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翻云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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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帐议

帐外传来急促的铜铃声,杨迥的指节叩在羊皮地图的黄羊寨标记上,忽然压出几道细密的裂纹。他记得三日前沙盘推演时,谢膺用红砂标注的伏击路线正蜿蜒在这片枯河谷地——那是他们给敌人准备的葬身之所,如今看来倒像是给自己掘的坟墓。

中帐内铜雀灯台上的七根牛油烛同时爆出灯花,各营什长都眯起了眼睛——那是杨都尉的秘术“玄冰劲”。杨迥用一只冰裂纹瓷碗扣住地图上的乌石寨,碗底凝结的水珠沿着枯河谷的墨线滚落。“左行伍营今夜拔营,沿鬼面岩布三重鹿砦。“他屈指弹在沙盘边缘,震得代表黄羊寨的红砂簌簌滑落,“每重鹿砦后埋火油瓮,用晒干的马粪盖住气味。”

跪坐在右下首的辎重官许毅猛地抬头,脸上刀疤在烛火中扭成蜈蚣:“都尉,咱们的火油只剩十七瓮......”“那就掺沙。”杨迥截断他的话,横过手用玄铁剑鞘压住沙盘中的黑水渡,“辎重营明日放出二十辆空粮车,车辙要压得比往常深三寸。”剑鞘缓缓拖动,在沙地上犁出蜿蜒沟壑:“经过鹰嘴崖时,把拉车的骡子抽出血痕。“

帐中响起轻微的吸气声。掌旗官周诞手指发白:“这是要诱他们劫粮?”“不是劫粮,是请君入瓮。”杨迥用剑尖挑起代表铁鹞卫的青铜小像,轻轻搁在鹰嘴崖最高处:“铁鹞卫卸甲不是畏战,是要让他们以为乌石寨精锐尽出。”他突然掀开冰裂纹瓷碗,碗底水渍已在沙盘浸出暗色斑痕,“等黄羊寨的斥候闻到马粪味,谢膺的轻骑该到他们背后了。”

谢膺正用匕首削着指挥用的令箭,闻言手腕一抖,半截箭杆落地时断成七节。这是北疆斥候传递密讯的法子,断箭数目对应着不同杀招。他拾起三截断箭插进沙盘:“末将带五十人足矣,但需要三匹饮过蛇血的老马。”

“准。“杨迥抓起案头虎头令扔过去,铜符在空中划出弧线时,“你马上去布置。”

帐外恰好滚过闷雷,帐中所有人不禁侧目。掌旗官周诞是个老行伍,他膝行半步:“禀都尉:天象异动,是否推迟......”

“雷雨夜才是穿金丝靴的克星。“杨迥用剑尖挑起垂落的帐帘,一道闪电劈亮他眉骨上的旧箭疤,“传令各营:子时埋锅造饭,丑时拔营,沿途每隔五里丢半袋陈米——要撒成流民逃荒的痕迹。”

谢膺猛地掀帘而入,指尖还沾着未干的血迹。杨迥不由吃了一惊,旋即马上恢复常态,他看着这个素来沉稳的副将,等着他的汇报。谢膺呼吸急促,喉结上下滚动着:“黄羊寨的先锋不是冲着粮道来的。”他将半截染血的布帛拍在案上,“斥候拼死带回来的,他们在找东西。”

杨迥展开布帛的手顿了顿。残破的绢面上歪斜着几个血字,像是有人蘸着断指写就:虎头令在乌石。他瞳孔骤然收缩,案角的铜雀灯台被袖风带得晃出半圈光晕,映得帐角挂着的玄铁重剑泛起青芒。

“传令左行伍营改道枯河谷。“杨迥的声音像是从齿缝间碾出来的,“让铁鹞卫卸了甲胄,全部换上商队旌旗。”他突然抓起案头的青铜酒樽,深褐色的残酒泼在羊皮地图上,蜿蜒成一条暗色的毒蛇,“既然要寻虎符,本都尉亲自给他们指条明路。“

更鼓声里夹杂着马匹不安的嘶鸣,谢膺解下腰间错银弯刀时,刀刃与皮鞘摩擦出令人牙酸的声响。这个动作让杨迥想起五年前在雁门关外的雪夜,他们也是这样听着刀锋出鞘的声音,暴雨冲刷着枯河谷的峭壁,杨迥的玄铁重剑在雨幕中发出嗡鸣。二十辆覆着商队旌旗的马车碾过泥泞,车辙里渗出的火油味被雨水冲淡,却盖不住他掌心虎头令滚烫的温度。

“都尉,三匹蛇血马躁动得厉害。“亲兵抹了把脸上的雨水,铁甲缝隙里蒸腾着白气。杨迥按住腰间剑柄,敏锐地觉察到剑鞘里渗出的冰霜正在顺着甲胄纹路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