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桩

人头。

人头在向我走来。

那是一颗脖颈处不断淌着鲜血、被一双大手提拎在半空中晃动、尚存温热的人头。

月光下，死者眉眼上仿若结了一层霜，平添几分柔和。

那是当朝太子的人头。

常何的心脏为之一滞，他后退半步，隐入城墙阴影。玄武门外，东宫精兵们愤怒嘶吼着，撞击着城门；城门内，一切都已尘埃落定。常何久经沙场，自然不是怯懦之辈，他从未如此刻般紧张，浑身战栗，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攥得喘不上气。恐惧、愧疚、懊恼、兴奋、压抑、愤懑、解脱，繁芜的情绪如倒豆子般混作一团。他需要一点时间凝神，让自己冷静下来。

常何的目光仍止不住地望向那颗悬空的人头，那人头微张开的嘴好像要对他说些什么。

约莫一炷香前，那颗人头曾经微笑着对常何说：“辛苦了，常何。”闻听此言时，常何将自己的手心捏出了一道坑。他的指甲深深地嵌入掌心，发自肺腑的不安喷涌欲出。

“太子快走！玄武门有埋伏！”

他望着太子骑马远去的背影，只能在心中呐喊，做最无用的坦诚。抱歉太子，我是暗桩。作为暗桩，他没得选。他最大的价值，就是出卖信任他的太子。

此刻，尉迟敬德宛如索命的恶鬼，提着太子人头大步向前，凛冽的杀气携畅快淋漓的笑容，似乎在表达他已经忍了太久，终于等到这一天。前方树林中，秦王正坐在地上摸着脖子大口喘息，而一旁紧握长弓的齐王已被围攻之人的乱刀砍成肉泥。

尉迟敬德那威武庞大的身躯经过常何身边，伸出手掌拍了拍他的肩膀，咧开嘴笑道：

“辛苦了，常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