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章 ,万寿帝君疯了
翌日。
陈枫醒来,头痛欲裂。
他这一夜都在做梦,梦到她们来回飘荡在一个幽暗世界,那里笼罩着一片阴郁的天空。
晨起,陆炳带着几名缇骑回到卫所。
陈枫看他眼眶熬得通红,有些奇怪,细问旁人才知道,昨夜锦衣卫们都忙疯了。
曹端妃宫里的事件,本该皇后处理,但皇后不知是不敢做主,还是有意推诿,找了万寿帝君最信任的锦衣卫指挥使陆炳及东厂提督麦福。
陆炳本就在现场,当即清退资历不足的锦衣卫,麦福赶来发现事件级别太高,也把身边资历不足的太监清退,只留入宫逾二十年的老人。
两人忙活一夜,勉强把上吊宫女全部放下,但端妃宁嫔却不敢动,生怕破坏了现场。
如果后宫还能控制,那帝驾那边简直是……确切的说,嘉靖皇帝朱厚熜道长,疯了。
而且这回,他疯得很彻底。
竟当着众人高呼,妾在十四岁那年,被逼着便嫁了那个负心汉杨郎。
结果杨郎中了状元就迎娶大明郡主,当上了正三品驸马都尉,位高权重只手遮天,不仅抛弃原配,还趁她不备,将她推入古井……
如今尔等黑白无常,牛头马面,通通不配锁拿她下阴间,她要留在世上讨回公道。
若强行逼迫,她便拔剑自刎,正是小女子一怒,血溅五步,天下缟素,今日是也!
关键时刻,国师陶仲文及时赶到,画了符篆将其制服,太医院使许绅趁此机会甘冒奇险,于陛下眉心处施了一针,片刻便见黑气冒出。
等陆炳和麦福带人赶来,看到已经回复了平静的万寿帝君,都松了一口气。
但当下问题也很明显,国师陶仲文指责太医许绅胡乱施针,害得皇帝至今未醒。
太医许绅则怒骂国师妖道乱国,蛊惑圣上服食丹药,欲害陛下龙驭宾天。
两人相互争执不休,最终陶神仙将手中拂尘狠狠掷下,冷哼一声后拂袖而去。
经过许太医的抢救,嘉靖皇帝朱厚熜先生总算恢复了一些意识。
得知自己遭到咒杀和夺舍,他强撑着最后一口气,口谕司礼监掌印和内阁首辅对此事负责,锦衣卫与东厂各司其职,莫让造乱分子有可乘之机,指挥使与厂公的人品与能力朕信得过。
交代完一切,道长皇帝再次昏了过去,之后任凭许太医如何施针,都无法唤醒。
皇帝昏迷不醒,这可是件大事。
要按照士大夫的处理方式,此刻应该簇拥到皇后身边,选一皇子,立储监国。
舞照跳,马照跑,俸禄照发。
虽然某种意义上说,这是对朱厚熜道长的不忠,但这,恰恰又是对皇权的绝对忠诚,或者说,是对士大夫之族集体利益的绝对忠诚。
士大夫不忠于君父。
这是大明朝的心腹之患,从洪武爷那辈开始,三百年都无法根治。
如果说南宋灭亡是悲壮的,那南明的灭亡只能是卑贱的,甚至可以说是卑劣的。
本质是洪武爷给官员的工资太低,而且还埋下了继续剥削的伏笔“宝钞卷”使得大明官员的工资进一步缩水,降到养不活五口人的地步。
不过话又说回来…
这对大明官员来说何尝不是件好事?
就因为工资很低,大明的士大夫一直处在被亏待的状态,这何尝不是一种免责?
有了免责,将来大敌当前,国破家亡,大明的士大夫也不用像宋朝那样,在亡国灭种的最后一刻经受亡国太后那句悲怆的质问:
“我大宋三百年何曾亏待过士族?”
亏他朱洪武自比圣贤,居然给官僚开了一份责任豁免,使得官员们,士大夫们,牧民者们,居然可以不为国破家亡而担责,并且这条政令是开国之君定下,不能被推翻,何其讽刺!
从这一点上来说,道长的选择相当正确。
在他自知无法理事时,果断将大权交给司礼监,同时也把责任交给了司礼监和内阁。
这时,只要内阁压制不住喷涌而出的野心,势必遭到东厂和锦衣卫的无情打击。
当晚麦福和陆炳基本没合眼,马上部署几道封锁线,将道长移到西直庐重重保护,东厂的人也都发散出去监视百官,控制皇子和后妃。
但光保护和控制还不够。
问题不解决永远都是问题。
几乎所有人都知道,眼下最重要的是治好道长的病,不管是邪风入体,还是被人咒杀,即便魂飞魄散,也要找祖龙的魂魄回来代替。
忙到天亮,陆炳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镇抚司,这时所有锦衣卫都实行两班制,皇城的夜晚即便是秋天,还是很冷的,缇骑将士们见上官这副模样,赶紧拿来热毛巾给他敷脸。
看到陈枫也在边上,陆炳特别交代让他哪也别去,等到傍晚睡醒,作为指挥使近身护卫,跟着指挥使大人出去一趟。
众人听闻皆疑惑不解。
按理说,不管论武功,还是论资历,锦衣卫中无疑是经历司沈炼最高,沈经历不但武功高强,还自创了《鸣剑十三式》这套威震天下的剑法,让锦衣卫的整体水平大大提高。
许多锦衣卫都得到过他的指点,他在当代属于是一代宗师级别的人物。
就算不选沈炼,锦衣卫十二天王随便选出一个都身经百战,更愿意为指挥使大人效死。
但如今,指挥使大人,他居然让刚进锦衣卫的百户当护卫,尽管是破格提升,很多人还是不爽,不少都在背地里给沈炼鸣不平。
沈炼本人倒是心大,主要觉得能被刀魂择主的人一定不简单,于是私底下一直在给陈枫背书,说此子将来,必能在锦衣卫创建至今的一百八十年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页。
半天下来,锦衣卫对陈枫敌意大减。
到了下午,夕阳快下山时陆炳才起身,二话没说就让陈枫跟上,陈枫看着陆炳没让人准备马车,心想目的地应该不会太远。
果然没走多久,看到前方店家的牌匾上写着“六心居”,陆炳率先走进这家店,不过半刻钟功夫,店里客人全跑干净,简直比兔子还快。
掌柜的认出来人正是陆炳,迎道:
“嘿哟哟,指挥使大人,您看您,怎么穿着飞鱼服就进来了,可是小号哪里做得不对?还是小号的酱菜,给哪位贵人吃出了毛病?”
陈枫跟在陆炳身后。
听到这话,倒吸一口凉气。
陆炳一脸不悦,面无表情转过身,余光瞥了一眼,吓得陈枫赶紧低头噤声。
随后,陆炳扯出冰冷笑容:
“怎么?我陆炳穿着飞鱼服,就不能来买你的酱菜了?是觉得本官俸禄稀薄没银子付,还是您掌柜的心比天高,嫌本官的银子脏?”
这么重的话,六心居的小掌柜哪里听过,赶紧扑通一下跪倒在地,带着哭腔连连磕头。
这时陈枫好像明白了陆炳来此的用意。
如果没猜错的话,陆炳应该是打算从道长的日常饮食的入口之物着手去查。
因为自从严阁老进了内阁,六心居的酱菜成了道长日常饮食的一部分。
正所谓:“病从口入,祸从口出。”
再者,如果有严嵩的政敌想给严嵩使绊子,这应该是个行之有效的方法。
顺着这条线查,不一定有结果,但至少,能先排除掉一种可能性。
至于为什么没大张旗鼓的派人来查,这应该是陆炳的一贯作风,算是给对方留足了颜面,没让内阁新贵严阁老太下不来台。
想明白这层关系,陈枫不禁有些感慨,心道陆炳能得道长信任,确实不是什么酒囊饭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