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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插曲

第二日一早,留下赵阿福看家,李桓和桑景福坐上了前往萨克拉门托的渡轮。

平底船上装满了三藩市港口运来的货物,给乘客的空间并不多,即便两人买的是二等舱的票,也得和一帮散发着奇怪体味的白人挤在一起。

这些白人大多是在两座城市之间经商的小商贩,时不时用奇怪的目光打量桑景福。

可能在他们的印象里,华工都在三等舱,和牲畜挤在一起。

桑景福躲在角落里,第一次升起了像李桓和赵阿福一样,剪掉辫子换上白人衣服的想法。

一个穿着燕尾服的白人看了桑景福好几眼,转过头和同伴说道:“中国佬就该和牲畜待在一起,船舱都被他熏臭了。”

“我想在说话之前,你应该先闻闻自己身上的羊膻味。”

李桓盯着白人,咧嘴笑道:“冒昧地问一句,你是刚坐远洋船到花旗国吗?”

听到伦敦腔英语,白人先是有些惊讶,回身看到华人面孔的李桓,惊讶顿时变成了愤怒:“见鬼,中国佬,你说什么!”

这不怪他。

远洋船和山羊,总是让人联想到不怎么好的事情。

李桓耸了耸肩:“建议你去见一见医生,也许放点血,能让你的耳朵好一些。”

针锋相对的辱骂不止让白人们感到惊讶,就是桑景福也感到不可思议。

第一次鸦片战争打破了清廷天朝上国的美梦,见到洋人总觉得低人一等,就是官老爷们也变得卑躬屈膝。

即便华人用拳头打出了唐人街,但在荷枪实弹的巡警面前,依旧会点头哈腰。

自家老板一天连踢三邑会馆和四邑会馆,已经让人觉得不可思议了,但也没有眼前这一幕给他的冲击大。

在其他白人窃窃私语中,穿燕尾服的男人彻底暴怒了,也不顾所谓的绅士风度,撸起袖子就要给这只胆敢讽刺自己的中国佬好看。

不过他显然高估了自己的实力。

李桓抬起左臂撞开男人的拳头,一个掼拳打在了对方的鼻梁上。

嘎巴。

一声脆响,让在场的人都情不自禁地捂住了鼻子。

男人踉跄着往后退,忽然感觉小腿被勾了一下,失去重心仰面摔倒在其他白人让出来的空地上。

李桓抬脚踏在男人的胸口,环顾四周一张张惊讶的面孔:“先生,我希望你能记住,在我的家乡有一句至理名言,叫祸从口出。”

所有人都被那股自信和气势慑住,就是男人的同伴,也没敢上前解救男人。

李桓扯出一抹笑容,回到自己的位置,悠然自在地看着窗外的景色。

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头……”

桑景福有些担心,搓着手,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李桓看了他一眼,又转向窗外:“景福哥,你要记住,洋人都是畏威而不怀德的野人,讲道理是没用的,只有用拳头才能让他们听你说话。”

“我知道了。”

桑景福点了点头,决定回去一定要好好练拳。

如果让李桓知道他的想法,肯定会告诉他,拳头不一定是拳头,练枪其实比练拳更好用。

小插曲没有影响行程,捂着鼻子的男人成了新的笑柄,在中途停靠的休息点就灰溜溜地下了船。

补充了食物和淡水,渡轮再次起航,终于在度过两个寂静的夜晚之后,抵达了萨克拉门托的港口。

比起像是小镇子的三藩市,萨克拉门托已经有了城市的雏形,一条条笔直的道路,将平坦的土地切割成四四方方的区域,散落着高矮不一的建筑。

李桓拉着桑景福走出码头,说道:“景福哥,咱们先去找你亲戚。”

“哦……好。”

桑景福刚抬起脚又停了下来,尴尬地笑着:“头,我只知道他住在前街十四号。”

前街是哪儿?

李桓环顾四周。

没有经过规划的城市连个路牌都没有,连自己在什么地方都不清楚。

而就在他思考应该怎么走的时候,一个穿得像是牛仔的黑人凑了过来,用一口不那么流利的英文说道:“先生,需要向导吗?十美分,只要十美分。”

黑人?

奴隶?

李桓的脑袋里闪过两个词汇,旋即反应过来,在花旗国西部也有很多黑人。

无论是被释放的,还是逃出来,只要来到这片尚未开发的土地,就不再是农场主的奴隶。

不过即便没有奴隶法典的限制,他们依旧受到许多歧视,只能从事服务业和非技术行业,如洗衣工、厨师、佣人等。

由于一些负面新闻,李桓不是很喜欢黑人,但看现在的情形,似乎也没有其他的选择。

他点了点头:“我们要去前街十四号。”

“好的,先生。”

黑人咧着厚嘴唇笑了起来,带路的过程中喋喋不休地说着话。

他叫约翰,出生于田纳西的乡村,是盖特农场的第二代奴隶。

老盖特病故,小盖特释放了奴隶,这才获得了自由。

自由很重要,填饱肚子也很重要,约翰先是辗转到宾夕法尼亚,在工厂里生产纺织机械,后来因为受不了高强度的工作,随一个来西部淘金的大篷车队来到萨克拉门托。

比起笼罩在工厂废气里的北部城市,萨克拉门托的生活要悠闲一些,不过一个黑人想要生活下去也不容易。

他在纺织工厂和成衣公司里做过工,也在城市周围的农场耕过地,直到发现越来越多的外乡人来到这座城市,才做起了向导。

说话的时间,约翰领着两人来到了目的地,位于河道旁的一栋两层木楼。

这种专为劳工建造的住宅有很多房间,每个房间里又能住好几个人,价格要比租单间还便宜。

桑景福向华人管理员说了亲戚的名字,得知亲戚已经在半个月前搬走了,至于搬到哪里就不得而知了。

听到这个消息,李桓不由得有些犯愁。

这人生地不熟的,总不能一间间工厂去拜访,不说得浪费多少时间,万一引起有心人的注意就麻烦了。

看到他皱着眉,约翰又凑了过来,嬉皮笑脸地说道:“李,我想你需要我,一美元,一天给我一美元就可以。”

“好吧。”

李桓只能答应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