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火,密教与探案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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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警觉之时

铁轨沿着山谷曲折伸展,列车在秋风下冒着蒸汽向北前行。

李昂坐在靠窗位置,望着窗外次第后退的光彩。

李昂总是表演得很老练,好像他什么都经历过,但他四处张望的眼神出卖了他,这其实是他第一次离开瓦讷。

他听过,他学过,他研究过,但他从未见过。

威廉坐在他对面,手中握着一份新报纸翻看。

他看出了李昂慌张,但没有说话,年轻人就是有这些怪脾气,管他干嘛呢。

车厢里少有客人,这条短路线在平日相当冷清,而且离开瓦讷越远,人也越少。

当列车停下,又再度发动时,这节车厢里只剩下零星几个人。

李昂终于将目光从窗外收回,轻咳一声,打破了沉默:“先生,那案子您怎么说?”

威廉放下报纸,眉毛微微挑起:“能怎么说?这不还没到地方吗?”

“那封信,不是描述得很详细了吗?”李昂微微前倾身体,放低了声音。

很难不好奇威廉已经有了什么推理,毕竟他自己现在是一头雾水。

“确实详细,但那绝对不是全部。语言一定是有目的的,对这种老家伙来说更是这样,他描述了多少情况都没有意义,你永远也不可能从那里接近真相。

“因为他的目的是让我过去,列举现场情况只是他的论据,用以说明案子难办,非我不可。

“所以,就算他已经有猜想,也不会往信里写。”他折起报纸,放在膝上,双手交叉,认真分析。

“且不说他有没有骗我们,就算所他说都是事实,有选择的事实也与谎言无异。这不是探案,这是猜谜。”

那么说……什么都看不明白不是我的问题了?

有理,但还是不对劲。

李昂很快理解了威廉的意思,但很快有新疑问。

“可是他的目的归根结底是想找回失物,那么隐藏应该对他没有好处。如果仅仅通过信上描述,就能让侦探找到线索,那对他来说不是更好吗?至少省点钱。”

李昂继续前倾身体,接着探讨。

“不可能,我就算是看出来了,难道我会直接写信给他说吗?我一定会到现场装模做样一通,然后狠狠敲他一笔。只要我接了这案子,钱是省不了的,所以说,他寄信主要还是想劝我先接下案子。”威廉笑了起来,换了个姿势躺下。

“但我还是觉得不太对劲。”李昂的声音轻得几乎融入车轮的轰鸣中,但其中的坚持却清晰可辨。

威廉表情严肃起来,眉毛拧起。

“直觉?”他骤然坐直,眼神变得锐利。

突然严肃的威廉吓了李昂一条,慌忙辩解。

“当然我也没做过侦探,我只是感觉……”李昂的声音几乎变成了自言自语。

“也许是我太紧张了。”他不自觉地看向窗外,以避开威廉的凝视。

“孩子,你没必要这样,告诉我,你那直觉——它危险吗?”

李昂深吸一口气,终于与威廉对视:“是的,我感觉有疑点,那位爵士是为什么要请您呢?私家侦探在失窃案件中似乎没什么优势,我们能调用到的要比警探少太多了。”

其它先不提,警探至少可以调用火车乘客名单,而他们作为私家侦探,基本上搞不到这种信息。

相比起来,他们唯一的优势就是专一,他们没有其他案子要管,可以全力投入。

威廉难道很有名吗?似乎并不,李昂昨天之前还从未听说过他。

“我可以给出无数个合理理由,但无法否认疑点存在。”威廉眉头微蹙,思索着可能的解释。

“这样,”威廉突然坐直了身子,声音坚决,“我们先不去找雇主,先在周边踩踩点,问问情况。这年头的贵族,人都盯着呢,要是有阴谋诡计,不可能完全不留线索。”

“如果发现异常或是圈套——或者发现了任何新疑点。我们马上就走,就当从来没见过那封信。以保证自身安全为先。”

“是,先生。”李昂躺倒回去。

威廉还挺好说话,能听得下他莫名奇妙的直觉。

李昂一向是很相信自己的直觉的——他考试的时候猜选择题就没怎么错过。

能预先有点准备也好,希望不会有什么事。

等着一个案子完了,估计能有点闲暇时间,兜里也能有点钱。那到时候就把笔记拿到事务所这边,可以开始着手整理了。

两人沉默着,都在思索着,前方那个小镇究竟是发生了什么,接下来的路又通向何方。

直到窗外突然传来一阵牧歌声,悠扬坦荡。

“羊儿啊,羊儿呦,

“你莫往那山边溜。

“山里见野兽,

“你的命不留。”

……

声音来自一个牧人,他手持长杖,站在山坡上,身旁是一群绵羊,正悠闲吃草。他嗓音粗犷,带着乡野的原始力量——足以穿透车窗阻隔,清晰地传入车厢。

火车很快将那牧人远远丢在身后,但那歌声犹未停止。李昂惊讶地发现那是来自自己喉中。

……

“爱人啊,爱人呦,

“你莫怨我不停留!

“走罢千里路,

“还有一颗头。”

察觉到后,他立刻停住哼唱,又开始尴尬地四处张望。

威廉还是那副样子,仿佛什么都没听见,但眼角的笑意却出卖了他。

他翻过报纸一页,假装全神贯注地阅读。

山边有着残破的土垒,那是俗号“铁将军”的名将留下的遗迹,既是战争遗址,也是烈士义冢。

而今,其上已经三十年不见兵戈,不过若把孩童的玩闹也算在内,那恐怕昨天才打过一场大战。

继续向前,窗外景色逐渐变得荒凉。一根黑线上下跳跃着,如黑蛇般在山体上蜿蜒爬行,那是电报线。

李昂无事可做,静静看着电报线从窗外略过,想象着其中正传递什么信息。

群山在此处形成一个狭口,急切地将火车吞下,电报线忽地贴上窗子,与轨道并行,吓了他一跳。

穿过山口,太阳已经迫近群峰,天空豁然开朗,显得格外湛蓝,不是暮色应有的深沉,而是一种近乎透明的蓝色,明亮得几乎刺眼。

李昂忍不住眯起眼睛,这种奇异光景让他感到一丝不安。

离目的地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