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7.渐起
翌日，天光惨淡，在浓雾之中亮起一片金黄色的残影，视线再度受阻。
楚城探出营帐一看，分明这荒郊并不算很大，但是却已经看不到树林了。
骑兵练伍的队首开始清点人数。
好在…
这一晚上尚算安宁。
除了白天里，寻找疫诡失去的一些兵力之外，和夜间清点的人数相持一致。
就仿佛这疫诡全然没有杀人之意，只是打算让他们在这过家家。
亦或者，是在瓮中捉鳖。
“这样不行，随着时间的推移，物资肯定会越发疲乏，况且，每日寻找疫诡，也必定会因为各种原因损失人数。”
营帐之外，王叔忧心忡忡道：
“少爷，要不我们遣回几个亲属骑兵，让他们通知各家，补充军晌？”
“可以。”
楚城思量片刻，答道。
在这里拖着并非解决办法，反而会不断削弱己方力量。
“我马上吩咐下去。”
王叔点了点头，起身离开。
营帐中，楚城注视着王叔离开的背影，目光却从平和渐渐变得凝重起来。
“事情变得难办了……”
正如他的所料。
这雾气，正在悄无声息地影响着所有人的心智。
原本听到王叔的提议，他应该能很快地处理妥当其中的利害关系，而现在…却需要思量片刻，才能够点头答应下来。
思考时间变长。
已经说明了心中杂念变多。
再结合第一次见到浓雾的感知，恐怕等雾气彻底氤氲，直至人畜不分的时候，所有人都将无法保持理性的判断。
远古时代，人无爪牙之利筋骨之强，却能在天地之间抱团取暖，茹毛饮血…靠的，无非就是将众人团结起来的“理性”。
可一旦丧失了这一份理性，那不就彻底化为了没有底线的野兽？
“该想想办法了。”
楚城深嘶了一口气，想起初见浓雾，在内城外围，看到的疫诡血液。
林家骑兵，亦或者林氏武馆的馆主，二者当中，总有一个能伤到这个怪物。
…
…
午后休整之后，众人便再次起兵。
这期间，官兵头目也想到了散落在内城外围的疫诡之血，向楚城提点了两下，二人很快便交流了自己的想法。
据兵都头所想，既然这雾气能送众人来到这里，那么或许也存在一个“出口”，可以链接内城与小墨山，打斗时散落的疫诡之血就是证据。
因此，可以派遣几人下山探探虚实。
如果推理无误，极有可能那一条下山的路，就是通往内城的临界点。
但楚城摇了摇头，坦言他已经派遣了几位骑兵回去取粮，可归来的时候，亦只是从那条下山路中徐徐赶来。
“这么看…”
“如果‘出口’真的存在，它的位置，可能在雾气所在的任何角落么？”
官兵头目略作思索。
浩浩荡荡的骑兵队伍，在小墨山第一道关隘的羊肠小道上缓慢穿行。
楚城跟在这位兵都头的旁边，身下的马匹似乎也感到了不安，总是颠簸不停。
这一日，一无所获。
…
…
次日，雾气更浓。
经过官兵头目的提议，马老爷子同意了先让汤县长下山。
同时，队伍分成两批，各带五十人，向着两个截然不同的方向进发。
其中一组，是县兵头目的“探索队”，寻找雾气之中可能通往内城的通道，并且由专门的人，负责在山林里绘制地图。
另外一组，便是直捣黄龙，由马老爷子带领，试图直接剿灭疫诡。有少部分的林家少壮参与，其余皆为马家骑兵。
官兵头目与马老爷子相约，子时回归荒郊地区集合。
而这一查…并没有查出入口。
反而查出来了许多骇人的尸骨，有男有女，有胖有瘦，唯一的共同点，便是全身上下的肉都被剔了个干干净净。
而其中的一伙骑兵甚至遇到了山狼，这些狼群也犹如陷入了癫狂，竟然重伤了两个林家少壮，才被众人拿刀插杀。
“楚少爷，请放心，我略懂骨相。”
“这里面，绝对没有您的未婚妻，若薇小姐。”
官兵头目用木签插起烤狼肉，随即将眸光正着对向楚城，信誓旦旦地说。
穷冬烈风，犹如剪刀般锋利的冷风吹打着柴火上燃起的光域。
许多火苗只是刚刚点燃，就已经到了风中残烛的地步。
兵都头与他手里的带鞘长刀自成一体，被火光照亮的影子，时长时短，仿佛皮影。
楚城不语，只是眸光静静地看着篝火。
他已经有些明白这疫诡的意思了。
…
…
如此，一连数日。
这一天，晨下了点小雪，不久便停。
众人进入了第二道关隘，逐渐向着小墨山的深处前进。
不知是这疫诡的仁慈。
雾气在下了雪后，竟然离奇地停止了浓度的增长，让人的视野里可以窥见事物，而不需要带甲士兵个个举起火炬。
但马老爷子终于忍不住了，刚到了一处休息的地点，就骤然摔杯大吼。
“他奶奶的，早不停，晚不停，到老子快疯了的时候停雾！”
“疫诡把老子当猴耍呢！”
他歃然拔出长刀，在空中乱砍一气，状似疯魔。
半晌。
才喘着粗气，不敢置信地盯着自己的双手，仿佛第一次认识自己。
马老爷子在整个向梁县，一向都是以粗犷而又显得温和的面容示人。
可今日…却像个土匪。
在众人震惊的眼神之中，他缓缓摆了摆手。
“诸位，继续探吧。”
“马某人的身体不适，接下来遇到情况不需要向我汇报了。”
楚城骑在马上，注视着这一切。
他其实心中也有种躁动的感觉：癫狂、暴乱。仿佛一旦抑制不住，楚城便会陷入歇斯底里的疯狂。
但好在，当前还在可控范围之内。
骑兵的精神状态日益不佳，怨声载道的声音越来越多。
天光惨淡，照过冰云，向着被铺上一层雪白的地面照出绮丽光泽。
楚城昨晚就已经想明白了，疫诡再过一段时间，必然会将停滞不前的雾气，骤然调大一个档次，以达到收割的目的。
道理也很简单。
过刚易折，若是一直扩增，恐怕人会在疯狂之际负隅顽抗，但先停滞后忽然增大，便能“掰弯扭断金属丝”一般，轻而易举地摧毁掉人仅存的意志。
也正是因此，楚城明白了一些事情。
若要让这疫诡提前现身，只需要一个契机。
那就是去除一大部分的兵力，给对方留下一个“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