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2章 什么是狗叫
此话一出,霎时一片哗然,人声如浪。
“算了算了小师妹!你快回来!犯不上这么冲动,你是不是初来乍到啊?不知道澜沧宗的底子?澜沧宗可是老派门派了,吃穿用度那可都是一等一的,咱们拿什么跟人家比,你快回来!”
“是啊,不要逞一时之勇,反而闹得下不来台!小师妹,我看你连屉奶黄包子都专程来排队,怕也是没见过什么好东西吧?这可不是小事,闹不好带着宗门一块丢人了!”
见姜执素置若罔闻,那被按在地上的少年也急切万分:“多谢师姐仗义执言,我、我可以的,无非是当个笑话被人取笑一番,没事!的确犯不上……”
话音未落,膳堂内响起晚膳膳点的钟声。
“铛——铛——”
澜沧宗二人气定神闲扫视一圈,双双去了供膳口。
长生宗的膳堂是百年前建的了,很是陈旧,供膳口相当狭小,姜执素慢悠悠跟着,与珈蓝随口说起:“等过阵子找个时间,把这膳堂好好翻新一遍。”
“嚯,翻新?口气倒不小,有那个闲钱,不如先改善改善你们弟子正儿八经吃到嘴里的口粮吧!”
其中一人嘲笑一番,随手接过那一份从里面递出的餐盘,依旧冰凉,上面还煞有其事地盖了个盖子。
“哼,费这些劲,几个馒头小菜还藏什么藏。”
他一把掀开盖子,霎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这……?!”
铁盖之下,寒雾缭绕,层层堆叠的鱼脍薄如蝉翼,片片透出深境玄冰般的幽蓝纹路。蟹膏金黄如蜜,揭盖时异香冲天,边角另置一碟虾尾,虾肉剔透如琉璃,表面淋着雪参灵草熬制的酱汁。
澜沧宗弟子的眼睛越瞪越大,不可置信地抓着盖子。
“玄鳞银鲛、赤霞蟹、碧潮虾,雪参灵草……这些精怪都灵气四溢,极难擒取,非四海各地绝境而不可得,各宗各派皆视若珍宝。”
“你、你们竟然拿这些稀罕玩意儿做菜??做、菜?”
澜沧宗弟子情绪逐渐失控,猛地挑起,将铁盖摔到地上:“不可能!假的!都是假的!就算你们长生宗立派早几百年,贮藏丰富,怎么可能舍得拿这些东西出来直接吃了?嗯??吃了??你们长生宗的日子不过了??”
不光是他当场破防,在场所有围观的弟子们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姜执素慢慢悠悠走上前去,弯腰,眨了眨眼,故作天真地捏着嗓子问:“怎么啦?澜沧宗?老门老派澜沧宗?吃穿用度一等一的澜沧宗?没见过鱼虾刺身?天这么热当然要吃点清爽解腻的啦!”
两个澜沧宗弟子被气得肩膀不停发抖,整张脸都憋红,如同盘里的鲜艳蟹壳,满是窘迫和难堪。
最后蓦地闯出人群,放声骂道:“疯了!你们长生宗算是疯了!你们、你们暴殄天物!你们浮夸至极!如此自绝死路,你们等着宗门烬灭吧!!”
“慢着——”
姜执素抿着一丝笑,手指那么轻飘飘抬了两下,使了个缚身诀:“让你们走了吗?”
“是不是还忘了什么?”
两人当场双腿被缚,摔了个狗吃屎,狼狈地互相望了一眼,咬咬牙,趴在地上学起了狗叫。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啧,不对啊。”
姜执素望望四周,抬高嗓音:“啊呀狗是这么叫的吗?狗难道不是这么叫的?”
她清清嗓子,一侧嘴角微微勾起:“——我们可是澜沧宗的,澜沧宗的膳堂是什么规格,你们长生宗的这辈子也想象不到!”
片刻安静后,整个膳堂忽然在一瞬间响起一阵几乎掀翻屋顶的爆笑。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
转眼,晚膳后又过去了两个时辰。
房内烛火惺忪,姜执素酒饱饭足,今日装了把大的,实在心情大好,拿了副牌跟珈蓝玩抽乌龟,玩得不亦乐乎。
叫张小毛的小子就是那会儿偷偷摸摸来拜恩的,他才知晓傍晚出手相助的人居然就是掌门本人,更加感激涕零,跪在地上连磕好几个响头。
“掌门您的大恩大德,我张小毛永世不忘,以后必定好好修炼成为我们长生宗的栋梁之材!!!”
姜执素忙着抽乌龟,好容易才抽空瞥他一眼,毫不客气地笑了:“好好修炼?怎么好好修炼?就你这有没有都一样的灵根?张小毛,我看过你的来历了,你去春募的资格都是在黑市上买的,也是赶上我们长生宗了这才能拜入宗门,连家人都养不活还成天惦记修仙。”
张小毛顿时噎住了声,心头一刺。
怎、怎么,他还以为掌门是个慷慨仁慈、善良公正的好掌门,竟也会说这些高高在上、捅人心窝的刻薄话来。
他的眼泪生生忍住,拳头不自觉攥紧。
耳边安静下来,姜执素捏着牌,余光又扫了他一眼:“人不要走在错误的道路上,你连人都当不好,连身边的亲人都照顾不好,要怎么去当守卫苍生的仙?”
“可是我没有办法!!”
张小毛怒吼一声,“我生在穷乡僻壤,父母又早早死了,跟弟弟受尽欺负,我不想再低人一等了!”
珈蓝心生怜悯,忍不住看了姜执素一眼。
姜执素则在心里头笑了声,想起好些在现世刷过的那些帖子。
《要不要花光父母积蓄去整容搏个上嫁?身材很好,开滤镜长得像范冰x。》
……
都一样,古往今来,不管哪个世界都一样。
人嘛,命都是自己选的,张小毛好好种地,至少弟弟不会挨饿,可眼高手低,做着靠修仙一日翻天的美梦,不过也是妄图走捷径。
今日出手相助是看不过眼,可实际上,她不同情这种人,也没必要同情。
“明日就收拾你的东西,带着弟弟下山去。”
张小毛猛地抬头,眼泪夺眶而出,好半天才咬着牙擦了擦脸,颓然起身。
姜执素余光扫去,在他离去前的最后一秒,不高不低地补了句:“下山之后,去找李管事,让他带你和弟弟去灵河山,帮着挖挖矿。”
她顿顿声,嗓音冷冷淡淡,“比种地强一点。”
少年颓缩的背脊忽然动了动,片刻后,悄无声息又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