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涙
上QQ阅读APP看本书,新人免费读10天
设备和账号都新为新人

第13章 安全区

第一缕阳光切开北岭余脉的晨雾,露出灰白色混凝土高墙上密布的弹痕。

工程兵团长赵振邦踩着昨夜浇筑的墙基,靴底粘着未干的速凝水泥。他身后三十台挖掘机正将报废的46V坦克推入地基——这些昔日陆战之王如今成为安全区西墙的钢筋龙骨。更远处,戴着防毒面具的工兵在焚烧带边缘作业,把清剿的狂化者残骸碾碎成骨粉掺入混凝土,空气里飘荡着焦臭与环氧树脂混合的奇异味道。

“墙体外倾角12度,顶部架设高压电网。“赵振邦的施工图被山风掀起,露出背面手写的材料清单:

长安街护栏3.2km(拆自七十公里外首都环线)

高铁轨道钢172吨(铁路东站废墟回收)

防弹玻璃残片800㎡(原某国大使馆落地窗)

南门检疫区飘起橙黄色烟雾弹。昨夜收容的第四批幸存者正在通过五道净化程序:喷淋车用次氯酸溶液冲刷车身,防化兵持压力水枪清洗鞋底腐殖质,最后是十五分钟紫外线照射。抱着襁褓的母亲突然尖叫,她怀里的婴儿被军医抱走——孩子脚踝有处结痂的划痕,必须进隔离方舱观察72小时。

“姓名?职业?最后进食时间?“登记处的文职军官嗓音沙哑。穿阿玛尼西装的男子盯着电子屏上的《安置条例》,喉结滚动:“王立成,私募基金经理,三天前吃过...“他突然栽倒,额头砸在指纹采集器上——这是今天第七个因低血糖休克的幸存者。

14:55,物资分配中心飘起炊烟。野战炊事车熬煮的杂粮粥已稀释到能照出人影,配给窗口贴着手写公告:“工程师、医生、机械师优先领取蛋白质补充剂“。穿白大褂的老者颤巍巍递上医师资格证,炊事员却往他饭盒多扣了勺肉酱:“肿瘤科的?北区医疗站缺人。“

临时帐篷区正上演微型战争。空降兵用防爆盾隔开两拨争夺地盘的幸存者,某位前城管队员在调解时被砸破眉骨。当三架W-001掠过上空投下净水包时,七十岁的退休教师突然举起自制天线锅——他似乎想要拦截加密频段的军事广播,却只听见沙沙的乱码声。

17:30,瞭望塔升起燃烧的镁棒。墙外三公里处的生物监测器被触发,无人机传回的画面让赵振邦瞳孔骤缩:三十七个四肢着地的变异体正以诡异路线绕开雷区,其脊椎弯曲角度完全不符合人体工学。他抓起对讲机:“让装甲连把最后二十发破甲弹喂给2号观察哨!“

19:03,北区医疗站爆发电解质溶液失窃案。监控显示偷窃者是个十岁女孩,她抱着输液袋蜷缩在污水处理池顶:“妹妹发烧了...“宪兵队长捏瘪的烟盒突然掉落,战术手电照亮下方排水沟里的小小身影——那孩子脸颊泛着潮红,怀里紧抱的玩偶少了只眼睛。

“把儿科隔离舱温度调高两度。“军医长在病历本上划掉抗生素库存数,“告诉后勤部,我需要三十公斤葡萄糖,哪怕用墙砖去换。“

21:17,安全区核心发电机突然停转。应急灯亮起的瞬间,两千顶帐篷同时响起惊叫。电工班在柴油机舱发现令人窒息的真相:某位电气工程师为给手机充电,竟偷拆了稳压器的铜线圈。赵振邦看着这个曾参与三峡电站建设的男人,突然抡起扳手砸碎走私的充电宝:“全城沦陷时都没哭,现在为个破手机当叛徒?“

23:55,巡逻队探照灯扫过墙根阴影。两个少年正用军工铲挖掘墙基,他们脚下是深达两米的隧道——起点竟是公共厕所化粪池。被擒获时,其中一人哭喊着要回中土城找父母,另一人却冷笑:“你们墙外的地雷区,比怪物更早杀了我姐。“

次日04:12,赵振邦在工程图上新增标注:

①地下声波监控网(需2000米陆军通讯光缆)

②瞭望塔交叉火力升级(挪用西区电网材料)

③幸存者心理干预制度(建议恢复中小学课程)

晨光再次降临时,南门迎来第五批幸存者。检查岗哨的列兵突然愣住——队伍末尾的老者穿着洗白的旧式军装,残缺的右手正比着战术手势:那是上个世纪侦察兵专用的暗语,意为“后方安全“。

当消毒水雾被朝阳染成金色,安全区广播忽然切换曲目。在悲壮曲目的旋律中,母亲们用空罐头盒教孩子认字,退伍工兵给围墙裂缝打补丁,而赵振邦终于蜷在水泥管里沉沉睡去——他怀里紧攥的,是灾难前自己妻子留下的婚戒,内侧刻着“等春来“。

——

经过几天几夜的不停奔波,最后一批来自星硕城的撤离车队总算抵达了几百公里外的桢州城安全区,当桢州城的星星灯火映入众人的瞳孔时,泪水如融化的积雪从干涩的眼眶里涓涓流出。

祁翎裹着毛毯,凑到车窗前

这里还聚集着许多获救的人们,望着新来的车队,眼里有着与自己相同的迷茫。

装甲车碾过最后一道铁丝网的瞬间,祁翎被突如其来的寂静刺痛了耳膜。五公里外焚烧尸体的浓烟在天际翻卷,而安全区入口处的槐树上竟挂着褪色的许愿签,红丝带在晚风里飘成模糊的泪痕。

“双手平举,消毒程序十分钟。“防化兵的声音透过面罩显得沉闷。林柚白突然剧烈颤抖——喷洒而下的次氯酸雾气让她想起那个下午的冰雨,那个浑身湿透的黄昏,有两个勇敢的生命为自己争取到了活下来的机会。

苏雨桐的眼镜片蒙着白雾,却仍盯着告示栏的《防疫守则》第七款:“所有创伤需进行四十八小时隔离观察“。她指甲缝里嵌着的粉笔灰在消毒灯下泛着冷光。

“姓名?年龄?原属单位?“登记处的女兵笔尖悬在表格上。毛建老师张了张嘴,突然跪倒在地,这个曾把学生档案倒背如流的中年男人,此刻正疯狂翻找着沾血的教师证——内页夹着的班级合影里,罗英站在最边缘。

祁翎没有理会周围人们对自己头发投来的异样眼光,她的指尖抚过检疫帐篷的帆布接缝。远处操场上飘来米饭蒸腾的香气,二十口行军锅在暮色中吞吐白烟,戴红袖章的志愿者正用好像高考倒计时牌改制的餐号发放器维持秩序。

某个穿碎花裙的小女孩抱着破旧的习题集跑过,书页间漏下的模拟卷被风卷到祁翎脚边,那上边的字迹批注,与自己学校的大差不差。

“创可贴要每天更换。“医护兵处理她手上的伤口时,腕表反射着夕阳的余晖。那张被撕下的创可贴被随意地扔进了医用垃圾箱,就如同那天罗英同狂化者们坠落的那般。

隔离区的探照灯亮起时,林柚白突然指着铁丝网外的麦田尖叫。所有人转头望去,只见金黄的麦浪间立着块歪斜的告示牌,褪色的“勤学笃行“校训下,成群的麻雀正在啄食散落的稻谷——那字迹与教学楼外墙坠落的铜牌如出一辙。

“这是你们的临时宿舍。“警卫掀开防雨布,三十张行军床整齐排列,每张床头都贴着书本纸张的残页。苏雨桐突然冲向角落的床位,颤抖的手指抚过墙面上用指甲刻出的抛物线公式——与罗英最后画在天台的轨迹完美重合。

深夜,祁翎在物资发放处领到半包水果糖。锡纸包装上印着模糊的生产日期,正是罗英在化学课演示银镜反应的那天。她蜷缩在散发着消毒水气味的被褥里,听见隔壁帐篷传来压抑的呜咽——毛建老师正对着台灯擦拭班级合影,没了眼镜的他将照片凑近光源,相纸在光线下泛着泪滴般的晶莹。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安全区突然响起集合哨。祁翎跟着人流涌向广场时,看见十二辆满载建材的卡车碾过煤渣跑道,车身上“重建家园“的标语覆盖了原先的字。升旗台前,士兵正将染血的国旗替换成一面新的,褪色的旗帜在晨风里最后一次翻卷,像极了罗英坠楼时扬起的衣角。

首都下达了恢复生产,重建家园的指示,希望广大群众能够走出阴霾,为人类最后的净土出一份力。

食堂分发的白粥升腾着热气,祁翎数着米粒里的稗草,忽然听见熟悉的咳嗽声。灿辉缩在角落长凳上,正将半块粗粮饼干掰碎泡进碗里——那是罗英背包侧袋里抢救出的最后存货,每粒碎屑都精确遵循着肾病患者的钠含量标准。

当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时,安全区的广播突然停止播报日常通知。电流杂音中,某个沙哑的男声开始朗读《荷塘月色》,那是从废墟里抢救出的语文课本录音。祁翎握紧水果糖的手突然松开,锡纸反射的光斑在天幕划出银亮轨迹——与罗英那天燃烧的躯体一样,洒满了同样细碎的星光。

首都行政区

首脑亲自来到国防大楼里,同国防部长廖天麟交谈事宜。地图上,三分之二的地区被划为沦陷区,政府不得不重新分配资源与劳动力。

廖天麟站在指挥所,朝首脑敬了个礼,便把安全区发展计划调到了大屏幕上

“目前,我们安全区里总计发电站9200座,可以供应基本的电力需求;燃料开采集中在北部地区,钢铁等消耗品供应量也只有原来的五分之一;经过几天的安全区人口普查,人口只有灾前的一半了,剩下的人,不是变成了怪物,就是还滞留在沦陷区里。”

“农业方面,安全区的耕地只能供应安全区四分之三的人口生活,畜牧与家畜养殖大量被狂化细胞侵蚀,安全区里健康的动物只能慢慢养殖。”

首脑看着大屏幕,背着双手

”重新把北部废弃工业园区投入使用,优先兵工厂、医疗器械厂、建筑厂的供应,发动剩余的幸存者支援农业和基建工作……季教授那边怎么样?“

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首脑突然问道。

季青影独自守在办公桌前,疲惫地看着整整一叠实验资料,为了研究减缓狂化细胞进化的抑制剂,以防下次遭遇时那些怪物变成更可怕的样子,他们试了整整七千种物质作用在样本上,可都没有见到想象中的成果。另一边的人机结合项目被无限期搁置:政府下达的要求是优先研究对付狂化细胞,暂停了其他项目的科研经费。

”这文明的天敌,可真是难缠啊……“

突然,一股眩晕感从大脑深处传来,昏迷前,她隐隐约约记起自己从狂化爆发开始,便没有正常休息过了。

她重重地栽在了面前的办公桌上,手中紧握着的钢笔在稿纸上划过一条长线。