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咒成
寅时七刻半。
青灰色的天光渗过云隙，在姜夜眉骨投下一抹阴影。
垂目凝视掌心，指尖蘸着猩红朱砂徐徐勾画，当最后一笔落下，控制灵枢点灌入图案。
黑紫暗芒当即裂隙渗出，如同一副阴阳双榫图，在掌间震颤。
咒纹一成，姜夜看向旁侧的铜壶滴漏，默默等至第八颗水珠滚落的刹那。
启阵！
姜夜踏入五行阵，三根【丧钉】挟着刺骨寒芒，楔入南位犬心，棺木合拢声隐约传来。
稳住心神，逆风踏过东位青砖，发霉的【坟头草】在牛肝表面，自动蜷成了引魂结。
铜漏汩汩，行至中位，羊脾脏器被【尸灰糯米】填塞时发出滋滋灼响，腾起的青烟在空中凝成枉死魂相。
接着继续往西，为西位鸡肺覆上【生锈铜钱】，铜绿如活物般噬入脏器。
最后，取出【子夜井水】，浸透北位的猪肾，依稀可见溃烂的婴孩面孔在水中破灭。
仪轨之时，每步踏出都算着水珠坠落的计数，并且方位、脚步，都有过精确规划。
期间接连有“棺声、婴面”等鬼魅干扰，不过慑于姜夜旺盛的气血，并未妄动。
全神贯注的摆完阴物，姜夜取来墨斗线，从犬心腐肉起始，将五畜串联。
衔接完毕，轻轻一勾，确认墨斗绷如琴弦，便开始钉阴榫眼。
拿着桃木钉，蘸了蘸【棺木刨花灰】，将其依次刺入五脏，布置腑脏爆裂景象。
这一步做完，恰好寅时八刻！
姜夜银针刺破食指，血珠沿着墨线游走出北斗纹路，颂念木匠咒语：“凿目断生轮，钉魂裂幽门。五脏榫卯错，万劫归根尘！”
咒诀启前，五个木人倏然折腰，碎步疾退，鱼贯而出离开内院。
只因厌胜之术，天机不可泄半缕于目，地煞不容闻一息于耳，纵是木胎傀儡也需避讳三舍。
念完抑扬顿挫的咒语。
姜夜仍旧闭着眼，耳中听着滴漏。
直到卯时一刻初，取来【棺木刨花】遮蔽视觉，再用【鬼血布帛】封住听觉，单持一根木棍，开始绕着五畜转圈。
至此，天地间再无声响，唯余心跳砰砰跳动。
.
却说姜夜起阵施术之前。
城东。
青秧会驻地，浓墨般的夜色里。
沿街土坯房中漏出零碎鼾声，那些佝偻的农户尚蜷在草席之上。
赵家田埂，却在此刻炸开了第二轮异响。
三丈高的稻浪，在月光下扭曲成青紫色巨蟒，本该垂穗的稻秆裂出倒齿獠牙，根须缠着半只田鼠的残躯刺向白雾。
丈高的人形轮廓破雾而出，手中透骨钩甩出冰冷的弧光，触及泥地时爆出咒纹，瞬间碳化一条袭来的稻草。
然而一截触手断裂，随之而来却的是百条、千条。
面对这种大范围的妖魔，透骨钩显然有些力不从心。
为首者见状当即换了一门咒术，悬在腰间的【血蒺藜】腾空解体——二十六节脊椎骨节节爆开，骨片边缘燃起碧磷鬼火，扑向稻海。
其余成员纷纷遵从，抛起十几根【血蒺藜】。
那白森森的残骨在空中聚拢成一片火海，局势瞬间逆转，磷火顺着稻叶舔舐而上，将沿途根须尽数燃烬。
待最后一簇磷火随风湮灭，东方鱼肚白正撕开云层。
晨光泼在满地焦土，黑血凝成的咒纹与朝霞交相晕染，恍若阴阳两界相衔接。
高大的身影们沐浴在难得的曦光下，静静注视着首领。
却见对方用钩尖在废墟里挑起半片陶罐，端详片刻，喉骨摩擦：
“咒源...不在。”
.
砰砰！
砰砰！
【鬼血布帛】在耳道贪婪吮吸着所有声波。
铜壶滴漏声、夜枭振翅声、甚至自己靴底摩擦青砖的沙响，皆被嚼成虚无。
唯有木棍触地时，从虎口传至锁骨的震颤尚能感知。
“嗬....左。”
鬼魅的蛊惑忽在心底响起，妄图篡改方向认知。
然而这个比起打拳三个时辰后，禁忌时段的阴冷呓语，还差得远。
再加上【棺木刨花】和【鬼血布帛】护持灵台。
闻到阴材气息聚拢而来的游魂鬼魅，根本扰乱不了仪轨。
黑暗中。
姜夜自犬心起始，龟行至牛肝，依次走向五畜。
途中若鬼魅实在聒噪，他便骤然顿步，扭腰送肩，拳锋裹挟着千余斤的气血当空炸开，将藏匿周遭的鬼物强势逼退。
待厉啸自心底彻底噤声，方续踏步。
终于，走完一圈回至犬心。
掌间的咒纹——阴阳双榫图仍在微灼，不过除此之外，再无异样。
也不知九圈走完，双眸会有何变化，竟能碎裂肺腑。
.
卯时二刻，第六圈。
平静走完五圈，方现端倪。
离开犬心来至牛肝时，姜夜心脏突如擂鼓，同时，【棺木刨花】覆着的双目传来阵阵刺痛。
若他此刻掀开刨花对镜看去，会发现自己的瞳孔不知何时，长出了一条不断延伸的银色木纹！
“嘶....”姜夜齿缝泄出痛吟，指节几乎捏碎木棍。
停步恢复几息，才强忍痛楚，继续前行，每过一脏，木纹便多一条！
等待九圈走完，瞳中木纹已然勾勒成形，是和掌心咒纹类似的阴阳双榫图。
“呃啊——”
咒纹凝成的刹那，姜夜喉间爆出低吼，周身腾起的热浪将衣袍高高鼓起。
张萱草听到动静，终于忍不住破入内院。
正巧瞥见三只在姜夜身边蠢蠢欲动的鬼物。
她凤眼一眯，右足碾地发力，拳风破空而出，鬼魅触之即溃，逃窜时在门框烙下了焦黑的爪痕。
“主人，怎么样？”
驱完野鬼，张萱草上前扶住姜夜颤抖的身躯，却见对方没有回应。
余光发现姜夜耳廓堵塞的暗红布帛，这才想起【鬼血布帛】封住了他的听觉。
但如今不知状况，张萱草也不敢贸然摘离，担心反噬，一时有些进退维谷。
【如何？周围可有异动？】
这时，心底忽然响起浩大的声响。
是姜夜链接了她的意识。
“方才有些鬼魅窥视，不过都被我驱离了。”
张萱草回道，随后声音关切：“主人，咒成了吗？”
姜夜在她的搀扶下，落座石椅，感受着瞳孔内不断流转的灼热：“嗯，就差活靶试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