狄使臣,最后,视线落回掌心。

轻轻叹了口气,用一种带着点无奈、又透着点“果然还是好麻烦”的慵懒语调,清晰地开口,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啧,闹这么大动静…看来刷马桶这活儿,”我顿了顿,指尖在那冰冷的“免死”二字上轻轻一弹,发出微不可闻的轻响,“还是得留给她啊?总不能白瞎了世子哥哥给她规划的‘前程’吧?”

“噗嗤——”

一声极力压抑、却终究没憋住的轻笑,突兀地在死寂中响起。

是谢凛。

他紧绷的下颌线瞬间松弛,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那双幽深的眸子里,瞬间爆发出明亮而灼热的光芒,直直地射向我。那笑容里,有释然,有欣赏,更有一种“果然还是我认识的那个谢昭宁”的兴味盎然。

太子萧景珩紧绷的嘴角也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无奈的笑意,随即化为更深的纵容。

父亲谢韫似乎被我这句不合时宜的吐槽震得回了点神,茫然的眼神聚焦,看着自家闺女那副“天塌下来也得先解决眼前麻烦”的咸鱼表情,嘴角抽搐了一下,下意识地弯腰想去捡地上那方磕裂了角的玉玺。

皇后姑姑(皇舅母)这时才从巨大的信息冲击中缓过劲儿,她深吸一口气,雍容华贵的脸上重新拾起镇定,只是看向我的眼神,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复杂,带着难以言喻的敬畏和更深沉的爱护。她清了清嗓子,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清越,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来人。”她凤眸扫过地上的狼藉和晕死的拓跋明珠,“将明珠公主‘请’回驿馆,好生‘照看’,待其清醒,再论今日失仪之罪!西狄使团,一并‘护送’回去!”

她特意加重了“照看”和“护送”二字,宫人们心领神会,立刻有数名孔武有力的太监上前,毫不客气地将死狗般的拓跋明珠架起,又“请”走了面无人色的西狄使臣。

皇后姑姑的目光最后落回我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如释重负,温声道:“昭宁,随姑姑回宫压压惊。今日…委屈你了。”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我父亲手中刚捡起来的、带着裂痕的玉玺,又补充了一句,语气带着点微妙的无奈,“你舅舅…怕是又要心疼他的玉玺了。”

我掂了掂手里的免死金牌,感受着那沉甸甸的份量,又瞥了一眼父亲手里那方有了瑕疵的玉玺,一本正经地点点头:

“嗯,是挺委屈的。裙子脏了,点心也吓得不香了。回头得让舅舅多赔我两箱琉璃盏,再送个新玉玺来…听响儿玩。”说完,我还特意晃了晃手里的金牌,仿佛在说:有这个在,舅舅他敢不赔?

萧景珩:“……”

谢韫(看着手里的破玉玺):“……”

谢凛(憋笑憋得肩膀直抖):“……”

皇后姑姑:“……”(扶额,这孩子心是真大啊!)

一场足以震动朝野、颠覆认知的风暴,似乎就在谢昭宁这“委屈巴巴”又理直气壮的索赔声中,暂时落下了帷幕。

然而,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真正的波澜,才刚刚开始。靖国公谢擎苍的秘密,太祖以心血相救的往事,这枚蕴含太祖意志、可“如朕亲临”的免死金牌…都将像投入湖面的巨石,在平静的水面下,掀起滔天暗涌。而风暴的中心,正是那位依旧觉得“裙子脏了、点心不香了”的宁安郡主。

谢昭宁的“摆烂”日常,恐怕是再也回不去了。至少,在她研究明白这金牌除了发光唱歌吓人、砸核桃听响儿之外,还能不能当个护身符挡挡那些即将蜂拥而至的试探和麻烦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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