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青铜病历

苏落衡的指甲深深抠进月台立柱，青灰色水泥碎屑簌簌落下。他的虹膜残留着时空跃迁的靛青色光晕，视网膜上跳动的血字正在重组：

【修复师专属任务激活】

【请修复1937号锚点破损】

“草！“叶燃的霰弹枪管还在冒烟，“这破门把老子子弹变糖豆了？“

顺着他的枪口望去，青铜门表面布满弹孔，但飞溅的不是金属碎屑，而是某种类似甲骨文碎片的发光颗粒。苏落衡的喉结动了动——这些碎片的氧化层颜色，与他在妇好墓出土的青铜钺上提取的样本完全一致。

唐柔突然剧烈咳嗽，指缝渗出带着铜锈的血液。她锁骨下的锚点烙印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生，青铜纹路爬上脖颈，像件正在成形的殓衣。

“别动。“苏落衡扯开急救包，镊子夹着脱脂棉球擦拭她伤口，“这是西周青铜卣常见的硫化腐蚀现象......“

“说人话！“叶燃把军用水壶砸在立柱上。

“她在变成青铜器。“苏落衡举起紫外线灯，唐柔皮肤下的血管正泛着金属光泽，“准确地说，是某种活体青铜化病变。“

浓雾中传来齿轮咬合的声响。三人同时转头，看见蒸汽机车的残骸正在重组——融化的车轮凝固成青铜齿轮，车厢裂缝中伸出机械触须，车窗破碎的玻璃渣悬浮成二进制代码。

“警告：锚点实体化进程39%“

血色提示浮现的刹那，苏落衡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这种痛感他太熟悉了，每当用显微镜观察青铜器晶相超过两小时就会发作。但现在，整个世界的微观结构正在他眼中解构：雾霭是漂浮的氧化铝颗粒，血月是铜离子扩散形成的虹彩，就连叶燃战术背心上的弹孔边缘，都呈现青铜器范铸特有的飞边特征。

“接着！“叶燃抛来个沾血的帆布包，“上节车厢捡的，像你们文化人的玩意儿。“

苏落衡接住包的瞬间，掌纹与帆布血渍产生静电火花。泛黄的病历本滑落在地，封皮印着“酉州卫生院“的繁体字，就诊日期是民国二十六年七月七日。

“这是......“他翻开病历的手指突然僵住。泛黄的纸页上，患者姓名栏写着“苏怀远“——父亲的名字。症状描述栏用朱砂笔潦草地写着：青铜症三期，建议截肢。

唐柔突然抓住他手腕：“看医嘱栏！“

褪色的钢笔字迹在紫外线灯下显形：【每日戌时服用辰砂三钱，配铜绿溶液送服。主治医师：唐明渊】

苏落衡的玉璜突然发烫，青玉表面浮现出血丝状纹路。这些纹路与病历上的笔迹走向完全一致，就像有人用父亲的血书写而成。

“你爹和唐教授......“叶燃的独眼眯成缝，“七十年前就认识？“

汽笛声打断了质问。重组完成的蒸汽机车变成巨型青铜机关兽，车头探照灯射出X光般的透视光束。苏落衡的工牌在辐射中漂浮起来，背面的血字开始增生：【当前污染值：79%】

“去车头！“他拽着两人扑向铁轨，“那些光束是文物X光机的波长！“

机械触须擦过后背，防菌服瞬间碳化。苏落衡裸露的皮肤泛起青铜光泽，这让他想起修复司母戊鼎时见过的范铸缺陷。唐柔突然甩出手术刀，寒光斩断袭来的触须，断口喷出的却不是机油，而是混着铜锈的脓血。

“右转！“叶燃轰碎挡路的齿轮，“这玩意内脏是肉做的！“

苏落衡在狂奔中扯开帆布包。除病历本外，里面还有支民国时期的注射器，针管残留着青色液体——与父亲临终前被注射的药物一模一样。玻璃管上刻着德文标识，放大后能看到“拜耳1937“的字样。

“抓住！“叶燃甩出登山绳缠住车头栏杆。三人跃上机关的瞬间，苏落衡的瞳孔骤然收缩——驾驶舱布满培养舱，每个舱内都漂浮着青铜化的人体，最中央的舱体标签写着：【标本07：苏怀远】

“爹......“他手中的玉璜突然爆出强光。培养舱内的尸体睁开眼睛，虹膜是青铜器经千年氧化的靛青色。

唐柔突然惨叫。她的右手正在金属化，掌纹间伸出青铜探针，径直刺入控制台的卡槽。整个机关兽发出呻吟，舱壁浮现出湘西赶尸符与DNA双螺旋结构结合的诡异图腾。

“警告：基因锁破解中“

“原来如此。“苏落衡突然夺过叶燃的军刀划开手臂，让血滴在唐柔的青铜化手掌上，“这不是尸变，是表观遗传学改造！“

血珠与青铜接触的瞬间，驾驶舱投影出全息影像：1937年的雨夜，唐教授戴着防毒面具，将青铜铃铛放入培养舱。舱内少年的面容逐渐清晰——那是十六岁的苏落衡。

“记忆植入完成。“影像中的唐教授在实验日志上书写，“第七代镇魂使适应性99%。“

叶燃的枪口突然顶住苏落衡后脑：“你小子是NPC？“

“我是最后一个活体培养皿。“苏落衡苦笑着举起注射器，“唐明渊用七十年时间，在苏家血脉里种下了青铜基因。“

机关兽突然急停。驾驶舱地板裂开，露出深不见底的青铜竖井。井壁刻满历代镇魂使的名字，最终停留在【苏怀远】的位置，而下一行正在渗出鲜血：

【苏落衡·候选】

“跳！“唐柔的青铜右手拽住两人纵身跃下。

失重感持续了足足十秒，三人坠落在柔软物体上。苏落衡摸到身下的织物——这是他在博物馆用了五年的修复台防尘布，此刻却铺在青铜棺椁之上。

棺盖的饕餮纹突然转动，兽口吐出张电子屏：【请修复锚点破损处】

超声波清洗机、X射线衍射仪、激光焊接枪......熟悉的设备环绕棺椁摆放，每台仪器都接驳着青铜血管。苏落衡的工牌自动吸附在棺椁侧面，职称栏变成：【冥器修复师/锚点维护员】

“开始吧。“他戴上防辐射面罩，“叶燃警戒，唐柔准备生理盐水。“

当激光切开棺椁外层时，三人都愣住了。躺在金丝楠木内棺里的不是尸体，而是件布满裂纹的青铜铃铛——与苏落衡手中的引魂铃完全相同，只是表面多了道暗红血痕。

“自相关悖论。“苏落衡的声音发颤，“我们在修复导致自己进入副本的因。“

叶燃突然举起枪：“小心身后！“

培养舱里的“苏怀远“不知何时站在阴影中，手中的玉璜刻着新铭文：【镇魂使传承开始】。在他身后，无数青铜化尸体正从竖井爬出，每具尸体的胸口都烙印着不同年代的文物编号。

“儿子，该换班了。“尸体的喉结振动出父亲的声音，“唐教授让我给你带了份礼物——“

他扔来的包裹里，是苏落衡修复过的所有冥器：越王勾践剑缺失的剑格、马王堆漆棺脱落的朱砂符、甚至还有他昨天刚修补好的北魏镇墓兽残角。

每件文物都在渗血，在地面汇成新的倒计时：

【尸王苏醒：00:07:00】

唐柔的青铜右手突然刺入自己胸口，挖出锚点烙印按在青铜铃上：“我爷爷的命，该还了！“

当烙印与铃铛裂纹重合时，整个时空枢纽站开始崩塌。苏落衡在剧烈震动中握紧激光焊枪，最后一个念头是父亲常说的那句话：

“青铜器修复的最高境界，是让器物记住自己的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