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0章 恶意
聆音楼开张当日,醉月楼直接下调了奏乐业务的一半价格,针对之意昭然若揭。
虽说醉月楼里本就没有专程听曲的客人,可有了这个参考价后,倒显得聆音楼很没有性价比。
幻音阁众弟子操练出的琴技确实冠绝京城,即便是与京城第一的醉月楼相比,也能稍胜一筹。当初,楼主以醉月楼为锚定,定下了稍贵的价格,轻笑着捻着茶盖:“咱们的技艺总该值这个数。”
如今想来,这轻飘飘的定价竟成了经营困局的伏笔。
柳颖笙垂眸望着案上茶汤涟漪,思绪飘向了那位曾经每天都会准时来她这里听曲的秦二公子。绝大部分时间内,他都是她唯一的客人,即便没有单独邀约,但也相差不大。
寻常清倌人奏乐之外,也是要陪客人说笑应酬的,而柳颖笙并没有这个业务,她是纯粹的乐师。
可偏偏那位秦二公子日日来此枯坐,也不攀谈,只整日沉默着听曲。时间久了,她倒先受不住这死寂的尴尬,演奏之余也会隔着屏风与他闲话几句,渐渐地,这成了他们之间的习惯。
柳颖笙虽不插手楼中事务,可幻音阁圣女的名头压着,总不好全然袖手,聆音楼的生意惨淡,也让她忧心不已。
那日她透过屏风缝隙,望着秦霄把玩折扇的轻佻模样,犹豫再三还是开了口。
虽说当时秦霄给柳颖笙的印象除了无法感知内心情感的特殊外,就只是个单纯的草包纨绔。但考虑到秦家毕竟是商界巨擘,这纨绔公子耳濡目染之下多少也学到了点什么,或许能看出些门道,她便死马当活马医地向他请教。
当她说出聆音楼的价格最初是锚定醉月楼时,秦霄笑了:“定价时只盯着醉月楼?看来贵楼主根本没有做好市场调研啊,你们的人不会进了醉月楼只听个曲就走吧?不知道醉月楼的奏乐价格根本是写着玩的吗?”
柳颖笙心中了然,作为老冤家,他们的人根本不敢在那逗留,若是进了银窝,绝计出不来的。但这不是理由,早知如此,也该问几个经验丰富的客人的。
随后她就听见秦霄侃侃而谈,心里嘀咕着:莫非秦二公子也很经验丰富……
从秦霄口中,她得知了醉月楼的套路。以底层价格为例,听一曲是四钱银子,进房也是四钱银子,前者比普通勾栏贵三倍,后者只是平均水准。但只要进房,期间就能额外赠送一首曲子,让人觉得净赚四钱。
教坊司的底层是不会奏乐的,但凡会也不是底层。可对拥有才艺的青楼女子来说,接客时附带奏乐本就是应当的,醉月楼的花招本应当不得数。
问题是醉月楼的曲子真值四钱,甚至远不止于此。她们的底层已能摸到教坊丝花魁的水准,而花魁之技,更是堪比宫廷乐师。
若只是如此,聆音楼也能应付,专精音律的她们,水平还是比醉月楼强上一筹的。但醉月楼一降价就不对了,两家本来水平相差就不算大,普通人对等水平可能都听不出差距,聆音楼听一曲能在醉月楼听三曲,哪怕原本不在醉月楼听曲,也会觉得聆音楼是个敲竹杠的黑商。
而对于那些更看重质量的客人来说,情况则更为微妙。在聆音楼中流乐师的价格上多添些银钱,便能去醉月楼听花魁献艺,谁还愿意在此处枯坐?
醉月楼还有个骚操作,在那边听了曲,只要补齐差价,还能直接进房。这让原本因为醉月楼降价而慕名前来听曲的客人,半推半就地听到了床上。如此一来,醉月楼不仅一分没少赚反而营业额更高了。
甚至醉月楼还想赶尽杀绝,明明聆音楼已经生意不景气了,一个多月前还突然在聆音楼对面包下一块地皮要建分楼。
柳颖笙虽不懂经营门道,可每日听着堂前客人嘀咕“五十两听支曲子,莫不是金丝弦玉琴柱”,耳根总要烧得通红。
她私下寻过楼主商量降价,却被对方攥着茶盏厉声驳回:“圣女以音律证道,若自降身价,岂非对我们乐道的亵渎。”
将此事说与秦霄,他却淡然一笑:“降价死路一条,不降尚能等待转机。价格战不可能打得赢醉月楼,醉月楼能把价码压到泥里,你们跟着跳只会溅一身脏水。走高端化路线是聆音楼唯一的出路,自信定价就得硬着牙走下去,跳水的瞬间就会把你们的招牌彻底砸掉。”
至于为什么价格战死路一条,秦霄语焉不详。问他转机是何物,他只神秘一笑:“聆音楼最大的优势就是初华姑娘,醉月楼没有能与之对标的花魁。只要初华姑娘打出名声,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他们谈了不少,一旦涉及具体细节,方才还口若悬河的秦二公子就顿时目光游移,开始支支吾吾,最终的结论还是维持现状。这让柳颖笙觉得,秦霄有点东西,但不多,不算瞎猫碰到死耗子,可也不会什么实质性的学问。
其实这是柳颖笙误会了秦霄,他需要在错误的条件下推导出正确的结论,过程当然只能含糊不清。
毕竟以他的身份,他总不能说醉月楼的背后是合欢宗,她们比起钱更需要的是男人,哪怕不挣钱都行,反正合欢宗有其他的收入款项。
但这也是醉月楼最大的缺点,对男人的大量需求注定了她们不能舍弃下沉市场,男欢女爱也注定上不了台面。达官显贵们既要风雅体面,又忌讳脂粉腌臜气,聆音楼只要打响名声,是能占据这一空缺市场的。
回想起那个男人,柳颖笙脸上逐渐绽放出笑颜。
原来你说的转机,是要亲手为我创造啊。
这下倒是我欠了你人情了……
青玉案后的大皇子漫不经心地把玩着青瓷茶盏,全然不知屏风后花魁的思绪,只是自顾自说道:“以乐入道,助人修为,倒是稀奇。”
他忽然将茶盏重重搁在案上,溅出几滴琥珀茶汤,“可本皇子为何毫无所觉?”
柳颖笙垂眸望着犹自微颤的琴弦,长睫在眼下投出细碎阴影。
对牛弹琴......这个念头在喉间滚了滚,终究化作无声叹息。
这才是常态,幻音阁也只有半数弟子能感知到细微的修为提升,像秦霄那般与她音道完美契合之人,或许世上仅此一人。
“若效用显著,幻音阁弟子早该日夜围着我听曲了。”柳颖笙素手轻拢鬓边碎发,指尖划过檀木屏风,“多是陷入瓶颈之人,才会来我这寻求转机。”
在柳颖笙的刻意误导下,大皇子理解成了秦霄本就位于养元境巅峰,只是柳颖笙的乐曲恰好让他突破瓶颈。
“倒是因缘巧合,让秦霄当上了聆音楼的活招牌。”他突然倾身向前,案上烛火将棱角分明的侧脸映得明暗不定,“你们打算如何谢他?”
柳颖笙捻着袖中冰蚕丝帕,朱唇被贝齿咬出浅白印痕,“引为上宾,花销减半。”
“这也太寒酸了吧。”大皇子戏谑尾音裹着玉扳指转动的细响。
柳颖笙也这么觉得,便是二十五两,对现在的秦霄来说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楼主真是掉钱眼里了。
十多天了,他都没再来过一次,果然是已经负担不起了。只是她若强行为秦霄出头,就会被怀疑是否与对方有染。
对方接着说道:“本皇子做个主,不妨全给他免了,这样才说得过去。”
当初柳颖笙的提议也是全额减免,但这话从大皇子口中说出……
柳颖笙倏然抬眸,果然,方才抚琴时察觉的森冷恶意……
“小小一个武解元,如何入得殿下法眼?”柳颖笙装作不在意地问道。
“他替本皇子赚了钱,本皇子当然会看中他。”大皇子轻笑着说道。
呵,柳颖笙心中讥讽一笑,当初聆音楼经营不善时,怎么不见你出手。
大皇子同样也是醉月楼的靠山,只要他开口,随时都能叫停对聆音楼的打压。
琴弦忽被拨动,垂落的鲛绡帐被音波震得微微晃动,柳颖笙不再虚与委蛇,用略带不悦的语气说道:“殿下,你想让我接近那位秦二公子?聆音楼承诺供你驱使,但可不包括让我动用美人计。”
聆音楼楼主能一再驳回柳颖笙的要求,是因为她性子软,而且也有外行指导内行的自觉,虽说对方也挺外行的。
这并不代表她在幻音阁的地位低,她是幻音阁千年来最天赋绝伦的圣女,也是幻音阁当今乐道第一人。隔着屏风和不能单独邀约的规矩,都是其他人定的,在幻音阁眼中,她们的圣女被男人看一眼都是亵渎。
若是让阁主得知大皇子要让她用美人计,必定得直接跟他闹翻。
“美人计?呵呵。”大皇子冷冷一笑,突然起身逼近屏风,高大阴影完全笼罩雕花木格,“只怕美人送过去,就不想用计了。听说圣女大人前些日子,让秦霄在闺房中留宿了一宿。”
柳颖笙霍然起身,琴凳与青砖地面摩擦出刺耳声响,“本宫清者自清。他那天喝醉了,作为撑起了聆音楼一半营业额的贵客,若是失势当天就扫地而出,未免太过不近人情。”
这件事情她解释过,幻音阁其他人也了解他们圣女的恻隐之心,没有过多追究。
“那样最好。本皇子只想让你别乱了规矩,弹琴就好好弹,别和客人走得太近。”
大皇子这种说法,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对自己心存觊觎。但柳颖笙的天赋告诉她,大皇子对她没有一丝想法,方才心中只有恶意和怨念。
柳颖笙正想说些什么,又听大皇子说道:“你说和秦霄没有发生什么,本皇子信不信不重要,问题是其他人信不信。”
“殿下什么意思?”
大皇子整理华服,冷冷地说道:“他是夏雪璎的未婚夫婿。”
!!!
柳颖笙心中骇然,指节骤然捏紧。
她想不通,刚被抄家的秦霄又是怎么能和当朝长公主缔结婚约。
待要追问,却只听见珠帘噼啪作响,大皇子临走时丢下一句:“本皇子言尽于此,若是被夏雪璎带人封了聆音楼,可别怪我坐视不管。”
大皇子走后,柳颖笙染着丹蔻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琴轸,青鸾木雕的羽翼硌得掌心生疼。
她忽地想起一丝蹊跷,若是大皇子不希望自己与秦霄走近,又为何要免掉秦霄的开销?
……
长公主府。
夏雪璎睫羽轻颤着睁开眼眸,起身整理身上散乱的雪色襦裙。
她的视线掠过第一时间找地方跷起腿的秦霄,唇畔掠过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转身便往内室行去。
秦霄见状连忙调整弹道,三步并作两步跟上那道袅娜身影。
穿过金丝软烟罗帷幔时,鎏金银镜正映着窗棂透进的霞光,将满室镀成琥珀色。
初次来到长公主的寝室,秦霄有种莫名的激动。
尤其是刚刚夏雪璎如此轻易地听从了他的请求,让他的胆量一时膨胀起来。
他望着前方背对自己的窈窕身影,喉结滚动着开口:“殿下,方才您说衣物碍事,不如,这次也……”
话音未落,素白纤指轻勾腰间玉带,雪缎层层剥落似玉山倾颓。
雪白襦裙如流水般滑落腰际,让秦霄看到了他心心念念的雪崩。
别问为什么背对着还能看到雪崩,这就是长公主的含金量!
好家伙,这是不演了?
自从那日迷路的机缘巧合,夏雪璎在秦霄心中的形象就变成了闷烧。
现在她是准备明烧了?
白皙雪背犹如最上等的羊脂白玉精雕细琢而成,在暮色中流转着珠光。秦霄瞳孔微缩,看着那两弯蝴蝶骨随着呼吸起伏,恍若冰湖上振翅欲飞的白蝶。
目光游离在即便背对着也能感受到沉甸甸份量的两团酥软上,秦霄装作惶恐地开口:“殿下,您这是……”
“这不就是驸马你想看到的吗?”
夏雪璎褪去鞋袜,赤足踏上猩红绒毯,十趾丹蔻艳如滴血。
素手勾开绣着交颈鸳鸯的纱帐时,带起一阵兰麝幽香,夏雪璎缓缓爬上床榻,襦裙下的浑圆挺翘正对着秦霄。
随即她俯身趴下,斜倚在百子千孙锦衾上,一点也没在意侧身时的曼妙风光。
长公主支颐望着呆立的青年,唇畔梨涡若隐若现:“驸马似乎一直对本宫有什么误解,本宫从未把你当成假结婚的夫婿。即便是没有感情的政治联姻,既允了这婚事,便是真心要与驸马做夫妻的。朝朝暮暮处久了,总该日久生情不是?”
秦霄的目光掠过她垂落在雪背上的青丝,那抹笑靥比初见时更惑人三分。
“那……约法三章的第二条?”
“驸马这般惦记约法三章……”她尾音拖得绵长,半截玉雕似的腿从雪色裙裾边沿探出来晃了晃,“原是嫌本宫不喜云雨之欢?”
开玩笑,她超喜欢的。
“寻常妇人若拒枕席,当得起七出之条。但……本宫是天子长女,你懂的吧?”她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得意和挑衅。
懂的。
驸马在这个世界往往是屌丝和中庸之辈的幻想,真正有才华有抱负的人是不会乐意当驸马的。
除非公主真的很漂亮。
驸马这个位置决定了在家中毫无地位,必须对公主言听计从,甚至还要受下人的气。哪怕公主要养小白脸,驸马也不能有半句怨言。
此前夏雪璎给出的约法三章,对这个王朝大多数的驸马来说,简直是福音书。
看见秦霄脸上的一丝郁闷,夏雪璎陷进软枕掩藏笑意,俯卧时金丝细带深深勒进雪背,两团绵软在锦衾上压出旖旎的弧度。
“不过,床事之外,驸马可不必如此拘谨。”
她的声音温柔而带着一丝挑逗,“若是妻子更衣,都要让夫君退避三舍,这样的妻子,本宫觉得还是休了比较好,驸马觉得呢?”
秦霄视线掠过她颈后系着的金色肚兜细带,顿时眼前一亮,“殿下的意思是,从今日起,我可以为你解衣?”
“不是。”
“啊?为什么?”
见他怔愣模样,夏雪璎眼底狡黠愈盛:“因为婚事未办,驸马现在还不是本宫的夫君啊。”
秦霄又一次配合地露出了郁闷之色,他已经看出了夏雪璎在通过拉扯他取乐。
因为早就知道了夏雪璎对他一见钟情,所以他深信夏雪璎会自己找借口白给。长公主以为能拿捏他,实则只是他在迎合她的戏弄。
果不其然,夏雪璎的下一句话是:
“但,今日是个例外。”
夏雪璎美眸流转,“驸马前些日子跟本宫说,要用夺魁来迎接本宫的鸾驾,这让本宫很受用。既然如此,本宫当然要给驸马相应的奖赏。”
“只限今晚,驸马可以提前享受本宫夫君的待遇。夫君要为本宫按摩,本宫怎能不接受呢?”
她拍了拍床榻,美眸勾魂夺魄,“夫君,还在等什么?”
“娘子,那为夫就不客气了。”秦霄当仁不让地爬了上去,细细打量着身下的人间尤物。
两团让人心向往之的绵软被压成雪饼,从公主的身后依然能见到大片软肉。
刀削般的玉背上,几根金丝细带勒进雪肌,让他想起秋日里缚住蜜桃的丝绳——只需解开这精巧的结扣,便能尝到熟透的甘美汁水。
似乎是感觉到了危险的视线,身下的公主轻声提醒道:“只是按摩哦,夫君可别想着得寸进尺。”
“娘子多虑了,为夫保证不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