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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女德不训
“小女原蕲州人士,只因家道中落,便于手足一起逃亡湖州投奔亲戚,谁曾想半路遇到胖婶这拐子,要将我卖进那风月之地,求夫人出手,捉了这胖婶送官,也免得再让她祸害其他人!”
“你……”
“冤枉啊夫人!我一个平头百姓,怎么敢做这种勾当!”
贵妇人刚起了个话头,就被奔过来的胖婶打断,此刻,贵妇人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一老一少,不知怎地,右眼皮不安分地跳个不停,惹得她又是一阵心烦。
“这个姐姐说你是坏人,你又喊自己冤枉,你们俩谁真谁假?”
贵妇人怀中的小童苦恼皱眉,天真俏皮的模样,让贵妇人好笑地刮刮他鼻头,满脸的疼惜,连带着对于这两个她并不放在眼中的庶民,都难得多了几分耐心。
“夫人,您有所不知啊,我女儿从小叛逆,这次更是不满意我和她爹定下的婚事,竟和人私奔了啊!现在,现在更是不认我这个娘了啊,呜呜呜……”
还不等漱玉出声,胖婶便先发制人一番哭诉声泪俱下,当真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不只是贵妇人眼里多了几分动容,就连路过的行人,也都被她闹出的动静吸引,纷纷驻足观望。
“你胡说!分明……”
“分明什么,你那奸夫不就在那儿吗?你平时在家娇纵也就算了,现在都丢人到夫人面前了,夫人您瞧瞧啊,她那奸夫就在那儿,腿都让她爹打折一条,还缠着我女儿呢,求夫人明鉴,还我老婆子一个清白啊!”
顺着胖婶手指的方向,众人果然看到了正扶着墙,一瘸一拐朝这边靠近的梅流觞。
原本还对胖婶话存疑的众人,在看到梅流觞的好颜色后,也都信了不少。
“瞧这小郎君,长成这样,一看就是个吃软饭的。”
“怨不得能把人小姑娘迷的亲娘都不认了,我有这脸,我也行!”
“你们怎么就肯定那婶子说的是真话?万一是假的,我们岂不是害了人家姑娘?”
“看你,那婶子一看就面善,再说,真是什么拐子,那姑娘现在不得被磋磨死,还轮得到我们在这儿给她讨公道?”
周围人的议论,无疑是助长了胖婶的嚣张气焰,眼泪一抹,对着漱玉又是一顿输出,直将漱玉压的毫无还口之力,只能苍白辩解。
“你说我卖你,好啊,那你说说,为何你能穿的上绢布,周身还这样干净?”
“这是玉姐儿早前自己买的!你休要乱说。”
“我乱说?你这奸……”
“停!”
一道厉喝,打断了吵嚷的三人,漱玉仰头看着瑟缩在贵妇人怀里的小童,和隐有愠色的贵妇人,便知此事已成定局。
她竟然被胖婶带了节奏,犯了贵人的大忌!
“你身为人女,却悖逆尊亲,将为人妻,却妇德沦丧,私与外男奔逃,为民为女,却上街招摇骗童,女德不训!”
贵妇人这番话说得铿锵有力,让在旁看戏的众人不由得拍手叫好。
“不愧是通判夫人,这思想,这觉悟!”
“想想前阵子和那书生暗通款曲的李小姐,这么一比,高下立判啊!”
“嘘,那李小姐今儿也在新凤街呐,你不知道她和通判夫人一直不对付,小心被人听了去。”
贵妇人说完,便甩袖而去,徒留漱玉无力地跪坐在原地,任由胖婶将她拽起。
见事情告一段落,围观的一群人顿时呼啦啦四散而去,听曲的听曲,逛街的逛街,最后,也只剩梅流觞拖着条伤腿,吃力地过来搀住漱玉。
“这位小姐,我们夫人让我转告您,好自为之。”
陪同在贵妇人身边的丫鬟去而复返,丢下这句话后匆匆而去,仿佛身后有洪水猛兽追赶,生怕沾染半分。
漱玉心里清楚,自从胖婶哭喊之后,不管她说的是否为真,在围观之人眼中,她漱玉已然是“不守女德”之人,且不说这些贵人自小都尊着“训”字长大,便是知道这其中有异,一介平民女流,如何比得过她通判夫人的脸面?
“还愣着干嘛,你爹要回来了,还不快跟我回家?”
见梅流觞接过了漱玉,胖婶索性放手,甩甩胳膊,转身盯着狼狈的漱玉,看似关切,实则讥讽。
“小漱玉啊,娘今天就教你,什么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这有孩子的贵妇人固然是心软些,但你没抓住机会,可就怪不得娘了,你啊,还是要机灵点啊。”
漱玉已经习惯了胖婶时不时的抽风,僵硬地别过脸去,不肯看她,倒是梅流觞忍不了她对漱玉这样讥讽,出声呛道。
“你要真是有本事,现在能做这种勾当?”
“勾当?当真是不知世的小少爷,怨不得会栽到我手里。”
“不过,”胖婶眼瞅着梅流觞紧张漱玉的劲头,眉头忽的舒展了。“看你们感情这样好,我这心里倒是高兴的紧。”
小插曲刚刚结束,二狗就拽着那个瘦巴巴的小丫头回来了,隔着老远,胖婶就冲他招呼。
“四个统共多少?”
“你自己数数。”
二狗明显心情不错,将一袋碎银子扔给胖婶后,拽着小丫头和梅流觞就要往南边的相公馆去。
“你把手上那个先扔姓柳的那儿,跟我去相公馆转一圈,那边你熟,看能不能往上抬抬价。”
“行,那你先往那边去着,我等会就跟上。”
相公馆,对于这个名字,漱玉并不陌生。
所谓相公馆者,隐为娈童卖笑之所。
昔年古家昌盛之时,她和梅流觞自好友口中初闻此地,还曾好奇过一些时日,偷摸溜进去过。
只是如今时事变迁,当年好奇的少年,如今却身份对调。
“你放开,我不去。”
一听相公馆的大名,梅流觞顿时挣扎不已,二狗和胖婶一时不敢动他,恐怕伤到哪里,可对于暂时只能压在手上的漱玉,却没有那么多顾忌,当即一巴掌扇到她身上,顺便捂住她的嘴,威胁地朝向梅流觞。
“你再挣扎,落到她身上,可就不是一巴掌了!”
“你们!”
梅流觞气结,可迫于现实,他也只能低头。
胖婶走后,漱玉看着戒备的柳大夫,相顾无言。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丫鬟打扮的女子,从巷口探出头来,不确定地打量着半倚着马车的漱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