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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我们已经长大了
我从佳佳口中得知,陈桁时刚好是这个学期转过来的,才转来读书没多久,我不知道也很正常,不过就算知道,我也认不出长大后的他,大家都分开太久太久了,十七岁的我们已然看不出幼时的青涩轮廓,如果不是我有意要记住,连他小时候的模样,我都要忘记了。
晚饭我没有吃,坐在桌前望着电脑上的写作软件发呆,微信分屏上是老师发来的原本剧本的大纲和人设,这个是专业老师定的。今天我必须要写完剧本,明天就要用了,那条黑色的杠在空白页上一闪一闪的,在催促我敲击键盘,我心烦地盖下笔记本电脑,从面前的夹层里抽出一张白纸,按了两下自动铅笔,艰难地写下第一个字。
心乱的时候,是最不适合写作的,这本来就是一件需要心静才能完成的事情。鼻息间叹出的气表达了我的无奈,我的目光在桌上寻找,小时候的四人合照摆在最显眼的位置,中间比两个剪刀手扎着双马尾的女孩是我,左边是散着头发叉腰比ok的佳佳,她身边是抱着书端正站着的祈安,而我的右边,是眼神躲避镜头的陈桁时。
一共拍了三张,我们摆着不同的姿势,陈桁时一张躲镜头,一张看我,一张拉我的手腕,相框里的照片保存得很好,没有因岁月匆匆而泛黄,其他照片也被我好好的存放在了盒子里,我拿起来,隔着玻璃摸了摸那张照片,忽然有点怀念以前,眼眶不自觉地红了,我想到那会儿其他女孩要陈桁时陪她们玩,陈桁时皱眉的小表情,他后退一步拉住我的手腕说:“我是阿幸的朋友。”
我当然是会护着他的,我知道他不喜欢主动去交朋友,也不喜欢别人要求他做什么,我除了长得软糯糯的很好欺负,说话可不这样,我在一些调皮男生的眼里还是当得上“小霸王”这个称号的,我把陈桁时挡在身后,装凶皱起小脸,“听到了没有,他是我的朋友,你们可以去找别的伙伴做朋友!但是陈桁时不行。”
那个小女孩长得可漂亮了我记得,唇红齿白的,每天都穿着不一样的漂亮裙子,眼睛很大,五官精致,打扮得像公主一样,大概是好看的人对好看的人也有好感,所以她很想和陈桁时一起玩,都追着他跑了几天了,她才不怕我,甚至有点生气,“为什么不行,我就想和陈桁时一起玩!蓝知幸你不能霸占他!”
“因为,因为……因为他最喜欢我!”连我自己都不相信这句话,毕竟陈桁时对大家都是一样的,都很冷漠,都很疏远。
“真的吗?陈桁时?你喜欢和蓝知幸一起玩吗?”
我永远永远不会忘记他说过的话,即便心里有点不安和不确定,我为了面子,转头直勾勾地盯着他,他摸着下巴真的认真思考了这个问题,往前一步与我并肩,幼儿园中班的我和他一般高,他说:“对,我喜欢和蓝知幸一起玩。而且是特别喜欢。”
被朋友坚定选择的感觉是很棒的,我从小就已经有过这种感觉了,那个女孩有点想哭了,比起淡定的陈桁时,我害怕极了,我怕她和老师告状说陈桁时欺负她,我手忙脚乱地左转头右转头,眼睛快速眨了眨,“你别哭呀,他没有欺负你哦,他没有讨厌你的意思,他……”
“阿幸,走了。”他没有给我讨好她的机会,拉着我的手臂往滑梯那边去。
我让他带到了滑梯里,他护着我的头往前走,我不安地捏着手指,“可是她要哭了……”
“又不是你弄哭的,你怕什么?”
“我怕她和老师说你。”
他满不在乎地指着右边的橙色滑梯,问我,“这个敢不敢玩?”
我看一眼,橙色的滑梯,还能拐弯的,我平时经常玩这个,“敢啊。”
“好好玩你的,担心我做什么?”他把我留在原地,躬身要往外走。
我无措地坐在滑梯边喊他,“你去哪里!”
陈桁时留了个背影给我,站在楼梯上,用手指了指滑梯下,“我在下面等你。”
到底是为什么不告而别呢?陈桁时,我们是最好的朋友不是吗?为什么就突然走散了呢?
我撑着脑袋看向窗外,窗外树枝摇曳,一轮明月挂在天边,发着淡黄色的光辉,我不禁出了神,又让妈妈的敲门声拽了回来,切好的果盘轻轻放在我手边,妈妈见我无所事事的样子,问道:“想什么呢?回来晚饭都不吃,吃点水果吧。”
我用牙签扎起一块儿西瓜,塞到嘴里,口齿不清地回答,“没什么,手机没电了,我在等它充好电。”
房门关上的后一秒,祈安给我发了短信,说想下楼走走,问我能不能下来陪陪他。我回了一句“没问题”,和父母说了一声就跑下楼去了。
我特意穿了件外套,我们打算去小吃街逛逛,祈安今夜出奇地沉默,平时都会找些话题和我说的,我忍不住问道:“祈安,你有心事吗?”
“嗯,有。”他毫不遮掩自己的真实想法。
我隐隐约约猜到一点,手在口袋里攥成拳头,直接地说出口,“是和陈桁时有关?”
起风了,我抖了抖身子,祈安看我凌乱的头发,上手整理了一下,“嗯,是。这么久没见,今天听到他的名字,我也很诧异,和你一样。不过转念一想,他回来也好,不是吗?我们又可以在一起玩了。”
“我不这么想,”我吸了吸鼻子,摸着身上毛绒绒的外套,不自觉地揪着玩儿,“我比谁都希望能够再次见到他,但真的见到了,会有种既陌生又熟悉的感觉,你能明白吗?对我来说,他是个熟悉的陌生人,是错过了彼此十年成长时光的朋友,他变化大不大我都不知道。”
祈安一听就知道我是什么意思,这就是多年好友的默契,他握着我的肩膀,转向他,微微躬身靠近我,温柔的眼出现在我的眼睛里,他温柔地笑着,连带着眉眼弯弯,看上去真的特别特别好相处,他捏了捏我的脸,看我疑惑地噘着嘴。
“我明白你的意思,可你并不排斥他的接触,对吗?你不会觉得讨厌,更不会躲开他。所以他唯有主动,才能让你有种他不是假的,是真的出现在了你面前的实感。知幸,你其实并不矛盾。”
是吗?我没有想要远离他,反而觉得他这样的靠近能够满足我对安全感的需要?耳边车辆呼啸而过,不停地有人从我们身边经过,那盏忽闪忽闪的路灯刹时恢复了明亮,吸引来了许多只飞蛾,飞蛾围着亮处不停地扇动翅膀,有的贴近,有的远离。
我花了三个小时,把剧本写好,我穿好衣服,用浴巾另一面包裹着湿透的长发,从浴室出来回到房间内打开吹风机。仔细想想,这么多年,被困在回忆里的人是我才对,不诚实的人也是我,说要向前看,可我却偷偷地往后退,回头眺望着来时路,期待有一天会在那里看到陈桁时,我怕他太孤单。
其实谈不上什么原谅不原谅的,他离开是迫不得已也好,是心甘情愿也好,这个选择已经做了,且时间过去了十一年,我们都不是曾经的五六岁小孩,不该这么孩子气的去执着于一个合自己心意的解释了。
可是我是蓝知幸,我是个自私又固执的人,我不能忍受背叛和离别,哪怕这是人间常态,我也不想有此经历,我会一遍一遍反复地确认“ta”不会离开我,才允许“ta”在我心里占据一方位置,敞开心扉又被倒插一刀的感觉太过痛不欲生了。
所以陈桁时,如若你想走近我,就做好随时会被我考验的准备,十七岁的蓝知幸变化很大,和你记忆里的,已经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