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认可了
（昨天的章节完全重置过，要是发现对不上回头刷新一下。）
顾朝每拒绝一次就头扭向一边，顾千寻会在画像上多画几个大感叹号立马跟上，固执的用整个绘本在她眼前晃来晃去。
“不是很困么？现在又有精神了？”顾朝轻轻拍了她一下，“快去睡觉。”
顾千寻没有回答她，画册翻了一页，那页是生气闹别扭嘟嘴的表情。
她很少这么任性，多数时候都很乖巧，让走就走，让睡就睡，顾朝开始怀疑那锅汤是不是加了什么料，比如迷魂汤之类的。
“唉，算我自己作的。”顾朝叹了口气，只能为自己的失误买单，“明天他还会来对吧？我去见见他，如果他真的是个不错的人选，那就让他留下来。”
画册上变成开怀大笑的表情，顾千寻得意地晃了晃。
“可没说一定同意哦，要是不合适我还会继续找人的，过段时间我还要离开一次。”
顾千寻愣住，一直举着的画册缓缓放下，睫毛低垂，漆黑的眼睛里瞳光黯淡，气氛一下子降温到零度。
“要腰斩了么？”她轻声问。
其实这并不难猜出来，顾朝这次外出本就是去解决这件事的，是好消息的话她肯定不会这样疲惫。
顾千寻和日本最大的综合出版社，英集社有一份连载合同，著名的民工漫三板斧《死神》、《火影忍者》、《海贼王》全部出自英集社名下的《周刊少年JUMP》杂志，可以说英集社就是动画业界的半壁江山。
以顾千寻的身份，她还没有登上JUMP的资格，但英集社名下也不是只有这一本杂志。
因为近年来的国内少子化，英集社开始扩展海外市场，发行全球电子版，邀请全世界的漫画家来连载作品，共襄盛举。
这是个赌约式的合同，每一位连载作者都需要先交一笔保证金，最终胜利的前三名通吃，得到改编机会进入JUMP本家，有希望成为死火海那样的全球畅销作品。
最初登上连载的，都是各国有一定名气的画师或者漫画家，顾千寻在P站的人气，也让她得到邀请，拥有了这个连载的机会。
竞争很残酷，英集社实行的是末位淘汰制，每一期都会发起投票，排名最后的两部作品都将被腰斩。
顾千寻已经在倒数的位置徘徊很久了，一直都是粉丝拉票在帮她维持这个位置，但对手们是来自各国的精英，谁还没有自己的能量？这一次，终于是把她赶到了倒数第二名。
英集社邀请顾朝这个助手过去洽谈，想想也都知道留下来的希望不大。
“是失败了。”顾朝摸了摸顾千寻的头发，微笑，“但是我帮你争取到了复活赛的资格，我们还有机会。”
顾千寻的眼神又亮了起来：“真的？”
“是啊。”
顾朝从包里翻出资料夹，“在画风这一项投票里，你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名，所有人都认可你的画工，论细节和用心程度，同期的没有人能比得上你。编辑们讨论了很久，考虑到画面表现力有助于改编，愿意再给你一次机会打复活赛。”
“最后一次机会了。”顾千寻低下头去。
“嗯。你的问题主要出现在剧情上，故事抓不住读者的心。我在东京有尝试帮你找个这方面的助手，遗憾的是没几个懂中文的，能懂中文的我又觉得水平不够。”
“我知道。”顾千寻轻声说，她是原作者，当然清楚自己的问题在哪里。
只是想要改变并不容易，编故事对她来说是很费劲的事情，哪怕买来那么多的参考书，也还是没法掌握那些内容，想不明白其他人画画时，那些天马行空的想象和层层剥离的故事推进，都是怎么来的。
“距离下一次连载开始还有一阵子，我会继续帮你物色脚本的，放轻松，别给自己太大压力。”顾朝拍了拍顾千寻的额头，“回房间好好睡。”
“嗯。”
这一次顾千寻没有再拒绝，翻了个身爬起来，踮着脚在房间里小跑了一圈，最后离开画室，乌龟服上的小尾巴摇摇晃晃。
…………
一大早，陈澈盯着电脑上自己的稿子在发呆。
昨晚上把喝多了的钟昊送走以后，头脑里的那个影子始终挥之不去，回到家他打开文档，试着描写了一个以顾千寻为蓝本的女主角。
但老实说，不太行，至少以他这个创作者的眼光来说，不够入味。
这种缺乏感情表现的角色很难把控，难度很高，他觉得自己的笔力不够，没办法把这样一个角色写的讨人喜欢。
要是能用原型参考就好了，人没法想象出自己认知以外的东西，无知少女是个什么怎样的内心，大概只有面对顾千寻的时候才能感知出来。
要不真的再去一趟？哪怕昨天他完了手不告而别，今天又厚着脸皮再去。
取材嘛，对写手来说就等同于挣钱，不寒碜的，想来顾千寻应该不太会在意。
扣在桌上的手机微微震动，来电是个陌生的号码。
“哪位？”陈澈接通电话。
“陈先生？”对方是一个蛮好听的女声，陈澈下意识就想挂断，这问的太骚扰电话了，想来下一句台词就是要不要看看我们的房子。
“你昨天是不是来过樱华公寓？”
陈澈心里一跳，还真找上门来了。
昨天进公寓的时候因为不是业主，他被拦住，登记来访用的都是真名和电话，那个安保大叔还非常尽职尽责的当场验证过，陈澈还心里赞叹说不愧是顶级公寓，有够认真。
“是去过，你是？”陈澈小心翼翼地问。
“小小朝，我看到了你在论坛上回复我的消息，不好意思现在才给你答复，我从登记表里找到了你的联系方式。方便见个面么？”
咖啡馆里，陈澈见到了小小朝本人。
其实只看那个ID，他也有感觉会是个女孩，爱用叠词的不是小女生，就是装卖萌的抠脚大汉，就是没想到反差会这么大。
带有领巾的雪纺衬衫，扎条细长皮带的高腰裙裤，眼睛很漂亮很飞扬，耳朵上的银坠子摇摇晃晃。
陈澈刚一坐下就闻到了馥郁的香水味道，这种姑娘看上去像开银行的，是那种走在路上被搭讪概率最低的女生，因为浑身都透着一股养不起的感觉，随时都在说生人勿进。
和顾千寻相比，她才是更适合住那种地方的人。
顾朝上下打量陈澈，也难怪顾千寻会放他进来。
只看外表确实是完全符合招聘要求的人，年轻，好看，一股大学生的清澈感，要不是还在就读，要不就是刚毕业没多久，她还一直在担心是不是什么怪蜀黍忽悠了顾千寻，现在感觉确实他脸上就写着正人君子四个字。
不过一个人是不是真君子，可不是只靠脸来说话的，顾朝还没那么肤浅。
“你好，我是顾朝，千寻的堂姐。”顾朝伸出手。
“陈澈。”陈澈握了握手，打算主动出击，“是要面试我吗？”
“算是吧。”顾朝淡淡地笑了，“回来的时候我看到家里被收拾的很干净，你还做了饭，千寻吃的很开心，你应该是有能力胜任这份工作的。不过我觉得还是应该再了解一下。”
“理解。”
陈澈点点头，看起来顾朝并非想象中的兴师问罪大千金，只是普通的雇主，这让他松心不少。
“我二十三岁，大学毕业两年，历史系，父亲是老家酒店的主厨，我从小跟他学，所以很会做饭，现在没有正当职业，在网上写点小说过活，出过些成绩。”他做了个简单的自我介绍。
“文科男？写故事？”顾朝微微瞪大了眼睛，纤长的睫毛微颤。
陈澈一时间有点卡壳，觉得自己好像动物园里的珍惜猴子，被人隔着笼子欣赏。
男理工女文史似乎是个刻板印象，看见文科男与看见工科女都是一样的，第一次知道总会让人稍微新奇一下，想着这个人肯定有什么花活。
其实陈澈读历史的原因很简单……当年愣是学不会化学，唯有弃理从文了。
“是。”陈澈只有微笑就好了。
“那也就是说，你是个很有耐心的人。”顾朝说。
学历史的本质就是搞推论，从浩如烟海的史料中找到支持自己想法的证据，没点研究精神和耐心是坐不住的，顾朝接触过一些这样的人。
“我生气的频率大概可以用年来当做间隔，老好人吧算是，虽然这么说可能有点自夸自擂的意思。”
陈澈说，“最开始看到招聘启事的时候，我也以为那是个玩笑，不过等见到顾千寻，我大概就理解为什么要那么写了，是希望找到一个有足够耐心应付她的人吧？”
“没错，因为那就是她有可能会做出来的事情。”
顾朝笑的有点无奈。
“千寻是个插画师，天份很高，偶尔会做一些在旁人看起来不可理喻，或者多此一举的事，得能够接纳她随时出现的古怪想法，跟上她的节奏才能和她好好相处。你也应该感觉出来了吧？既然和她接触过。”
“嗯，不是个普通人。”陈澈点点头。
“那是因为她小时候有过自闭症，启蒙的很晚，虽然算是治好了，但那样的性格已经养成，很难沟通，家里没有办法送她去学校进行系统的教育，一直都是请人来教学的，这么大了基本没怎么接触过外面的世界。”
陈澈心里微微一动，原来顾千寻真的是个大小姐，外表是十九岁的样子，内心还停留在很单纯的时候，一直被人精心呵护着，她的家人害怕她受到伤害，索性就让她生活在为她打造的宫殿里。
只是这样真的好么？他们可以照顾她长大，但能照顾她一辈子么？
她已经十九岁了，正是花开的年纪，和她一样大的女孩都在大学的校园里徜徉，穿着漂亮的裙子转圈，享受美好的青春与诗歌。
而顾千寻还坐在自己的画室里，她和世界隔着一扇窗户，从不愿意走出去俯瞰人间。
陈澈想起看到的那副画，画里的少女隐没在起伏的窗纱中，远眺着城堡外面的世界。
创作者不会画毫无根由的东西，也许那副画就是她送给自己的，笼罩在纱帘里的少女，那张看不清楚的脸庞是她不想让人看清。
有顾朝在身边的时候，顾千寻还有个人能说说话，而顾朝不在的那些天里，她是否会站在窗前，远远地看着长街上的人来人往，直到日轮没入地平线，城市隐没在万千灯火中。
其实她也很想出去的吧？不然为何会有那样一幅画？只是她没有勇气，不敢去面对那样陌生的世界，既想要拥抱……又害怕被拒绝。
难怪她身上一直有种雪一般孤独的哀伤，就像在无人知晓的地方，雪莲静悄悄的绽放，所有的幸福与悲痛都和她无关，无论是好是坏，一切都被舍弃掉了。
“没有打算鼓励她走出去么？”陈澈问。
“当然试过啊，只是千寻只和少数人亲近，她要出门的话必须得有人陪着，一个人会走丢，也不可能放心她那样的性子独自外出的，一直都是我在陪着她。”
顾朝轻轻地笑了笑，那笑容里没有多少疲倦，只有一种无可奈何。
她并不讨厌这种感觉，甚至喜欢被顾千寻依赖，也一直着能让她好起来，她还那么年轻，这个世界还有很多东西等着她，只是她没办法带她走遍所有的地方，顾朝也有自己的生活。
“你会写故事，那能让我看看么？”顾朝问。
“网络小说，不入主流的。”陈澈有点尴尬地笑笑，这种感觉好比爹妈在微信圈里狂发广告，说这是我儿子写的小说，大家都快来看看！
分享给读者的时候蛮开心的，被人喜欢自己的故事真的很幸福，但若是放到现实里的人读自己的书，总会忧心某些情节给阅读之后，自己的形象也要打对折。
“我也爱看小说的，不用谦虚。我们不是面试么？大胆的把优点拿出来。”
她身上那股知心姐姐的气息征服了陈澈，犹豫了几秒钟，陈澈摸出自己的手机，打开后台递了过去。
人很少的咖啡馆里，令人钦羡的女孩当着作者的面阅读他的书，挂钟的声音滴答滴答，阳光一点点的倾斜过去，顾朝读的很认真，长长的髯发垂落下来，面前的咖啡早已凉透。
良久之后，她抬起头来，看着陈澈的眼睛。
“你，想不想娶千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