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收网
戴守姚无数次想象自己见到仇人的景象，但怎么都没想到，他能如此轻易地出现在自己眼前。
甚至没有一个护卫。
那家伙虽然乔装打扮，改变了几分形貌，可在他看来，熟悉得就像每日起床梳洗的镜子，镜子里那人的眼睫毛长在什么位置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机会。他心里想。
无论是有什么样的陷阱，背后有多少个推手，这都是他一生唯一一次的机会，再无可能了。
他从墙角站起来，低头拄着拐，拐脚里有一把锋利无匹的篆器，这是来自阿姚家的祖藏，更是他想尽办法被下人欺辱殴打才偷出来的。
她的族人自私又恶劣，竟然把她交到那样的人手上，以至于把她丢在了乱葬岗。
他再次想起乌鸦漫天盘旋之地，遍野疯狗流涎，人肉吃得它们双目赤红，恶臭熏天。
阿姚，我的阿姚。他改名后日日不忘她的名，我将为你复仇。
那人离自己越来越近，因为总是护卫不离身，他之前练就了三丈开外无需拐杖就能扑向对方的能力，谁知道天赐良机，仇人居然没有带护卫！
仇人伪装成平民，让他得以在一丈内完成刺杀，谁会顾忌一个没有腿的瘸子呢？
近了，近了，就是现在！
他跳了起来，甩掉拐脚直刺仇人心口。
那碧色寒芒是夺命的尾焰，只有世代开采阴山石的世家才能积累出这等无药可解的毒物。
戴氏以开采阴山石为生，已有三百余年。
第一个瞬间，街边状似无意经过的路人突然将残腿乞丐扑倒，但带着剧毒的篆器仍旧飞掷出去。
第二个瞬间，一只泛着暗金辉彩的黑色大手精准地握住篆器，剧毒瞬间将辉彩侵蚀为褐绿色，冒出缕缕青烟。
第三个瞬间，黑色大手的主人诡异地僵立原地，连同扑倒乞丐的路人也僵住了。
天空中若有若无地传来威严的咆哮，铺天盖地的金光如同骄阳升起，笼罩整个大地，这光芒不仅是刺目更是有近乎实质的割裂感，所有被笼罩的人犹如利刃加身，将要斩作千万片！
趁众人都被这一幕震慑之际，乞丐疯狗似的捡起篆器扑上去狂刺仇敌，哪怕绿意沾染到自己身上也不曾停下。
然而他很快发现自己刺中的竟然是道幻影，远远的，那尊贵之人站在酒楼顶层，轻蔑地俯视他。
“呵……”乞丐手中篆器跌落在地，他眼神带着极致的失落和绝望，最后一次遥望东边的乱葬岗。
一阵无意的风儿吹来，他像朵绿色的薄云，倏忽间消失不见。
“混账！”
黑色大手的主人发出一声痛惜的大骂，如同厨子看见珍馐摔在地上，雕刻师看见玉玺磕破了角。
他转身就逃，丝毫不在意背后无穷无尽的太白金气。
越见卿站在高楼上，他对面晖日酒楼左边站着大皇子，隔着一个屏风右边站着个二十来岁的篆师。
三人手里同时提着篆笔，只有越见卿在微笑，贺珏打量两人，篆师则目不转睛地盯着越见卿。
后者呼吸平稳，眼神柔和，笑容似乎非常诚恳地收起万千叶灵篆，漫天金气顿时收敛，耀眼的太阳不见了。
但只有他自己能听见【昆吾】的魂在九重云霭上翻滚咆哮，如同被触怒的暴虐君王，欲要将人间化作炼狱！
戴守姚是他找到的，作为一只合格的鱼饵，他成功将逃离灵水镇的丁无秦引诱至此，却没想到炸出来这么多不该来的东西！
至于他为什么能成为鱼饵，那几场噩梦揭示得很清楚，只有受尽磨砺煎熬又心存挂念不肯屈服的人，方有资格成为肉身傀儡，怨恨是他们自主行动的力量之源。
而且炼傀成功的条件颇为苛刻，肉身傀儡既需要傀儡本身保持恨意，也就是他们所仇视的目标决不能死，另一方面又要让他们觉得只有依靠外力才能达成目的，心甘情愿地臣服于主人。
这就是丁无秦要出手阻止戴守姚杀死贺珏的原因，无论是戴死还是贺死，都不是丁无秦要的结局。
从某种程度来讲，丁无秦本身就是最适合作肉身傀儡的人选，但不知为何他的“神明”没有这么做。
另外，淼真人的梦丝虽然只给了他一个假的结果，但也让越见卿记住丁无秦，这个阴魂不散的牛虻的模样。
没有双臂，或许装着篆器假肢，面容苍老身形枯瘦，但声音却年轻，完全符合黑色大手主人的模样。
第一个扑倒戴守姚的路人应该是丁无秦临时制作的傀儡，没有自主灵性，这一点从他被五蕴皆空影响，那路人也跟着被影响就能看出，更能侧面印证他的身份。
第二个有黑色手臂的兜帽人基本就是丁无秦的本体，他没有动用肉身傀儡，足以说明底他蕴耗尽，只能真身动手。
眼看黑色大手的主人要逃远了，越见卿终于拿起语令。
“不知有何贵干？”
他不能容忍丁无秦第三次逃掉。
贺珏皱眉道，“我当是谁，原来又是你暗中作祟……”
那陌生篆师突然开口，打断了大皇子的话，“你就是预选第三？”
他身材挺拔匀称，眉目修长，五官温雅，肤色白皙，右眼上挂着一只金丝琉璃镜，微微晃动的细索挂在衣襟上。
只瞬息，越见卿就明白了此人来意，对方是冲着自己预选少君的身份来的！
不过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预选第几，他竟然知道，真是有意思。
“什么预选？”贺珏试图彰显自己的存在。
两人同时看向他，两双诡漠的眼里出奇地含着同一种情绪。
烦，真烦，真是麻烦。
就像猎虎的圈子里钻进一头乱拱的野猪，猎人们十分不满。
对于陌生篆师来说，贺珏只不过是引出这场好戏的开场锣，因为挑战的对手需要，所以就顺水推舟而已。
越见卿要杀丁无秦，丁无秦要抓戴守姚做傀儡，戴守姚的执念是贺珏。
巧的是自己对这位大皇子一直有做些准备，如果用来当做自己晋升第三位的垫脚石，倒也不算浪费。
把玩着手中羽毛似的语令篆器，越见卿又一次发问。
“你是谁？”
“辜鸿。”他从容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