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玉佩蛛痕
九渊当铺的暮色总掺着几分阴翳。斜阳透过雕花木窗的裂隙，将博古架上的铜器映得斑驳如鬼面。陆悬衡倚在乌木柜台前，指尖银针挑着烛芯，火光“噼啪“炸开几粒星子，溅在玉佩血纹上。那玉佩是昨日卖花娘当的活当，青玉蟠螭纹本该是贵气，却被暗红沁色染得狰狞——活像条饮饱了血的蛇，鳞片缝隙间隐约浮着几粒黑砂，凑近细看竟是凝固的血珠。
“叮——“
柜台上的铜钱突然跳起，三枚开元通宝叠成三角，在烛影里陀螺似的打转。老朝奉从灶台后探出半张脸，胡须上沾着的面渣簌簌落在算盘珠上：“夜半数阴钱，你小子嫌命太长？“他搅动铁锅的手顿了顿，面汤里浮着的葱花竟排成个扭曲的“凶“字。
银针忽地钉入檀木案面，陆悬衡右臂刺青游过一线暗金。玉佩在烛光下泛起蛛网状血丝，纹路竟与铜钱旋转的轨迹严丝合缝。他屈指轻弹玉身，清脆嗡鸣惊得博古架断剑“锵“地出鞘半寸，剑锋割裂蛛网，一只通体赤红的毒蛛摔落柜台，八足抽搐着化作黑烟。
“这玉佩的因果线......“陆悬衡眯眼凑近烛火，血丝在玉髓中交错成符，“比您老人家的算盘珠还乱。“话音未落，灶台后的青瓷碗突然炸裂，碎片溅到老朝奉的破布鞋上，碗底赫然刻着与玉佩相同的血纹。
灶上铁锅“哐当“翻倒，老朝奉抄起擀面杖横扫而来，杖风掀得铜钱叮铃乱飞：“老子这算盘能断吉凶，能镇邪祟，还能——“杖尖戳向玉佩的刹那，三枚铜钱突然悬空定住，开元通宝的“元“字渗出猩红。玉佩血纹暴涨！暗红丝线如活蛇窜出，缠住陆悬衡右腕。刺青龙鳞逆张，青金流光顺血脉倒灌，在皮下游出烛龙吞尾的图腾。博古架青瓷瓶“咔嚓“裂开，昨日小蛮撕咬下的钦天监玉佩残片滚落柜台，碎玉竟与血纹脉络相合。
“面汤！面汤能镇邪！“老朝奉的破锣嗓子炸响，半锅糊面泼向玉佩。蒸腾的热气里，血丝触须遇面汤竟发出“滋滋“灼烧声，铜钱“当啷“坠地。陆悬衡趁机并指划破烛龙逆鳞，一滴金血坠入玉佩。血纹霎时收缩成痣，凝在玉心宛如朱砂泪。他拎起玉佩对着yuese细看，血痣中竟蜷着个微缩的八卦阵，乾位缺的一角分明是昨日卖花娘耳后烙印的形状。
“天垣古篆的镇魂印。“老朝奉的烟杆敲在八卦缺角处，溅起几点火星，“那疯婆娘倒是留了份大礼。“烟锅里的灰烬簌簌落下，在地上拼出西郊乱葬岗的星象图。檐角铜铃骤响，夜风卷着槐叶扑进门槛，叶片背面密布虫卵般的黑点，遇烛火竟孵化出细如发丝的蛊虫。
小蛮从梁上跃下，獠牙叼着片枯叶，兽爪按住的叶脉正渗出黑血——与玉佩血纹如出一辙。陆悬衡忽地想起昨日卖花娘被命灯焚尽前，枯槁手指死死抠住青砖缝，嘶声喊的“青铜棺三更开“。她袖口滑落的槐花籽此刻在柜台缝里生根，嫩芽扭曲成枷锁形状。
“叮铃——“
三枚铜钱突然跳起贴住玉佩，开元通宝的铜绿簌簌剥落，露出底下鎏金的“钦天“二字。老朝奉面色骤变，烟杆重重敲在算盘上：“借玉养煞也就罢了，竟敢拿九渊当铺当炼傀炉！“算盘珠崩飞嵌入门框，组成北斗七星的阵势，将悄然蔓延至门槛的菌丝逼退三尺。
门外忽起橐橐脚步声。
青石板路上的积水映出来人倒影——蓑衣斗笠下脖颈两圈肉褶，走起路来左右晃荡不似活人。小蛮喉间滚出低吼，这分明是昨日追杀卖花娘的暗探身形，只是皮肉已溃烂见骨，腐肉里钻出乳白菌丝，随着步伐抖落一地腥臭孢子。
“客官，赎当还是添油？“陆悬衡指腹摩挲玉佩，烛火映出玉背新沁的血纹——正是卖花娘耳后锁链烙印的镜像。蓑衣客不应声，木匣拍在柜台的力道震得瓷瓶乱颤，匣中半块玉珏与柜台玉佩严丝合缝，断裂处还粘着片带血指甲。那指甲忽地立起，在乌木案面刻出“亥时三刻“四字，笔锋凌厉如剑痕。
老朝奉烟杆压住玉珏的菌丝：“那疯婆娘被炼成玉傀前，倒还晓得留半块钥匙。“菌丝突然暴长缠向陆悬衡咽喉，被他反手用卖花娘的残破金钗刺穿。钗头槐花纹路在血光中舒展，竟与玉佩八卦阵缺失处完美契合。菌丝触到金钗瞬间焦黑蜷缩，暗探胸腔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心脏已被替换成青铜棺椁微雕，棺盖刻着卖花娘死前用血画的镇魂符，符纹正随菌丝蠕动而扭曲。
小蛮一爪掏碎青铜棺雕，暗探尸身轰然倒地。九襄的嗤笑从梁上传来时，丹炉盖正巧砸中老朝奉的汤勺：“老头，你那碗面钱怕是买不起镇魂符了！“她晃着腿指向尸身心口，那里缓缓浮出星纹玉佩，与昨日卖花娘被夺的残玉拼成完整“监“字。玉佩背面忽地渗出黑血，在柜台汇成小蛇，直奔当铺后院的枯井。
陆悬衡忽然轻笑，玉佩血痣映出博古架阴影——卖花娘当玉时暗中塞进的槐花苞，此刻在瓷瓶里绽出血色花瓣，串成与青铜棺相同的锁链纹。他指尖轻弹烛台，命灯火苗顺着血锁链烧向后院东南角的枯井，井口石栏早已崩裂，半截辘轳歪斜地插在杂草丛中，铁链锈迹斑驳如蛇蜕。
“阴兵借道，玉傀引路。“老朝奉搅动着咕嘟冒泡的面汤，算盘珠映出西郊乱葬岗的星象，“那疯婆娘拼死送来玉佩，倒是给咱们指了条明路。“他突然抄起铁勺舀了面汤泼向井口，雾气遇汤凝结成冰，显出密密麻麻的脚印——每个脚印中心都嵌着枚带血的槐花。
檐外夜枭啼破寂静时，第二枚铜钱“叮“地嵌入房梁。月光漏过瓦缝，照见玉佩血纹在墙面投出青铜棺影，棺椁缝隙正渗出与卖花娘耳后相同的青灰色雾气。陆悬衡右臂刺青忽地灼痛，逆鳞处浮现微型星图，与棺影上的裂纹严丝合缝。九襄嗅了嗅雾气，脸色骤变：“是尸蜡混着醉龙草......钦天监那帮杂碎在炼活尸！“
话音未落，枯井中传来锁链崩断的巨响。一只覆满青苔的手攀上井沿，指甲缝里塞着腐烂的槐花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