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珠泪映月
第九章珠泪映月
黄大斜是被珍珠硌醒的。
他仰面躺在湿冷的礁石上，右眼结满盐霜，左臂星斑如退潮般缩至肘部。五步开外的浅滩里，汐月蜷成银白的螺，浪花裹着碎珠在她脚边堆成新月。昨夜激战撕裂的鲛绡漂在水面，随波起伏似将散的魂魄。
“你的眼睛...“
汐月的声音混着咳出的冰碴。她指尖凝出冰刃，割开腕间血脉，冰蓝血液滴进蚌壳：“鲛人泪能化珠，血可续命。“蚌壳递到唇边时，黄大斜看见她腕上新增的裂痕——那是剜心取鳞的旧伤又崩开了。
咸涩的液体滑入喉管，他忽然尝到三百年前银月湾的月光。幻象里汐月还是垂髫少女，捧着母亲给的明珠在珊瑚丛穿梭，裙摆扫过处，荧光藻蔓生如星轨。
“当年圣泉未枯时...“汐月突然开口，尾音散在风里。她拨弄着沙粒间残破的珍珠，“鲛人泣泪成珠，能照见魂灵最深的执念。“指尖轻点，珍珠映出黄大斜识海里燃烧的星陨阁，“你该去寻自己的圣泉。“
潮声忽滞。
黄大斜颈后胎记骤然发烫，怀中玉净瓶嗡嗡震颤。汐月猛地将他扑倒，三支黑翎箭擦着发梢钉入礁石，箭尾系着的符纸燃起幽绿鬼火。
“好一对亡命鸳鸯。“
玄悲踏浪而来，袈裟浸透血色，手中降魔杵已蜕变成狰狞骨鞭。他身后浮着十二具青铜尸傀，每具天灵盖都插着星陨阁的镇魂钉：“交出总纲，贫僧赏你们个痛快。“
汐月银发无风自动，指尖凝出冰剑。黄大斜却按住她手腕，星斑左臂异化成钩镰，勾住海底沉船的铁锚：“闭气！“
锚链崩断的刹那，玄悲的骨鞭卷起滔天巨浪。黄大斜揽住汐月腰身，借反冲力撞进沉船残骸。腐朽的船舱里飘着溺毙者的幽蓝磷火，汐月腕间银铃轻响，磷火聚成鲛人形貌，捧着锈蚀的罗盘指向底舱。
“跟着光。“她呼吸喷在黄大斜耳后结霜的皮肤。两人在逼仄的甬道匍匐，身后传来尸傀抓挠钢板的锐响。
底舱铁门被海藻封死，黄大斜的星斑灼穿锈锁。门内涌出的寒气凝成霜雾，汐月忽然颤抖——冰棺中封着具鲛人尸骸，银发间别着与她同款的珊瑚钗。
“阿娘...“
珍珠坠地脆响惊动追兵。玄悲的降魔杵洞穿船体，海水裹着尸傀灌入船舱。汐月扑在冰棺上，后背空门大露，三枚镇魂钉破空袭来。
“小心！“
黄大斜旋身将人护在怀里。镇魂钉贯入右肩时，煞丹爆出漆黑焰火，将尸傀焚成灰烬。玄悲的骨鞭缠住他脖颈：“好个情深义重，不如让你看着这小鲛人...“
汐月忽然吻上黄大斜染血的唇。
冰蓝血液渡入的刹那，她扯下珍珠额链捏碎。三百年的月光自指缝迸发，整片海域开始结晶。玄悲的狂笑凝在冰雕里，尸傀保持着扑杀的姿态冻成冰柱。
“走...“汐月脸色透明如琉璃，“去圣泉...“
黄大斜抱着她破冰上浮。怀中的躯体越来越轻，银发末梢开始消散成荧光。玉净瓶突然自主飞起，瓶口倾泻的乳白雾气裹住汐月，在她心口凝成虚幻的鲛绡。
***
月升时分，他们漂到环形礁岛。
汐月倚着圣泉残碑，看黄大斜用星斑灼化冰层取水。他右肩的镇魂钉已没入血肉，每动一下都带出黑血，却将最后半片噬魂藻碾碎敷在她腕间。
“值得么？“她忽然问。
泉水映出两人倒影，黄大斜撕开衣襟包扎伤口的动作顿了顿。星斑随呼吸明灭，照见锁骨下新添的冰纹——那是汐月心头鳞的印记。
“三百年前...“他蘸着泉水在碑面勾画星图，“若有人肯为你阿娘挡那支穿心箭...“
话未说完，海天相接处炸开血色雷霆。复制体踏着十八具青铜棺浮空而来，每具棺椁都渗出漆黑粘液，腐蚀得海面腾起毒雾。
“哥哥总爱捡破烂。“他歪头打量汐月，“不如把这小鲛人送我，炼成尸傀定是绝色。“
黄大斜的玉净瓶突然脱手，悬浮在圣泉上空。残碑裂开缝隙，露出埋藏的三叉戟。汐月握住戟柄的刹那，整座礁岛开始震颤，海底升起她母亲破碎的雕像。
“抓紧我。“她银发缠住黄大斜腰身，“让你看看真正的《太虚引》。“
三叉戟搅动海流形成漩涡，复制体的青铜棺被罡风撕碎。黄大斜的星斑与戟尖共鸣，煞丹化作漆黑长弓。汐月咬破舌尖将血抹在戟刃，冰蓝电光顺着海流蔓生，织成覆盖百里的雷网。
“葬在这里吧。“她眼中坠下血泪，“替我阿娘，替银月湾...“
三叉戟贯穿复制体胸膛的瞬间，黄大斜的箭矢同时离弦。陨铁心脏炸裂的轰鸣中，他听见汐月哼起幼时的摇篮曲。圣泉开始倒流，两人的血在海天之间绘出星陨阁最初的星图。
当一切归于寂静时，黄大斜跪在干涸的泉眼。怀中的汐月只剩缕银发缠在指间，玉净瓶里凝着颗带血的珍珠。他颤抖着拔下肩头镇魂钉，黑血滴落处，珍珠内浮现出汐月最后的笑靥。
海水突然沸腾，十二道星门在天穹洞开。
沸腾的海水开始旋转起来，越来越快，十二道星门开始由虚转实虽是仅用了数息时间，却好似周围的一切经历了几番沧海桑田。
旋转的海水在高速旋转下形成了巨大的漩涡，黄大斜愕然的看着这一切发生，凝实的十二道星门缓缓打开，星光开始一泻千里，将周围映得如梦似幻。
跪在地上的黄大斜，回过神来继续看着怀中的汐月，他不明白为何会是这样的结果；正如他同样不明白自己的心为何如此的撕心裂肺却又无法任何的言语，更不明白这是一种怎样的心情。他内心错愕、伤心欲绝、乃至暴怒等等都一一在胸膛来回切换。
黄大斜跪在星门漩涡中央，掌心珍珠烙进血肉。十二道星门在天穹流转，每道门内都是支离破碎的时空幻影。他右眼的结晶已蔓延至颧骨，星斑左臂垂在身侧，荧光如风中残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