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68.第一份粮食
司命的象征是蜘蛛，不是没有道理。
天地间一道只有叶一梦看得见的、工艺繁复的丝线：叶一梦以命运眼神庙作为起点，道道金线连接向下界的守梦人。守梦人再用自己的分身黑烟入侵到徐一博的金柄黑刀内。
好似架起一道通天的桥梁。
又有无数旁枝末节的小因果，有如水渠、分支，连接着这桥梁，远远看去，正如同蛛网一般，繁复相联。每一个分支，就是徐一博命途中的一位故人；每一个结点，就是一次相遇；这蛛网最终呈现出徐一博两年内的所有经历。
“不可思议……”
天魔徐一博看得出神。
即使过了那么多年。他也还是怀念故事的开头。
即使过了那么多年，他改造过的肉体本该记住所有的事情。但重新看着，又觉得一切都好像和记忆中有些不一样。
徐一博带着复杂的眼神，几分敬佩，几分感谢，看向旁边的叶一梦。
他正与叶一梦的分魂一同站在相约的地点：维度50宇宙内的一颗星球上，二人一同观测着时光长河，外面是层层重兵把守，他的智囊、数十名文员正在外待命，以徐一博的生平作为此次作战的前提，众人准备着时刻进行助力。
而在徐一博看不见的高纬度世界，云上泽中是本该休假的“叶一梦的周日”晚上，但叶一梦实在按耐不住，在把英雄培育计划发布下去之后，自己就提前开工，于是命运眼神庙内灯火通明，鎏灯坊众龙仙们更是齐齐到场，直播屏幕亮起，长桌上餐酒齐全，颇有一副要一直跟着看下去的架势。
徐一博不知道。
他只知道，跟在叶一梦身边看着年幼时的自己，感觉十分古怪。
因果已然锚定，自身不会消失，又被大能如此出手相助。
而他自己，只不过需要交一份“作业”，将自己的生平讲述清楚，让叶一梦知晓未来该如何干涉。
就好像走了狗屎运。
就好像路边捡了一个不得了的金手指，从此直上青云。
就好像背后有人撑腰，从此遇到一些麻烦，再也不用担惊受怕、千方算计，只需要放心信任他人即可。
就好像辛苦劳累一生，突然变得万众瞩目，徐一博原本是以各种阴暗手法上位，如今却像是天时地利人和齐齐到来，过去错过的一切福报汇聚成了河流，冲刷着他的意识与灵魂，一个想法出现在他的脑海内：
就好像有家人相助。
叶一梦看着正发呆的徐一博：脸上覆盖着龙鳞盔甲，只露出来半边脸庞和眼睛，看不清情绪。
“我便是要去了，记得随时为我指路。”
笑着揉了揉徐一博的手臂，叶一梦将极小一部分的注意力投入进去，在命运眼神庙内进行辅佐的叶镜花与柳如烟早就做好了准备，借着降神的巨大力量惯性，将金柄黑刀修改成“同时对叶一梦开放”。
下一秒，身形出现在一个空旷的空间内，叶一梦抬头一看，才发现内部充斥着无尽的黑雾，与守梦人那种纯黑色、让人感觉如同黑夜般静谧舒适的黑烟不同，这黑雾掺杂着许多复杂繁琐的情绪，颜色灰中带着无数杂色，让人看了心生烦闷。
“这些东西是？”叶一梦有些好奇。
刀内的黑雾不知为何，与他极亲近，围绕着他不停盘旋，让叶一梦想起最开始一拳打破天道规则时、唤来诸天万界的力量时。
“潜意识集合体？”
柳如烟有些不好意思：“是……”
金柄黑刀是柳如烟的造物，刻有大量的龙修世界阵纹，用的却是极现代的思路——从原理上来说，是个类似太阳能充电板的玩意儿。
“本来，是想以人间的情绪为能量供给，保我幺徒一生平安……”
从诸天万界间吸收恨意与悲悯两种情绪，形成平衡态的漩涡，在旋转中化作人类可用的能量，输送给徐一博。
她也知道自己家这位幺徒在修仙上不太可能有什么大的造诣。
于是这把刀，成了一个供能的工具，不能说斩山斩海，但源源不断地提供些许能量，以保证徐一博活得长长久久。若是不去冲击境界，自己在人间立一番事业，活个千百年滋滋润润是没问题的。
只是柳如烟没想到宗门有朝一日会被屠，更没想到宗门里最晚熟、最难以成仙的徐一博会选择为宗门报仇。
如果可以。
柳如烟是不会让自己家的小孩走上这条路的。
“人生苦难之多，何人不渡八苦河。”柳如烟的声音带着些遗憾，“我不求他登顶得道，只求他此生少吃些苦头，安安稳稳过这一生。”
叶一梦笑着摇了摇头。
这命啊，可能就是怕什么来什么。
……
同一时间。
山海游宗门弟子房区内，故事开始之初的徐一博。
他此刻尚未培养出敏锐的观察力，注意力全在撕裂般疼痛的身体内部，咬着牙齿，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哀嚎的声响。
恨意与不甘支撑着他的身体，与疼痛混合着不停强化他的骨骼、五脏六腑，寸寸皮肤早已崩裂成黑色，如今又不停褪去，变成金属般的质感。
不知何时，蜕生已然结束，在整个过程中冷汗已经浸透身下坐垫，结束后他又撑了许久才缓过来，侧身一倒，“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徐一博检查起自己的身躯。
“入魔之后的身体有些不一样……”
【龙气……没了？】
很饿，肚子传来饥饿的触感，与身为人时一致，看来基础的进食部分是没变的。
“…………”
沉默一阵，无数思路在徐一博脑内流窜，最后他匍匐着爬向旁边的红木椅，以手抓着椅子过了许久才支撑起身体，从桌面上取了一张粉色的纸筏，在手中捏、折三下，便成了一只飞鸟，打开窗户，向着门外飞去。
这是内门弟子订菜的方式，传出后过不了多久，就会有专门的弟子送饭上门，是为有些受伤不方便出门、研究功法过头错过了饭点、想在别苑里开茶会的内门弟子设计的，一只纸筏飞鸟就是一人份，送上门的餐饮总量会随着飞鸟的数量呈指数上升。
平日，徐一博从不用这种点菜方式。
他们这些人，是其他宗门委派给山海游照顾的弟子，享受着内门弟子的待遇，却可以修自己宗门的心法，平日使用太多特权，定叫人背后议论。
但现在他要吃饭。
如今徐一博不会考虑什么声评。
饿，就要吃，吃到肚子撑起来，于腹中消化后供给四肢、肌肉，日后挥刀斩杀仇敌时，才多一分力量。
不出一刻，门外传来敲门声，三声连续，短暂停顿后又是三声，与任何一位熟悉的师门同袍都不同，看来是陌生的、前来送饭的弟子了。
强撑着身子，徐一博用一张披风盖住自己的身体，兜帽往下拉扯，盖住脸。
如今他的肤色改变，所以甚至无法求助师兄师姐师弟：若是他们，必定会望闻问切多陪伴一阵，到时候就会暴露了。
好在蜕生后虽然身体虚浮无力，多年累积的龙气也似乎一朝散尽，但徐一博的身躯还算健壮，习武之人的底子没有丢，两三步走向房门，并未拖延，不至于尴尬。
只是。
一打开门，徐一博才发现门口竟然是三个外门弟子：正是此前去洗衣时，在湖旁说自己闲话的几人！！
他们手中端着食盒、汤皿、热食用的火料，面上却是带着看热闹般的心态，对着徐一博投去打量的眼神。
徐一博头皮发麻。
订饭纸筏，是会如同任务、外快一般被弟子们接取，但一般应当是匿名的，不会看得到是谁定的饭，这几人难道是看见自己房内飞出纸鹤，专门跑去蹲点的吗？
【只为了看看我在干什么？】
“徐师兄，之前房间内那么大动静，暴雨中好似有狮子在你房内搏斗啊！”为首的弟子带着些揶揄，“是练功受伤了吗？”
下一秒，他脸色突然一变。
“师兄，你怎么…………”
像凡人一样。
体内空荡荡无龙气，却又仿佛体内有数颗心脏跳动般血管炙热，好似有一种与龙气不同的力量在他身体里流转。
刚蜕生结束的徐一博，就好像等级被重置为1、种族更替一般，原本作为修仙者的许多技能全部失效，现在在外门弟子面前竟然被完全看光了！
徐一博面色一凝，心中一横。
被发现了。
“那就别走了。”
野兽模样的爪从影子中出现，抓向三人的后脑勺。
“吃你们也是一样的。”徐一博眼中魔气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