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做客
丁校长决定带杨旭到家里吃饭。杨旭有些不好意思，但丁校长坚持，他只好跟着。丁校长家在教育局家属楼，是个老旧的筒子楼，房间只是两室两厅，其中一个厅还被改成了书房。虽然面积不大，但收拾得干净整洁，充满了家的温暖。丁校长的妻子肖晴也在家。她是北辰高中的教导处主任，前几天就是她找杨旭谈话的。
肖晴看到丁校长带着杨旭回来，惊讶地问：“这不是杨旭吗？放假没回家啊？”又转向丁校长：“你不是去钓鱼了吗？咋带着杨旭回来了？”丁校长把遇到杨旭和发生的事说了一遍。肖晴听到俩人在河边烤鱼喝酒，笑得肩膀直颤：“平时一副彬彬有礼的模样，真想不到你还有这样的一面。可惜今天我没去，不然咱们一起更乐呵。”丁校长笑着说：“这不把杨旭带家来了吗？你一会儿炒几个菜，咱们接着喝。”
肖晴给两人沏了茶，微笑着说：“杨旭，你在这儿随意些，别拘束。”说完，她换了衣服，出门买菜去了。丁校长从柜子里拿出一副象棋，对杨旭说：“来，咱俩杀一盘。”杨旭点了点头，两人很快摆开阵势，对弈起来。一开始，两人还互相谦让，但没几招，丁校长就发现杨旭的棋艺不俗，两人水平相近，棋逢对手。丁校长眼睛一亮，笑着说：“嘿，没想到你这小子棋下得这么好，看来今天碰到对手了。”杨旭也笑了，回应道：“丁校长过奖了，我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呢。”
棋下得难分难解，肖晴买菜回来时，两人正下得兴起。听到门响，两人停歇，都过来帮忙摘菜。杨旭手脚麻利，干活轻巧，摘完菜洗菜，然后又帮切菜，动作行云流水，毫不滞涩，看得丁校长和肖晴啧啧称奇。
肖晴笑着说：“杨旭，你是不是学过厨师啊？连炒菜都会吧。”杨旭谦虚地回答：“都是师父教的。师父那有本菜谱，我就照着上面的练，几年下来也就马马虎虎。”丁校长插话道：“听杨旭说他的师父，那可是个奇人，天文地理、医卜星相，琴棋书画都有涉猎，简直就是当世孔明一样的人物。年轻时参加过对越自卫反击战，退伍后到了大兴安岭，过起了隐居生活。”
肖晴慨叹道：“这样的人杰，早早隐居太可惜了。要是出来干点事业，肯定能叱咤风云，震惊瞩目。”丁校长点头赞同：“确实，这样的人才太难得了。”肖晴一边听，一边手脚麻利地准备饭菜。她做了红烧排骨，乌鸡炖山药，尖椒炒猪头肉，还有一个家常凉菜。一个小时后，一桌丰盛的饭菜就准备好了。丁校长说：“好菜配好酒。”他从书房拿出两瓶五粮液，对杨旭说：“今天咱们就喝这个。”
肖晴有些不放心，说：“杨旭还上学呢，喝点啤酒还行，喝白的能行吗？”丁校长愣了一下，说：“我真有点兴奋过头了，哪有高中老师和学生喝白酒的？”杨旭笑着说：“没事，我十岁就偷师父的酒喝，后来师徒俩就相对而饮了。跑山时有时在山林里过夜，山里湿气太重，喝白酒可以驱湿气。进山得带瓶高度酒，多数是农村酒坊的烧酒，辛辣如火。”
丁校长在教育局工作，常年迎来送往的，肖晴要陪伴，也能喝点白酒。丁校长听了杨旭的话，笑了笑，说：“那今天就破个例。”他给三个杯子都满上，说：“庆祝节日快乐！”带头喝上一口。
“节日快乐！”肖晴和杨旭齐声说完，也举杯喝了。肖晴给杨旭碗里夹排骨，又夹猪头肉，堆得老高。杨旭连说谢谢肖主任，肖晴笑着说：“你正长身体，多吃点肉补补才行，酒可以少喝。”她语重心长地说：“在外面上学，可千万注意身体，不能短了吃喝。到最后弄一身病，那样就是将来考上大学，有了好工作，一辈子也落下了病。”她和丁校长对视一眼，都叹了口气，说：“我们都是年轻时候饿的，那个年代的人都这样。现在日子好了，可别还像我们一样。”
肖晴又问杨旭食堂伙食怎么样。杨旭照实说了，每顿一个素菜，和同学一起，四五个人各要一种，就有四五样菜吃。周六有一顿肉，一般是一小碗。肖晴点头说：“还可以，至少有油水。一百块钱一个月，可以说是良心价了。”
丁校长又说起杨旭没了生活费，去钓鱼卖钱的事，和肖晴商量有没有什么勤工俭学的事，让杨旭做。肖晴为难了半天，说：“我们是租的曙光中学高中部，中学里哪有什么勤工俭学的活。”但她很快又说：“不过我可以问问别人，教育局熟人多，没准能找到一份。”
接着，丁校长又问起杨旭的学习情况。像他这么刻苦的学生，成绩上不去确实很少见，问题究竟出在哪里呢？杨旭吭哧了半天，才说：“数学和英语我听不懂，数学就像云里雾里，英语就像鸭子听雷，老师讲的我都听不懂，像天书一样。物理我能听懂，但数学计算跟不上，这三科大大拉了后腿。”
丁校长沉吟了半天，对肖晴说：“是不是老师的教学方法有很大问题？教数学和英语的都是大学教授，他们习惯了给大学生讲课，这种教法对基础薄弱的学生来说，确实有点拔高，脱离了学生的实际层次。”肖晴听了，若有所思。肖晴接着问杨旭：“那你在初中是怎么学的？”杨旭说：“初中数学主要是代数，老师把某个数用字母代替，让学生一目了然，然后再用字母进行规律运算。英语老师更是把英语当成汉语来教，用语文的主谓宾结构去对应英语的主系表结构，还有介词、副词、动词的应用，全和汉语类比，一点点地像列式子，读得少，记得多。”
丁校长听了，点了点头，说：“看来问题出在教学方法上。等开教学会议时，我和老师们研讨一下可能的改变，看看怎么调整教学方法，让你们这些基础薄弱的学生也能跟得上。”
卧室的电话声响起，肖晴起身去接。从她的话语中，丁校长听出是她侄女打来的，语气挺急的。肖晴接完电话，回到餐桌，丁校长问：“咋回事？”
肖晴说：“侄女家老婆婆住院了，急性阑尾炎，要手术。她和侄女婿得赶紧去医院，卖菜的摊床已经托付给别人照看了，可还得给几家饭店早上送菜。雇的小郝偏偏回家结婚去了，问了好几个人，多数都出门旅游了，不好找，问咱们能不能帮忙，咱俩也不会骑三轮车啊。”她叹了口气，“这可咋办，实在没办法只能雇蹬三轮车的，可太难让人放心了。”
丁校长也皱起了眉头：“这可咋办？”杨旭听了，说：“我会骑三轮车，我去送菜行吗？”
肖晴和丁校长都一愣，说：“那一车菜可不轻，你十几岁能骑动吗？”杨旭自信地说：“没问题！山里住时，村里有收蕨菜刺老芽的，就用三轮车拉，我骑过。扛东西更不费劲，总和师父进山，弄到的东西都得背回家，已练得一身力气。”
肖晴又去给侄女打电话，说有个叫杨旭的学生可以帮忙。那面大喜，也不管杨旭多大年龄，反正是临时的，还说送菜的钱利润全归杨旭，只要在国庆这几天给按时送菜就行，国庆完小郝就回来了。肖晴说：“那就这么定了，杨旭在我家里吃饭呢，你们是过来找他，还是让他去找你？”侄女说：“让滕雨等着，我先回家收拾东西，两个小时后去医院院。让滕雨带杨旭走一趟路线，杨旭一会儿找他就行。”
时间紧迫，酒也不喝了。丁校长和肖晴喝酒了，不能骑自行车陪杨旭过去，走路也太慢。肖晴给杨旭说了菜市场摊床的位置，在雷炎大街，离教育局家属楼四里多地。杨旭一路快行，到了市场，找到滕雨。滕雨正等得焦急，先给他介绍了隔壁帮忙看摊的老板老赵，明天送货得老赵帮忙安排，老赵挺憨厚的，看起来和滕雨关系处得不错。
因为是傍晚，也不用送菜，就让杨旭骑上三轮车，载着滕雨出发，滕雨指点路线。要送菜的有三家饭店，最近的在西直路，名叫福临门。老板娘叫田慧，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模样干练。见滕雨过来，田慧说：“你怎么这时候过来了？”滕雨给杨旭介绍，说：“叫田姨。”
杨旭叫了一声，田慧说：“这谁啊，不可能是你家孩子啊。”滕雨说：“这是我姑丈母娘的学生。你知道小郝回家结婚了，偏偏我妈又得了急性阑尾炎，马上要手术，就没人送菜了，就打算让杨旭帮忙送。”
田慧看着杨旭高高瘦瘦的，一副孩子模样，有点怀疑。其实就连滕雨都有点怀疑，但他还是说：“杨旭会骑三轮车，挺稳的。”杨旭看出田慧的神情，说：“田姨放心，我力气大得很。”说着，他一手握车把，一手抓车沿，一用力把三轮车提了起来。这脚蹬三轮车比较笨重，前轻后重，一百五六十斤，成年男子轻易提不起来。因为体积大，重心不稳，滕雨叫了声：“好小子！”田慧也笑着说：“小家伙真有把子力气，这几天的菜就靠你了。”
有了第一家的认可，第二家第三家就顺理成章了，滕雨和他们关系都熟，特殊情况，都能理解接受。介绍完路线，滕雨匆匆走了，三轮车暂时归杨旭保管，杨旭就蹬着三轮车回往学校。
老天似乎有意让杨旭这一天过得跌宕起伏、精彩纷呈。骑着三轮车刚走了不到一里地，就听到有人急促地呼叫：“三轮车，三轮车！”杨旭一开始没反应过来是在叫自己，只是觉得声音很急，扭头看去，见路边一个女少扶着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男人一脸苍白，显然生了病。附近没有别的三轮车，杨旭这才明白是在叫自己，于是停了下来。
少女扶着中年男子走了过来，杨旭看到她漂亮的面容，似曾相识。她有着大大的眼睛，长长的睫毛，微微上扬的嘴角，只是现在因为担心焦急有点失色。杨旭心中一动，仿佛在哪里见过，却一时没想起来。少女看到杨旭，愣了一下，疑惑地问道：“杨旭？”
“啊，你认识我？”杨旭惊讶的道：“我好像也见过你。”
“我也是北辰高中的，我叫展虹，你在一年一班，我在一年三班，你刻苦学习可是全校都出了名的。”杨旭尴尬的笑笑，说我那都是瞎忙活，快成笑话了，不多说了，这是你爸吧，好像生病了，急着去医院吗？”
“嗯，胃疼得厉害。”杨旭帮忙着把展虹的父亲扶上车，然后自己也坐上去，开始蹬车。他加快了速度，尽量平稳地骑着，以免颠簸到病人。展虹在后面小声地说：“谢谢，杨旭。”杨旭回头笑了笑，说：“没事，应该的。”
三轮车很快到达了医院，杨旭停稳车，迅速跳下车，帮展虹把她的爸爸扶下车。展虹的爸爸脸色更加苍白，额头上冒着冷汗，显然疼痛难忍。杨旭也帮着展虹扶着她爸爸，小心翼翼地走进医院。
杨旭的母亲宋芳，风湿病多年缠身，杨旭没少陪她去医院，对里面流程很熟悉，表现得也镇定。“这边走，你扶着叔叔，我帮你去挂号，对了，叔叔什么名字？”杨旭问。
“展海滨。”展虹回答。
杨旭快速去了急诊挂号窗口，晚上没几个病人，很快就回来了。三个人又一起去急诊室，医生问怎么了，展虹说：“胃疼得厉害，已经好几个小时了。”医生安排做个彩超，杨旭和展虹在外面等候。
“杨旭，真的谢谢你。”展虹小声地说，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
“没事，展虹，你别担心，你爸爸会没事的。”杨旭安慰着她，语气中带着坚定。
彩超结果显示，展虹的父亲是胃溃疡发作，需要住院治疗。医生开了住院手续，杨旭又帮着办理手续，把展海滨送到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